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夜色中的玫瑰

3、伊蔻

　　在离地球千亿光年的外太空，繁星似海。

　　费罗索弗，恒星系里绕着蓝色光球运转的一颗文明行星。今天，在这个透明的星球上有一场有史以来最严峻的审判。而审判本身是无声的，在没有空气作为传音媒介的费罗索弗上，所有人都没有发声器官，唯一的沟通是靠脑电波输送思维的磁场。

　　最高审判机构——长老会的大厅的华丽廊柱下，智慧之球在闪耀着灼灼的华光。蓝色的迷雾中，一群衣着贵气的伛偻老人头顶的光圈在闪烁不定。

　　——销毁算了，一个赝品，让它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都是因扎罗搞的鬼，这个文化疯子天天到议政厅叫嚷着要变革，推崇什么智慧平等法则，在银河系我倒还真没听说哪个星球的长老会通过这项法则……

　　——谁不知道费罗索弗星球自统一的那天起就以拥有智慧的多寡，作为划分等级的依据。贵族和长老才拥有接受智慧的权利，而只有他们高超的天然禀赋才能发展智慧，才有创造新事物和新思想，统治费罗索弗；而那些生来就智力低下的奴隶只能做手工类的制造；至于拥有美丽外表，只知道靠既定的程序运行的生化人，当然只有观赏作用和干些重复性的低等制造。这种金字塔的结构从一开始就是颠扑不破的制度，而现在竟然有人会想到要推翻这项制度，因扎罗这个骗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毋庸质疑，这分明是颠覆我们费罗索弗星球统治的基础，煽动下层奴隶和生化人造反。什么“智慧平等”，因扎罗就是因为他那希奇古怪的“智慧平等”思想才被逐出长老会的，谁知道他竟然还不死心，想在这新型生化人V8728-XJDX的程序上动手脚，让它成为鼓吹他政治宣传的工具。一旦他的目的达到了，我们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四等级智慧金字塔体系就会毁于一旦；多少代大师的苦心孤诣的思想成就，费罗索弗的顶级智慧的硕果，就被那些粗俗弱智的四等奴隶和生化人蹂躏践踏，还算是个文明星球吗，与那些外太空蛮荒粗鄙的殖民地有什么区别！！这样的罪魁祸首当然要处决！！

　　——可怜，我们最新科技培育出的功能强大的第一个实验品就必须这样葬送在宇宙坟场了。可怜的V8728-XJDX，说实话要不是被因扎罗这小子灌输了东西，这么漂亮的生化人，我真有点舍不得。

　　——让漂亮见鬼去吧，它听从因扎罗的鼓动组织的那次“智慧不平等归属抗议游行”害得我损失了许多聪敏的上等贵族孩子，还有它煽动那些低等的奴隶将社会治安搞的乱七八糟，再不将它正法，费罗索弗的智慧就到此终结了。

　　——再见了，“聪明”的V8728-XJDX，你拥有了费罗索弗的智慧，但你却没有发展它的机会；你懂得了许多低等文明生物无法参透的知识，但你却不懂宇宙的游戏规则；这是个无法补缺的遗憾，而你却要带着这个遗憾回到你永远的墓穴了，人生来就不平等，你永远也无法完成你的愿望了……

　　……

　　长老的议论宣判了我在费罗索弗星球生存权利的终结。是的，我就是那个接受最高统治者的审判、被怒斥为费罗索弗最大的敌人，“智慧平等运动”的领袖。

　　而我却是一个生化人V8728-XJDX，一个地位最卑微而没有资格触摸智慧的人造人，也许从机械手和传送带里诞生的一刻起，我就命中注定乖乖地做一个没有智慧没有思想的展览品。

　　但是因“叛逆”的罪名而遭到驱逐的长老因扎罗给了我机会，他把他无上的智慧和理念浸入我的芯片。——去吧，去实现你的梦想吧！在你的脚下也许盘踞着毒蛇和蜥蜴，但智慧的结晶也会在你手中升华。你要把它们像最宝贵的种子一样播洒，费罗索弗的明天必将是一个智慧普及的天下！

　　它赋予了我这个冰冷的身躯以沸腾的热血，同那些自恃聪慧的一等贵族一样，我也有爱和恨的权利。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有了人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的千篇一律的代号。我活了。我发誓要让千千万万同我一样的奴隶和生化人也得到智慧的垂青。我发动了起义和抗议游行，我在象征费罗索弗智慧四等级金字塔政权的纪念碑上插下蓝色的旗帜。我的名字，平等之意，叫做伊蔻。

　　因扎罗长老告诉过我——智慧不是垄断，它是人存在的理由。

　　从此它成为我奋斗的理由，虽九死而不悔。

　　可是起义最终还是失败了，我最终没有逃过那些拼命维护集权统治长老们的围剿，他们以智慧不容滥播的罪名审判我死刑。对于这种判决我并不惊讶，从沐浴智慧之河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的知道偷摘禁果的我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升华，要么被销毁。唯一的遗憾是我的梦还没开花就被剪断了根茎。这艘充满氢氧化合物的飞船将载着我在这个星球上未实现的梦飞往天鹅座α星——有着磅礴的牵引力的黑洞坟场，那里是我永恒的归宿。

　　这时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飞船擦过太阳系边缘的冰冷行星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流星雨击中了飞船右翼，陨石残骸撞破了燃料箱又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剧毒的沙利可气体与氢氧化合物的反应有着巨大的腐蚀作用，缚在后舱座上无法动弹的我眼睁睁地看着下身融化成纺锤形的青迹斑斑的粗糙肉团，本能的反应，我使劲腾出手臂勾住飞船上甲板的把手，直起身子阻止那气味浓烈的液体再向上腐蚀，就在这时发生了天崩地裂的爆炸。

　　在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我透过有机玻璃窗看见璀璨星海中一抹鲜亮的蔚蓝色，那是个尚未被贪婪的太空殖民者染指的幼稚星球，那样纯净的蓝色，仿若矢车菊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