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之哀》江湖百搞生

3、第三章

　　卡恩大概带他到了别人的家里，因为目的地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副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子边吃晚餐的景象。一男一女，和两个小女孩，除了他们都不是人类，其他和真正的人类没什么两样。

　　他们呆呆地看着闯入者，男主人露出警惕的神情。

　　“听着，把家里所有钱都交出来，连同银行卡和密码。”卡恩在椅子上坐了下去，手里的枪重重地在桌上敲了几下，“反抗的话，我会让你们立即变成灰烬。”

　　他身后的“人类”发出一声“天那”，对于他和强盗没两样的举动表示吃惊和唾弃。

　　“你就不能去劫持富豪吗？”维克特弯腰在猎魔人耳边说，“就算是吸血鬼，他们也一定是无害的那种。”

　　卡恩没有理他，在男主人有异动的前一刻开枪射在对方手臂上。一屋子的吸血鬼都尖叫了起来。女主人跑到了别的房间，拿来一些钱和银行卡，一边哭叫“你要什么都给你，请不要伤害我们，密码我这就写给你”，男主人抱着没法重新长出来的断臂，满眼敢怒不敢言的仇恨，两个小女孩缩在一起，可怜极了。

　　猎魔人将钱财收进兜里，冲一家四口露出一个微笑。

　　男主人和女主人的额头上分别出现一个弹孔，紧接着两个可怜的吸血鬼变成了灰烬，像什么东西在他们身体内部迅速燃烧。两个小女孩张嘴冲咬向维克特，一改刚才柔弱的面孔，变得仿佛恶鬼。

　　但最后她们只是和自己的父母一样成为灰烬消逝。

　　“那么近的距离，你的枪法再差劲也应该能打中。”卡恩说，将枪收回腰间。

　　“我不想开枪，她们只是小姑娘，没什么伤害力。”维克特说，拍掉身上的灰尘，有些不高兴，“你拿了钱就够了，没必要赶尽杀绝。”

　　“我又不是来抢劫的。”卡恩点上一根烟，往外走，维克特不情愿地跟上。“这一家都是吸血鬼，餐桌上的肉指不定就是人身上割下来的，没什么值得同情。”

　　“吸血鬼不吃肉，对他们来说那是垃圾食品，消化了也没用。”维克特为自己的同族辩护，“这几个看起来并不凶恶，也许还没杀什么人，而且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你居然下得了手？”他努力试图唤起猎魔人的一些同情心，虽然自己就没什么同情心。

　　“你会对路边的垃圾产生同情心吗？”卡恩说，“不会的，对吧？我的职责说好听点叫猎魔人，正确的说应该是清洁工，不过清理的垃圾都有爪子和传染性，还擅长伪装。刚才不过是处理了几块将自己打造得像个干净东西的垃圾，垃圾无论怎么打扮都是垃圾，肮脏、恶心。”

　　“他们怎么说也算存活在这世上的一种生物，你何必使用这种形容。”维克特嘟哝道。

　　“我希望能活到他们灭绝的那一天。”卡恩说。

　　这个家伙对吸血鬼的仇恨不分对象，还是说猎魔人就是干这种活的？这种职业真是不可理喻。

　　回到车上的时候，维克特感到周围有不少自己的同族，这让他感到高兴又有些担忧。高兴虽然不确定那些家伙是来救自己还是要找猎魔人的麻烦，但总归是来到了自己身边，他能见到很多同类，或许还能知道是谁把自己唤醒、目的何在。担忧的是介于……嗯，某些原因，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太多同族知道。

　　“呆在车上，哪都不要去。”卡恩站在车外吩咐。

　　他看到从夜幕中走出来的利兹，后者看着他，摆着副想跟他聊天的休闲架势，气势毫无锋芒。

　　“晚上好。”猎魔人说。丢掉手中的烟蒂，又抽出一根。

　　“晚上好，老朋友。”利兹露出一个堪称礼貌的微笑，“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能找个地方聊聊吗？”

