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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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迟在将军府住了有一个月了。小时候和哥哥流落街头，后来和师公居住于深山之中，现在住在这陌生的将军府，她总是随遇而安，因为她总是觉得，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而现在，将军府就是家。
这一个月来，她每日出入宫廷，察看公主的病情，并且为公主进行专门的治疗，控制毒性的恶化，对于公主来说，每多一刻时间，多一份机会。每日与公主相处，她对她的了解日深。这位公主远不像她外表那般柔弱，她有着异常坚强的意志，总是默默地忍受毒素带来的痛苦。有时候她想，如果是自己，她能变现得如公主一般坚强吗？她不知道。这位天之娇女，从不傲慢高高在上，也从未埋怨过命运对她的不公，反而对父皇，对大哥，甚至对自己都充满了感激，她的心中充满了爱。
这样一位奇特的女子，难怪大哥愿意把心交给她，愿意用自己的整个生命去保护她爱她。
她们初次相见，但不知为何，彼此却充满了难以言述的亲切感，仿佛她们上一世就如亲人一般。她们常常在一起聊天，聊她们共同爱的人——她的大哥。她告诉她如何在见到那个闯入仪仗的小乞丐第一眼时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依赖，央求父皇把他留下来；告诉她他如何在寒冷的冬天就下失足落水的她；告诉她他如何为了帮她寻找药草失足掉下悬崖而昏迷三天三夜……6
现在大哥常常陪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他们珍惜着彼此拥有的每一刻，但是也绝不放弃任何让他们长相厮守的机会。她从未问过大哥如果找不到那两样东西会如何，但是她心中非常肯定，大哥会选择生死相随。
于是她始是明白，为何她能无惧生死，因为她早已拥有了一份足以超越生死的爱情，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想想她自己，她所爱的人，她所期望的爱情，又在何方？
这几日公主体内的毒已经差不多得到了控制，加上大哥今日奉诏进宫，云梦迟便留在府中歇息，顺便弹弹久违的鸢尾琴。
她弹的这首曲子，叫做《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一曲弹毕，余音缭缭，她仍然沉浸在琴声的心绪中，她是思念他了，对吧？
“只听说云小姐医术世间罕有，没想到琴艺也是出类拔萃……”有人鼓掌。
是谁？
“对不起，小姐，这位是西郡王世子，本来是来拜访将军的……”
“拜访将军的妹妹也是一样。”还没等管家王伯解释完，已被世子抢白。
真是个没有礼貌的家伙，当个什么世子很了不起么？云梦迟心头有些不悦，她起身，低头行礼，淡淡地答道：“世子缪赞，小女承受不起。”
“展颜，林展颜。”那人似乎并不理会她说什么。
这种人，没必要和他计较。她抬起头，想看看这个所谓世子到底何方神圣，可是，在她的视线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她愣住了。
事实上，林展颜并未打算闯入将军府后院，可是那琴声吸引着他，不顾管家的阻拦，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那琴声仿佛道出了他的心情，让他想起他们的初见，还有那次恍若梦中的相聚。可是如今，如今这种境况，他们不可能再相见，或者说，相见不如不见吧。
他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那个正低头凝神弹琴的她。他怔住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眼花了吗？多少次在梦中，他梦见他们重逢，可是醒来才发现那只是一场梦。他想见她，想得令他心痛，可是在他痴傻的迷恋让他失去了至爱的亲人之后，让他以什么心情与她重逢？不，不能，他不允许自己再重蹈覆辙，他已经失去了家人，不能再自私地因为自己内心那微不足道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让他的亲人死得不明不白。他不能，绝对不能！他该恨她，该恨她，不是吗？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感，冷眼看着她。
“云小姐，或许我可以叫你……云儿？”
是他，是他！原来他叫展颜，林展颜。她兴冲冲迎上去，今天她们终于真正认识了，在她们相识近两个月，见过两次面之后。
“展……”她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到了嘴边，她却叫不出口，当她的眼睛接触到他的眼神，那无比陌生的、黑暗的、冰冷的眼神。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就那么冷眼瞧着她，仿佛她就是一个陌生人。那真的是他吗？这一瞬间，她迟疑了，她疑惑了。
“展颜，”他再一次确认，然后笑了，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笑得话：“很高兴初次见面云儿小姐就对在下如此亲切，不胜荣幸。”
他微微地扬扬嘴角，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声音里却充满了嘲弄。他的眼里看不到一丝喜悦，反倒是充满了戒备，和深不见底的冰冷。似乎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初次见面？难道他真的不是他？难道这一切仅仅是幻觉？上一刻她的心仿佛在云端，而这一刻，却已沉入了谷底，上天是在跟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吗？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喜悦一点点黯淡下来，看着她的一脸的不可置信和受伤的表情。他伤到她了是吗？为什么他会感到心痛？
“世子与小女素不相识，恐怕也没什么好拜访的。如果要见大哥，就下次再来吧。小女先回房休息，世子请自便。”她淡淡地说完，低头施礼，转身离开。
“云儿小姐？”
她没有回头。
