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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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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州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正在急速前行。
“莫非,咱们到哪啦?今晚能赶回去吗?”车中女子撩开帘子,探头出来问到。
前方骑马的黑衣男子放慢速度,等到马车来到身旁才俯下身,温和地答道:“小姐,我们应该能赶在戌时城门关闭之前到家。只是小姐……为何非要今天赶回去?”
萧璃瞪了他一眼,笑道:“我们这次出门都半个月了,好久没见到爹爹和大哥了,难道你不想他们还有莫伯吗?最重要的是,明天就是大哥的生辰了,再晚可就赶不上第一个跟大哥道生辰快乐了。这么多年,我可是一次也没有错过。”一说起大哥,她就眉开眼笑。
赶车的马掌柜撇撇嘴,心里暗自腹诽,您当然是第一个啦,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子时一到,您立马就要冲到人家大少爷房里去道贺,也只有大少爷才从来甘之如饴……
莫非看看她,声音依旧温和:“把帘子放下来吧,小心着凉。”
“你呀,真像个木头一样……”,萧璃朝他做个鬼脸,把头缩回马车中。
莫非怔怔地看着帘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璃儿,请原谅我,不,还是永远别原谅我吧。
萧瑟甫一踏上微雨楼,小二就兴冲冲地过来招呼。
“客官,你真来啦?”
“嗯?”萧瑟定眼一看,原来是早晨送洗脸水的那个伙计。
“昨天那位姑娘刚刚来过……”
是她?萧瑟心中猛地一震,“那她人呢?”
“呵呵,看来二位真是心有灵犀呀,那位姑娘临走时交待,如果客官今天再来,就让你在这等她,她办完事就过来找你……”
萧瑟点点头,心头一阵欣喜,正所谓有缘千里能相逢,看来上苍真是对他不薄啊。
“那客官还是坐老位置吧,我特意给你留着呢。”小二殷勤地招呼着他。
萧瑟坐下来,要了一壶酒,几样小菜,自斟自酌,微笑着欣赏窗外的风景。虽是深秋时节,秋风拂过江水,黄叶萧萧而下,却也是一种别样的景致,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地淡泊沉静下来。想想这几天,真像一场浑浑噩噩的梦,那天高海深的血海深仇,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与他这二十年生命的基调格格不入,让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他不想活在过去,活在他根本就不知道的过去,既然上天让他选择,他只想为将来而活,心有所待,才能感知幸福吧?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袭淡定的身影,他想,这也许是上天给他的启示,在这个时候让她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从此不顾世俗纷纷扰扰,携手清风明月,淡看爱恨情仇。他知道,这一刻,他心中涌上的感觉,叫做幸福。
马车行至紫阳镇,莫非抬头看看天,已近酉时十分,他心头猛地一紧。他叹了口气,掉头来到马车旁边,“小姐,到紫阳镇了。”
马掌柜停下马车。
萧璃掀开帘子,探出身来看看马上的莫非,“怎么停下来啦?”
莫非跃下马,把小姐从车上扶下来,轻轻地解释道:“小姐不是说要在这儿看看砚台吗?”
“是啊,我也听小姐说起呢。”一旁的马掌柜也忍不住插嘴。
萧璃眼珠一转,略加思索,的确有这么回事,“对呵,紫阳镇的紫阳砚天下闻名,我正打算买一块回去让大哥写字呢。我居然搞忘了,看看我这记性……还是莫非你记性好……”她笑着拍拍莫非的肩。
莫非温和地笑笑,轻轻地点点头,“小姐,就让马掌柜在着陪你选砚台,莫非要先行一步……”
“先走?”萧璃嘟起嘴,“莫非——,你干嘛要扔下我先走掉?”
他看看她,耐心地解释:“为了少爷生辰,老爷特地在怡山书院订了一批古籍缮本,义父吩咐我少爷生辰之前必定去取回来,所以得现在赶回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萧璃嘟着的嘴唇依然没有放下来。
“小姐你忘啦,前几天你让我押运玉石回家,我可是在家待了几天……”
“交待别人不行么……”
“小姐……”
“好好好……从来都拗不过你……”,虽然她舍不得莫非先走掉,但是想想大哥,莫非是要去为大哥取书呢,为了大哥她愿意让步啦,“那好嘛,你先去,我随后赶上。我们一起为大哥庆贺生辰。”
“嗯,”莫非点点头,转向一边,“马掌柜,你要好好照顾小姐,驾车慢一点。”
“莫护卫,老马办事,你还不放心?”他看看面前这位年轻的侍卫,正一脸温和地望着小姐。莫管家这个义子,年纪轻轻,武功深不可测,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可是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对小姐,既温和又耐心,无微不至,他的那点心意,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何况老爷对他也是非常满意,肯定有一天会收他做东床快婿啦。
莫非骑上马,策马而去,萧璃在后边猛叫道:“回家我一定要见到你哦……”
“嗯……”他这一声轻轻的回答被吹散在潇潇秋风之中。
“马掌柜,咱们先去如意斋看看吧?”萧璃的心情依然是一片愉悦。
莫非骑在马上,没有回头,他知道,他这一去,永远都回不了头了。可是义父对他的恩情,天高海深,义父的命令他无法违背,也无力违背,事到如今,他只想保住小姐的命,只要看她平安地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璃儿,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一定。
萧瑟坐在微雨楼上,看看窗外,已经戌时初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夜幕开始笼罩着郦州城,星星点点的灯光,已经开始亮了起来。枯坐了好几个时辰,可是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她去哪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的心里非常焦急,可是他不敢离开,他怕一旦离开,就会与她错过,再见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他不敢冒这个险。可是他该这样一直干等着吗?还是去找她?但是他该上哪去找?郦州城这么大,他无从找起。
有人在旁边坐下来,他的心中一喜,她来了?他欣喜地转过头,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映入他眼帘的,是另外一张脸,一张看似冰冷的脸。
“我可以坐下来吧?”