　　“就这。”卡恩说。

　　郊区的夜晚很安静，没几个行人，就算忽然出现一个，相信也不会那么不长眼来打扰他们。

　　利兹耸了耸肩，说：“我想知道，车里的人你是从哪找来的？”

　　“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仪式被中断后你就跑了，我从废墟里把他带了出来。”卡恩眯起眼睛，“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失忆了的人类，他对你很重要？你想要回他？”他一脸的感兴趣。

　　利兹看向车里的人，后者平静地和他对视。他唤醒的应该是个强大而古老、沉睡了几万年的吸血鬼老祖宗，可这个家伙却仿佛一个平凡的人类，乖乖地呆在猎魔人的车上。也许他在进行什么计划，利兹这么想，却又很不确定。

　　难道是他的仪式哪里出了差错，那家伙被唤醒了，力量却没有觉醒？

　　“他是我的实验对象。”利兹掂量了下，决定这么说，“我本来以为实验被你打断，他已经死了。”

　　卡恩对维克特不是吸血鬼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什么实验？”他问。

　　“我会告诉你吗？把他交给我吧，卡恩。”

　　“你觉得我会吗？”卡恩反问。

　　利兹当然不认为猎魔人会那么简单把人还给他，对卡恩理解不够的人才会那么想。“你不应该将他收留在身边，你无法掌控。”他说，这是实话，但猎魔人并不在意。

　　利兹挥挥手，旁边的吸血鬼冲了上去。

　　都只是送死，他想。

　　那些喽啰也都知道是送死，但有什么办法呢，被制造出来的吸血鬼不能拒绝制造者的命令，这是从成为另一个拥有永久寿命的存在时起，就深深铭刻入血液里的天性，无法违抗。这种“天性”只有他们这种不隶属于正统血族的吸血鬼才拥有的，很多时候，利兹觉得这真好用。

　　地位和力量都只处在最底层的吸血鬼在猎魔人面前不堪一击，卡恩发现利兹在这些家伙攻击过来的第一时间就隐匿了踪影，真是个老滑头。看样子利兹这次只是来警告的，这让卡恩不禁期待接下来可能碰到的事情。

　　他没心思去追赶，因为有个目前比较重要的事，就是维克特，他不但得保护他，还要知道利兹对他做了什么。

　　维克特眼睁睁看着猎魔人杀掉那几个低级吸血鬼，然后回到驾驶座上。

　　他原本想和猎魔人暂时拜拜的打算在见到那个叫利兹的家伙和他的伴的时候，就完全打消了。他们太弱了，不是猎魔人的对手，他当场这样做不安全，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如果后面接着来的还是这种程度的同类，他就只能乖乖在猎魔人身边呆上三天才能离开。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弱得像只鸡仔。维克特能看出来那个叫利兹的吸血鬼是其他吸血鬼的制造者，这太不应该了。这种数量的下位者，贵族和亲王才有资格拥有，至少也得侯爵级别。

　　心情有些烦闷，维克特拿起书准备让自己平静一下，司机却抽了走他的书。

　　“看来你没有被吸血鬼咬。”卡恩说。

　　“嗯，我也觉得，你想放我走了吗？”维克特不禁高兴起来。

　　“利兹想得到你，他一定在你身上做了什么。”卡恩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在没搞清楚之前，你哪都不能去。”

　　“什么？！”维克特一惊，“你想说什么？”

　　司机将书还给旁边的人，面貌平静开始开车。“你不用辛苦等着三天后，因为已经没那必要了。”他说。

　　卡恩不喜欢总到文森特那去，通常要去那里都表示他武器不够或者又救了个谁，都不算是好事。维克特让他不到两天的时候往那跑了三遍，这下不止是他，文森特背后的家族势力也得不高兴了。