云儿，云儿，他听得到自己心中在呼唤她的名字，他多么多么地期待能微笑着轻唤她的名字，可是见了面，他却又忍不住用冰冷尖刻的语言去刺痛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一阵怅然和失落。难道他们以后都只能这样了吗？可是，难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梦泽，对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回皇上，依微臣看来，对方多年以来，一直按兵不动，现在忽然四处散布消息，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此前我们一直暗中注意郦州萧家的一举一动，可上个月萧家却突发大火，全家葬身火海，这恐怕是他们由明转暗的伪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就将是正式的交锋了。”
“有危险才有机遇，只有和他们正式交锋，方能找到机会。”
“皇上说的是，无论如何，微臣都要去探个虚实。”
“很好。你做事朕放心。那你先退下吧，有什么进展马上回报。”
“那微臣告退。”
“等等……”
“皇上？”
“多加小心，你知道你对公主，还有对朕的重要性。”
云梦泽看看皇上，他一脸的威严，但是他能感受到他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关爱，一如十年之前。
小屋。黑暗的小屋。
没有窗，厚厚的门帘把光线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外。
别致的火炉上，青铜壶里的水发出汩汩的声音，壶嘴里冒着缕缕水气。淡蓝色的火苗舔着壶底，给屋子带来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冷月寒静静地坐在火炉旁，注视着面前挺拔而冷峻的身影。火光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她能感觉到今天的他似乎特别的烦躁。
在这里已经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每天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崩溃而疯狂，悲伤而绝望，消沉而堕落，阴郁而沉默，冷酷而苍凉。她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心成为了一潭死水再也不起波澜。她不在乎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至少，她可以守在他身边。
可是今天，她发现他的不寻常，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拂动了他的心弦。
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让他死水般的心再起波澜？
入夜，起风了，云梦迟独自站在园中，白天的情景一幕幕闪现在她的眼前，她不禁苦笑。
那真的是他么？不，她摇摇头，不是的，不是他，他的眼睛不会如此冰冷，他的心也不会如此封闭，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有那么强烈的感觉，觉得心痛呢？
“云儿，在想什么？”云梦泽给妹妹披上披风。
云梦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摇头。
“云儿，都是大哥不好，咱们兄妹都十年不见了，大哥却不能陪你好好说说话……”
云梦迟微笑，“大哥，你知道我是不善言辞的人，咱们兄妹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语言，是不是？”
云梦泽也满脸笑容：“记得吗云儿，小时候你总是静静地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而你总是口若悬河，啰嗦地像个老大婶……”
兄妹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大哥，你放心，我相信公主一定不会有事，咱们兄妹一起努力，一定会找到救公主的办法，相信我，好不好？”
云梦泽点点头，是的，他相信云儿，虽然从外表看，他一向快乐而达观，但是真正坚定地相信希望的人，是她。即使是在他们好几天没有东西可吃，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时候，她也从未放弃希望，而且总是将她的坚定与平和传达给周围的每一个人，是她让他明白，在任何时候，心怀希望永远不会是件坏事。这么多年来，真正支持着他，给他勇气的人，是他亲爱的妹妹，云儿。每当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他总是会想，要是云儿在旁边，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静静地望着他，一脸淡淡然的表情，像是在告诉他，没关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这样一路走过来了，不是吗？这一次他也会顺利地跨过这道坎，一定。
“哥，你了解林展颜这个人吗？”
“西郡王世子？今天的事我都听管家说了，他令你不快了吧？”
“没有。”她轻轻地摇摇头。
“哼，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傲慢无礼的纨绔子弟，”云梦泽有些不屑：“不过说起这位世子来，可真有些奇怪……”
云梦迟望着哥哥，一脸的探询。
云梦泽看看妹妹，有些奇怪，妹妹从来对外界的人和事都淡然以对，今天怎么会突然关注起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呢？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位世子，听说他从不愿意见外人。可是为什么这次他会出现在京城，还要四处拜访朝中显贵呢……”云梦泽的心里忽然有些警觉起来。
云梦迟一边聆听一边若有所思，至于哥哥后面说些什么，她都没有注意了，她在想，这个林展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真如传说中的那样吗？那么她之前遇见的人，真的是他吗？可是那张脸，那个身影，明明就是他呀，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