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幕》赵静笙

10、秋夜相逢（一）

　　有人见过梧桐落叶满地的情景吗，无边的落叶可以将人的心放逐得很远很远……当风吹来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记忆的片段，枯黄而又飘忽。
　　风中的记忆就像那些被清洗过多次的痕迹，若隐若现，难以拭去。
　　在每个人的心底总会有一些记忆像是那样的痕迹。
　　现在的羽扬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在这个秋天的傍晚，她缓缓地走在校园里，踩在那些落叶上，听着清脆的声音传来，她觉得新奇又好玩。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看看书了。”出门之前羽扬在心里对自己说。
　　进入大学两个月了，羽扬基本就没怎么学习过，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都是晃晃悠悠的,和赵雯搅合在一起，时间长了，羽扬觉得自己也快变成花痴了：不是在看男生，就是在议论男生，要不就是在回忆今天和男生说了些什么。
　　今天晚上出来，羽扬决定坚决地抛弃赵雯单独行动。她还记得上次和赵雯一起出来上自习的情景：在偌大的图书馆里面，乱哄哄的，她和赵雯刚找了个地方坐下，对面就来了两个男生，看上去还比较顺眼：个子都不矮，腰板都挺得很直，这两个男生也频频打量她和赵雯——看起来彼此感觉都还不错。
　　于是，过了一会儿，赵雯的笔就找不着了，对面适时地递过来一只。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某人发现自己没带涂改液，正好赵雯带了。
　　羽扬感觉到有点乱，她什么都带了，只想好好学会儿英语，她开始背单词，两分钟之后，对面就有人问了她一个关于英语的问题——“我们理科生就是英语差，有机会一定多多向你请教。”
　　羽扬也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只记得对方热烈地向自己道谢，令人感动。
　　为了不辜负对方殷切地期望，于是他们进行了简单的交流，竟然发现彼此都是大一的新生，对方是理学院的，
　　赵雯当即就很淑女地感叹了一句，“大学生活……唉，当初就有点担心，现在果然觉得迷茫……”
　　接下来，双方就两个月以来大学生活的感受进行了深入探讨，时间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多小时。
　　刚开始羽扬的话不多，她内心还固守着英语学习最后的阵地，后来听见其他人说得高兴，也忍不住插上一两句，后来，话就越来越多了，从家庭背景一直聊到学习经历，从学校食堂放的盐一直聊到宿舍厕所冲出来的水……
　　随后，羽扬的手机里又多了两个男生的电话，其中一个号码时常会给她发一些奇奇怪怪的笑话。
　　比如有个笑话是这样的：瞎子骑车带瘸子，瘸子看路，突见深沟惊呼：沟沟沟！瞎子回首唱到：奥勒奥勒奥勒！于是二人坠入沟中！
　　刚开始羽扬还给他回，后来也懒得理他了。
　　另外一个就经常给赵雯发短信，内容差不多，同样是各种各样的笑话，个别尺度还很大，可能理工科的人思维比较相近吧。
　　赵雯有时会躺在床上一边十分陶醉地对着羽扬说，“你说，宇杰为什么会这么完美呢？”一边给对方回条短信，“你好好可爱呦~”
　　总而言之，很多事情和羽扬之前对自己进大学之后生活的设想不太一样，在她原本想象中，会是一副雄纠纠气昂昂努力学习的场景。
　　所以，今天晚上，羽扬觉得无论如何自己得单独完成一次学习计划，她沿着笔直的校道，一直走到了主教学楼的下面。
　　“真是过分，我怎么会这样，开学这么长时间里晚上都没上过自习。”看着教学楼下面忙忙碌碌进出着的学生们，羽扬忽然有些自责。
　　上高中的时候，羽扬并不是一个学习特别刻苦的人，她喜欢文学，不喜欢语文，她喜欢写文章，不喜欢写作文，但她的成绩一直很好，所有教过她的老师都认为，她在文字和记忆方面具有某种特殊的天赋。
　　同学们都很羡慕她，因为她不用特别刻苦的学习就能拿到高分，不少男生更是将她视传说般的人物，“谁说漂亮的女孩没脑子，谁说漂亮女孩学习差，看看人家羽扬”。
　　一言以蔽之，羽扬是她所就读的高中的骄傲，尽管她不是学习成绩最好，但却是最引人注目的，得到最多赞美的。
　　只是很少人能够理解羽扬的内心世界：记忆好，意味着那些痛苦也不容易被忘掉；文字好，意味总是在解读着一些无法解读的情景。
　　“我觉得时光很多时候对我来说很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对于我来说时光所留下的痕迹总是清晰的，我总是清楚地记得什么时候我笑过，什么时候我又哭过，我甚至记得眼泪的形状和它们流淌的样子，更令人难受的是，我总是想去描述我所记得的一切，我总以为自己能够描述清楚我所记得的一切，但，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我能够说得清眼泪为什么而流，也许眼泪就不会流下来了吗，如果我能够忘记眼泪曾经流出来过，那么下一次，还会在流泪吗？”过了很久以后，羽扬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生活中一些始终存在的矛盾的地方。
　　自从到了秋原师大这样一个一流的文科院校之中，汇集了各路精英，羽扬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出众了，因为身边的很多人都会有些过人之处。
　　就连一向给人感觉脑子里要不多个零件要不缺根弦的赵雯，羽扬后来才发现，她的英语出奇的好，有一次上课的时候，她私下接连指出了老师好几个语法错误，而且她那一口流利的美式口语堪称技惊四座，绝对会让那些只听见声音没有看见人的纳闷：哪来里冒出来的美国小妞？
　　进大学以来，羽扬基本没见过赵雯在课外从事过和英语有任何关系的学习事项，羽扬的外语相当一般，上高中的时候甚至还不如她的数学成绩，于是高中时一向是别人羡慕嫉妒恨的她，对赵雯也暗含了这种情绪：这丫头，外语怎么学？
　　“羽扬，上大学不比高中了，不要还像原来似的，总仗着自己那点儿小聪明，要有长远的规划明白吗？要多想想，毕业之后该怎么办。”妈妈的话羽扬还记得，她还记得，妈妈叹着气对她说，“你要好好学习，你爸爸说了，不管以后你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你的？”
　　“爸爸，你真的会支持我吗？我只希望你还记得我就好了。”羽扬一边在心里黯淡无光地想着，一边上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