　　但文森特本人对于他这次的前来表示了极大的欢愉，这归功于维克特。

　　“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普通人，文森特，住手！”维克特在绝望地哀号，“卡恩，快阻止他，你怎么忍心看你的朋友遭受这样惨不忍睹的酷刑！”那个叫利兹的蠢货的一派胡言害他连三天后就离开的机会都丧失了，这样也就算了！他必须忍受惨无人道的研究是为什么？！他不过是刚被一个大傻瓜从沉睡中唤醒而已，正常情况他此时应该被族中的后辈当神一样供奉着！

　　卡恩紧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点反应都没有。

　　文森特将维克特被割开的一小块皮肉贴回去，看着那个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他挑了挑眉，眼里的兴趣更加浓厚。“我只不过切了个小口子，你叫得跟被人□□似的，我又不是不愿意给你打麻醉针，药水打不进去这不是我的问题。”他翻白眼，说，“你看这不是好了吗？恢复能力真强，连卡恩都比不上，而且没有流血，你到底是依靠什么而存在在这里跟我说话的？你真的是个人类？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能力。利兹当时的仪式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天，我真想马上知道。”

　　卡恩刚开始将维克特带过来的时候，文森特给后者照了x光，显示什么异样也没有。之后打算抽血验一验，针头扎进去却吸不出任何东西，好像扎到了一块塑胶里，维克特却一直以一副被开膛破肚的架势惨叫。文森特试图给他打一针麻醉针，好让自己的耳朵歇歇，但意外却又不算太意外的是麻醉药打不进去。

　　从那时候开始，文森特看维克特的眼神就变得狂热起来。

　　文森特在维克特身上动了个小手术，被割开的肉是白花花的，没有血，他只有取了些皮下组织，打算放到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一番。可那东西在维克特的伤口复原后就消失了，好像无形之中回到了主人身上。

　　即使在维克特身上拔一根头发，没过一会那根头发也铁定会消失不见。

　　“只是一根头发而已，你太小气了。”文森特有点没辙。

　　“关我什么事。”维克特没好气道，“幸好我有超能力，不然谁知道你会不会把我从肚子剖开。”

　　“我现在就想把你解剖。不如这样吧，你的恢复能力这么棒，相信即使丢了心脏也能立即再长出来。”文森特一脸“这是个好主意”，“让我为你解剖吧，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在内脏消失前观察完，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损失。”

　　维克特冲到门口，被卡恩拎了回来。

　　“放开我，我要去投靠利兹，你们都是魔鬼，那些只吸血的家伙比你们和蔼可亲多了！”他大声说，一边挣扎着试图摆脱卡恩的手。

　　他不过睡了一觉而已，人类就变得这么可怕，难怪同族即使咒语不正确也要在那儿碰运气，他这一刻深深地感到理解。

　　“因为你没血让他们吸。”文森特说。

　　“好了，别吓唬他了。”卡恩说，将维克特扔回手术台上，“跑到你这来结果什么也没弄出来，也许我该把他送到你的家族里去？”

　　“什么？那样可太残忍了，他们不像我这样温柔，任何东西到了他们的实验室里，就丧失了曾经的一切权利，只是个‘实验用的东西’，你确定要这样做？”文森特看了眼那个倒霉的“人类”，眼里的怜悯特别真实。

　　卡恩是不太那样想，那样有点不人道，维克特也不是魔族，范不着那么对他。

　　“我没打算把你交给文森特的家人，这不是没有吗？”他对瞪着自己的人类解释，“那只是个玩笑，我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好吧，我没有开玩笑的天赋，你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是你说的话太恐怖了，这哪里想在开玩笑！维克特愤愤地想，一边为人类的凶狠感到心惊。曾经是他们乖巧食物的人类在过了许久之后竟然变得如此凶狠残暴，“丧失曾经的一切权利，只是个实验用的东西”听听这像食物该做的事吗！猎魔人这个职业也不该是食物来做！难怪他的后辈们好像处于弱势地位，在他沉睡的这些时间里，这个弱小的种族长畸形了！完全偏离了应有的生存面貌！

