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夜色中的玫瑰

4、佛罗伦萨

　　我是在天国吗，为什么那样清凉蔚蓝，仿佛母亲的手在轻柔地呵护着酣睡的婴儿，甜美而恬静。生化人是没有呼吸的，但我却分明有呼吸的舒畅和快意，费罗索弗的奢侈品——水充盈在我的周围，仿佛从远古时期就这样淼淼汤汤；火成岩和沉积岩的断面上丛丛朵朵地密生着淡红和栗黄的枝蔓和花朵，有拥有和我一样粗糙的纺锤形尾巴的鱼和其他生物在花叶间轻快地穿梭；水面上，是一望无际的深蓝的穹宇，鲜红的光球在云际跳跃而出，霞光在它周围勾勒出淡紫的轮廓。

　　我惊觉自己是幸运地偷生在这美丽的蔚蓝色星球上了，那次爆炸并没有要了我的命，坠落的飞行器却将我带到喧嚣之外的一片乐土。这是命运的安排，让我结识了这个叫做“地球”的年轻行星，并在她宽广温馨的体内安顿下来，身下这一片浩浩荡荡的水域，地球人称之为“大西洋”。

　　我找到一个靴子形半岛河口的一丛古老的珊瑚礁作为永恒的居所，麻岩和片岩的天然屏障使我可以逃脱采珠人犀利的目光，而隔着白色迤逦的长长海岸线可以听到远处教堂的钟声和人群的熙攘，那里是大西洋西岸这个叫意大利的国度中最繁华的城都——佛罗伦萨，当地语意为神降临的地方。

　　地球人的面貌和费罗索弗人相似，而生命却短得可怜，五十年便是大限，而在费罗索弗，像我这样的生化人在被销毁前可以有300年的使用期，贵族和长老可以活得更长（他们因为肩负着“发展智慧”的使命天然享有这该死的特权）。朝生暮死的短暂光阴加上无聊消遣的浪费，接受智慧的历程必将缓慢而充满挫折，这是地球文明还停留在幼稚阶段的主要原因——他们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星球是怎样运转的，而相信上帝这个物化的精神产物拥有支配世界的权利！

　　那时我还年轻，感恩于这个蓝色星球的祝福，我天真的以为拥有费罗索弗高等智慧的我可以帮助这个洪荒文明的成长，让智慧升华。在这个尚未统一、城邦斗争激烈的黑暗时代，市民阶层一种要摆脱宗教束缚渴望平和与自由的精神的抬头，我以为这就是新智慧的第一道曙光，从文化领域中最先折射出来。费罗索弗人可以用脑电波传输的方式超乎语言地传送思想，每一个月圆的夜里，这个城市潜伏的思潮会千丝万缕地涌进我的脑海，我吞吐着，萃取着，再与之对话，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予这个城市以更高翔的智慧和更新鲜的血液。让我吃惊的是，这些看似脆弱的生命却拥有蓬勃的激情和孜孜不倦的探求力，那些优雅而充满灵性的笔触虽然幼稚，却用最简朴的方式诠释着人生存的意义。十五世纪的佛罗伦萨城浸淫在一股人文精神创作激情里，虽然那些先锋的文人并没有完全摆脱宗教内容的遗痕，但前所未有的以人为本的精神在神的意志的锁链中苦苦挣扎的欧洲大陆席卷起一阵清新之风。

　　那个时代，后人称作为“文艺复兴”。

　　费罗索弗智慧的结晶终于在这个低等文明的历史上结下了第一枚硕果，虽然还很青涩，我却看到了自己存在于这片红土之上的价值，虽然我并不属于这个陌生的星球，但从她降临的一刻开始她就准备将自己与这浩瀚的蓝色融为一体了。

　　但我最终还是犯了错误，成为我一生无法赎清的罪孽，我没有想到会成为费罗索弗长老们的帮凶，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的我居然是人类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这一切都从我遇上那个男人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