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幕》赵静笙

11、秋夜相逢（二）

　　让羽扬始料不及的是，每个教室的人都是满满的，她越看越惭愧：想不到大学里努力学习的人这么多。
　　一个个的教室都有很多人……羽扬看了好几个都不太满意，有的她嫌吵，有的她嫌有异味，还有的……实在没位置了。
　　羽扬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有意思的念头：找教室也许就像找男朋友似的，每个教室都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缺陷，就看你自己最能够忍受那种类型的缺点了。至于那些实在没什么缺点的教室，大家都不傻，所以，都挤进去了……还有的教室，也许第一眼看上去还行，犹豫了一下，接着看下一间，再下一间……终于意识到还不如前面的那一间，于是回头吧，结果呢，没位置了……
　　羽扬越想越有意思，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她决定把这一层楼所有的教室都看一个遍，这个想法涌上心头之后，羽扬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一层楼有十多个教室，羽扬挨个看了过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教室。
　　“看来还是第五间教室比较满意，最后再看一眼就回去吧。”羽扬一边想着，一边轻轻地推开了这间教室的门 。
　　乳白色的灯光从教室里射进有些昏暗的走廊，竟然带给人一种有点像阳光般的暖洋洋的感觉。
　　“不怎么样。”羽扬心想，教室的光线有点暗，因为角落里有盏灯坏了，不亮。
　　就在羽扬准备合上门的时候，她的手停住了，正是在那个有些暗的教室角落里，有一个清瘦的身影，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低着头不知道在那里写些什么，光线对他并没有太多影响。
　　羽扬很少见到一个男生有如此安静的思索和写作的时候，只是她不用看，在心里就能想象得出来：顾桦，也许在他生活中的很多时刻都是如此。
　　短暂的停留之后，羽扬轻轻地走进了这间教室，她希望顾桦能看见她，但又希望看不见她：如果看见了我，他会不会跟我打招呼？如果他不跟我打招呼，我是不是应该跟他打个招呼？
　　羽扬有些紧张地走到了教室前面的一个位置，然后缓缓地坐下了。
　　隔了一段时间，没有人和羽扬打招呼，顾桦似乎终究还是没有看见她。
　　“光凭背影，他能认出我吗？”在掏出英语课本之后，羽扬也开始貌似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可是这个时候，她有点希望自己背后也能有双眼睛，好让她能发现顾桦是不是能注意到她。
　　教室里很安静，除了有人翻动书页的声音外几乎再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羽扬觉得时间忽然变得有些漫长，让她开始坐不住了，过去她并不是在这样的，上高中的时候她经常在书桌上面放着几本习题下面摊开一本小说一坐半天心无杂念。
　　羽扬有点想起身去趟洗手间，但是又觉得有必要再忍耐一下，毕竟才刚刚坐下。
　　时间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羽扬真的打算起身去趟洗手间了，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回头看看——肩头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他总算看见我了，反应真够迟钝的……”羽扬竭力让自己脸上作出一副若无其事又略带诧异的表情，缓缓地转过了头。
　　出现在羽扬面前的却是晚玲那文静而漂亮的面容。
　　“啊？怎么是你啊……”羽扬这次是相当的诧异，尽管感到有些失落，却多了几分亲切感。
　　“我一直在这啊，真巧，你怎么也跑到这间教室来了。”看见羽扬，晚玲显得很高兴，“顾桦也在呢，要不是他看见你了，我还真不知道你进来了。”
　　“你们是约好一起来的吗？”羽扬脱出而出问道，她在想，“顾桦确实看见自己了，但他为什么又和晚玲在一起呢。”
　　“恩，正好前几天他借了本书给我，想还给他，我晚上又在这里上自习，所以就……”晚玲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
　　羽扬忽然觉得有些心烦意乱，也不知道是因为为什么：自从新生见面会之后，她一直都很想再见到晚玲，但是，为什么今天晚上她偏偏和顾桦在一起呢？
　　“你和我们一起坐到后面来吧。”晚玲说。
　　“好吧。”羽扬想了想，有些期期艾艾地回答。
　　当羽扬坐下的时候，顾桦冲着她微微一笑，羽扬发现他笑起来的感觉和宫晓亮完全不一样，有些含蓄而内敛，总给人一种感觉，似乎有些话要说但似乎又并没有说出来。羽扬很喜欢这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她是个对文字很敏感的人，很多时候她喜欢用感觉去猜，如果彼此都能猜中的话，那会比说再多的话都妙不可言，但是如果猜不中呢？此刻的羽扬同样来不及去考虑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晚玲不在，只有我和顾桦两个人在教室里，会怎么样？”羽扬心中冒出的这个隐蔽的念头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又感到失望，于是也对着顾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接下来，他们三个人又开始坐下来看书了，教室里还是和之前一样安静，羽扬还是和之前一样有些心神不宁，过去只要她拿起书立刻就心如止水了，但这个时候，她能听到很多声音：窗外风吹过梧桐树发出的沙沙声，楼道里有人走过时传来的脚步声，顾桦用手翻过一页继续书写的声音……她甚至能听见那些梧桐的落叶在人脚下变成碎末时的声响。
　　经过了漫长的两个小时之后，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也该结束了吧。”羽扬想，今天晚上又浪费了，坐在这里等于什么都没干，摆脱了赵雯又能怎么样？
　　“九点多了，不如我们走吧。”晚玲提议。
　　“走吧。”羽扬长舒了一口气。
　　顾桦把头从课桌上抬起了，微微点了点。
　　秋原的秋夜就是这样，经过一天沉淀之后，秋意仿佛不可阻挡在夜晚变得异常的浓郁，梧桐的影子在秋夜中更加地挺拔。
　　“如果我是这些树，那么我看到的肯定比现在多……”羽扬边走边想着，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顾桦，你一晚上到底在写什么啊。”
　　“才子就是这样啊，每天都在思考一些让别人想不通的问题。”晚玲笑道。
　　“哪有，开学了没什么事，我这两天就随便写篇文章。”顾桦望着远处的梧桐树说。
　　“什么文章啊？”羽扬有些好奇。
　　“也就是读书笔记吧。”顾桦用手扶了一下眼睛，“关于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
　　“现在还有人看这种书吗？”羽扬有些不以为然。
　　“那你平时都看什么书？”顾桦问。
　　羽扬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尽管喜欢看书，但她平时没看过太多正经的书。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羽扬总算想出了一本自己看过的还比较上档次的书，其实她这书她也看得似懂非懂，可是她很喜欢书中的语言和那种感觉，那是她想要的——因为她自己的文字也是如此，她喜欢去抓住一些感觉的片段，不喜欢去做过多的分析。
　　“那本书确实写得不错。”黑暗中顾桦似乎叹了口气，“现在还有人看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作品吗，也许巴尔扎克早已经远离这个时代了，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那些历史上影响最深刻的文学作品作品，依然属于批判现实主义。”
　　羽扬在心里不得不承认，顾桦这段话确实还算有点思想，配得上他县级文科状元的身份。
　　“现在还有这样的男生吗，在研究批判现实主义。”羽扬想。
　　“顾桦，你写的那些诗呢，为什么从来不给我们念念，现在却谈论起批判现实主义，你可真是横跨多学科啊。”晚玲打趣地说。
　　晚玲也很喜欢看书，但并不喜欢批判现实主义：现实就是现实，批判也没有什么意义，适应才是最重要的。
　　“诗歌也算是我的爱好吧，其实我也没什么那方面的天赋，要不然我早就写出来给你们看了。”顾桦苦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