　　维克特跑到了一旁的椅子上，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碰那张手术台。

　　文森特又说：“要知道维克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来得问利兹，或者维克特恢复记忆，但我估计几率不大。”

　　“我会逮着他的。”卡恩阴沉着脸说。

　　“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维克特的身体是怎么弄出来的。”文森特说，顿了一下，看着卡恩，“要不要我为你检查下身体？你有很久没有体检了。”

　　“不需要。”维克特发现卡恩说到这里时，脸色变得更不快，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体有问题，而因此拒绝和厌恶听到任何关于体检、自己的身体如何如何之类的话题。

　　他猜这位猎魔人的身体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为此感到好奇。

　　“随便你。”文森特耸肩，“维克特你要怎么处理？吸血鬼那边你肯定是不会给的，但他的身体已经脱离了身为人类的状态，要是传出去，会被当成魔族被其他猎魔人清理掉也说不定。”总之拥有如此体质的人类被公开，麻烦会多到不行，他背后的势力就绝对会为之痴迷。绝佳的试验品啊。

　　“我很希望被那个叫利兹的吸血鬼带回去。”维克特一脸郑重和认真，“至少那家伙看起来比你们正常多了，而且是那家伙把我弄成这样的，我需要他再把我变回去。”他肆意地栽赃嫁祸，反正这跟事实没差多少。

　　卡恩的表情像在说你没有说话的权利，让维克特想给他一拳。

　　“我会带着他，直到找到答案。”猎魔人平静地说。

　　“祝你好运，也祝他好运。”文森特说，“我有个建议，如果有什么万一，你可以说他是你搭档，也是个猎魔人但家族很隐蔽，能力就是恢复力。”

　　“我一向单干。”卡恩说。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你可以对外人说他是你搭档，如果什么时候有那个必要的话。”

　　“我会说他是个生手。”卡恩说，对搭档这个词还是有些抗拒。

　　是时候离开了，还有很多事要做，夜很短。

　　“去哪？”维克特问。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像在对将来得一直呆在猎魔人身边表示不高兴和微弱的抗议。

　　“弄点吃的。”

　　人类这个生物已经进化到了不像样的地步，晚上在街上还好，到了屋子里简直就跟天仍旧还挂着太阳似的，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光明了？……好吧，打从很久以前起，人类民间就在流传一首期盼光明的歌，“太阳啊请早点出现，请再早点，驱赶走无边的黑夜，驱赶走邪恶的黑夜恶魔”内容大致是这样。但也没必要在进化之后直接把晚上所有的时间都点亮吧！虽然不具有阳光的威力，但维克特还是觉得不舒服。

　　曾经人类在白天活动，食用动物；吸血鬼在夜间行动，食用人类，多么分界明显和完善的食物链。可如今人类把晚上都占据了，深更半夜大街上还有大量人类在活动，连个别的种族来管管的都没有，仿佛他们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导者。

　　太不像话了。

　　维克特不适应这样的夜晚，吵闹、刺眼，而且太活跃了。黑夜应该充满黑暗和静谧，这种时候生物都应该安安静静沉醉在睡梦中，而不应该穿着穿了等于没穿的布条衣服在大街上和人打情骂俏。

　　“天那，为什么晚上比白天还吵？”他不满地抱怨，“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安静那么一下。”白天睡觉的时候房间外头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他的耳朵，那些粗制滥造的居住所毕竟比不上棺木，他不禁有些怀念曾经躺进去就完全与世隔绝的棺材。

　　“死了就安静了。”卡恩说，“据说好人死了后会上天堂，相信那里一定是个很安静的地方。”他用嗤笑的口吻。

　　“我只相信地狱。”维克特说，“不过谁知道有没有呢，我比较倾向天堂和地狱都是瞎编出来的。”

　　“吸血鬼也应该是瞎编出来的才对。”

　　维克特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