“冷姑娘,你怎么来了?”
“奇怪,你萧大公子能上酒楼,我冷月寒就来不得?”
萧瑟没有说话,倒上一杯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个女子,严格地说,他还欠她一个人情。璃儿刚开始打理家中产业的时候,曾一时大意,购买回一批劣质玉石,为了帮助妹妹,他暗自调查,追踪对方来到揽月楼,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得到她的出手相助。其实没有她帮忙,他照样能搞定,但无论如何,他算是欠了她。但是他的确无法喜欢这个女子,她把自己弄得跟名字一般冷冰冰的,对人又浑身是刺,说个话也不能好好说,非得把人弄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方才罢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对她趋之若鹜?
“小二,来壶女儿红。”她要了壶酒,也自顾自地喝起来。
萧瑟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喝酒。
“看你这样子,是在等人?”半晌,她忽然冒出一句。
萧瑟盯着眼前的酒杯,不置可否。
“我看你不用等了,都什么时辰亮了,该来的早该来了……”说着,又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什么人这么大架子,敢让萧大公子这么等他?”
萧瑟仍然没有理会她。
“你这个样子,像是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萧瑟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叫冷姑娘说完了,让在下说些什么?”
冷月寒居然笑了:“果然不愧是萧公子。”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只是我本以为,萧公子不是一般的男人。”
“一般的男人?”
“一般的男人总是追逐那些自己得不到的,越得不到的,就越渴望,却总是对身边的人不屑一顾。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很多东西,正是因为可望而不可及,才会让人有想追求的欲望。正如雾里看花,看得清楚了,就淡而无味了。”
萧瑟低着头,静静地喝着酒,没有说话。这个冷月寒,为何要向他说这样一番话?她是想暗示什么吗?暗示他对那位姑娘仅仅是一厢情愿?还是暗示他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把她找出来就无味了吗?
冷月寒这一次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静静地喝着酒,仿佛都若有所思。
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小二跑过来:“对不起,两位客官,已经快亥时了,小店要打烊了,两位客官明天请早吧。”
两个人默默地下楼,默默地走出来,仍然是异常的沉默。没有月亮,今天的天似乎特别地黑。她住城西,他住城东,两人各自分向而走,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你还是不要等待了,也许我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笑道:“黑暗中出没的人。”
他抬起脚,迈步,回家,他选择光明,无论如何也不要黑暗,他想。
萧璃坐在马车上,兴冲冲地握着傍晚刚买的砚台,还好赶上戌时三刻城门关闭之前回来了,真是好险哪,要不是今天城门守卫小队长和自己有着拼酒之谊给自己行了个方便,自己就只有坐在城外别庄长吁短叹了。不过这是不可能发生滴,她萧璃是什么人啊,郦州城内叱咤风云的人物。嘿嘿,萧璃暗自得意,这块砚台她挑选了很久,大哥一定喜欢。该死的莫非老早就跑了,也不帮忙挑选挑选,呵呵,莫非,不知他回到家没有?
远远地,她就撩起帘子,已经看到家门口了,可是今天家里怎么让她感觉很奇怪?是什么呢?对了,府里居然没有灯光,而一切,似乎静得有些……吓人。
马车到门口停下来,马掌柜跳下马车,再把萧璃扶下来。
“奇怪,今天府里怎么没点灯?而且府门也是开着的?”马掌柜也觉得有些奇怪,“小姐,你在这等着,让老马先进去看看?”
萧璃点点头,不知怎么地,她觉得有点瘆得慌。
“啊?”她似乎听到马掌柜一声惊叫,便如同隐没入黑夜般消失不见。萧璃一惊,手中的砚台掉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往里走,一进门,她一下子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扑倒在什么物体上,手触到了什么湿湿粘粘的东西,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只人的手!死人!她想叫救命,却因为极度恐惧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挣扎着踉跄着站起来,眼前一个人向她伸出双手,不,那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浑身浴血,刚从阴间逃出来的魔鬼!她仓惶着转身往门外逃,却一下子被门槛绊倒,头磕到石阶上,失去了知觉。
而后边那个人缓缓地走过来,俯下身,轻轻地抱起她,“璃儿,对不起……”那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他抱着她,跨出门,他紧紧地抱着她,生怕她就此消失,对不起,对不起……他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只是,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他抱着她,渐渐地走远……
随后,几个黑衣人也跟着悄然走出来,无声无息地隐没在暗夜里。
宅子里开始泛起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