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陵人之哀》江湖百搞生

2、第二章

　　“那就只有自己看着，不过三天时间。我记得他说话挺自在的，应该识字，你可以来我这给他买些书，让他了解这个世界，和你的工作。”

　　“我已经被家族停止资金供应好些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书籍我给你打三折。”

　　打完电话的时候，维克特已经醒了。他将双手搁在扶手上，腿摊开，轻轻晃着脑袋，一副骨头被不舒适的睡眠给糟蹋得够呛的模样，明明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早安，我该在哪洗脸？可以的话我还想顺便洗头和洗澡。”维克特说，睡得太久，自从清醒后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灰尘。卡恩不高兴地瞟了他一眼——维克特就没见过他高兴的时候——示范如何打开洗漱间的喷洒和水龙头，又说了句“任何事我都只示范一次”才离开。

　　今天的卡恩看起来格外不愉快，一定和他身后的人类有关。文森特识趣地没有询问，他将卖不掉的书都搬了出来，摆放在桌上，再在最上面放了几本有用的书，热情地向失忆的人类推销。

　　卡恩在一边木着脸，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安静地等待。直到被商家的花哨言论糊弄得晕头转向的人类傻兮兮地说“那就都拿了吧”，才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接过文森特递上来的购物单，看也不看一眼就丢给了维克特。

　　“好好保管，等将来你恢复记忆，别忘了来这里偿还债务。

　　“不是你付账吗？”维克特很少有拿什么东西需要付出相应代价的时候，比较习惯要什么有什么，或者指使别人抢给自己。

　　“我没钱。”卡恩说得很干脆。

　　“我不介意还债，但前提得知道什么是‘钱’。”维克特说。

　　“卡恩最近正缺钱，跟着他你很快就能知道了。”文森特说，为清仓成功而感到高兴，“别一副苦恼的样子，卡恩，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是时候该懂得挣钱和勤俭节约。虽然这样说会影响我的销售业绩，但我还是得说，你花在武器上的钱比其他猎魔人多太多。”他难得好心一会。

　　“你知道我不喜欢使用力量。”

　　“那你只有学会挣钱，相信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我推荐你去一个地方。”文森特拿出纸笔，写上一个地址和联系号码，交给卡恩，“‘半个苹果’事务所，人和非人的事务都会接受办理，你可以去这个地址找到中介人，说明自己的来意，他们就会将任务交给你，当确认你完成委托，他们就会给钱了，一般都是些报酬很丰富的委托。”

　　卡恩接过纸条，眉头微皱。

　　文森特继续说：“不过有一点不好就是‘半个苹果’事务所是私人性质的，不像国安局内部开办的专门处理不正常情况的正规机构，在那里你没准会接到‘黑暗方’押在那的委托……不过你的名声响亮，中介人应该不会那么不长眼。”他顿了顿，又有些犹豫，“听说那不是个好地方，也许我不应该告诉你，但我想不出除了这个你还能怎么挣钱。”

　　黑暗方指的就是魔族生物。

　　“我可以去抢吸血鬼。”卡恩说。

　　文森特怔了怔，笑了起来，说：“抢劫吸血鬼？这是个好主意，也绝对适合你。”

　　“我得走了，弄几件衣服给他穿，别拿新的，我没钱买。”

　　卡恩将他停放在文森特商店停车场的车子开了过来，协同维克特一起将满桌子的书搬到后车厢里，接着开车离开了文森特的商店。

　　现在正是太阳刚落山的时候，没有太阳光，夜幕初降临。睡了一整个白天的夜行性生物睁开眼，开始准备一晚上的狂欢。维克特现在很精神，对包围着自己的新式的坐骑感兴趣极了，不停地打量、摸索，想将这一切研究透彻。

　　“你不是买了一大堆书吗？好好坐着看书，别这么不安分。”卡恩说。开车的时候旁边有个人在不停地动来动去，实在是有些碍眼。

　　“那些书我有些看不懂，很多字不认识。”维克特坐稳当，说。他的语言已经落后太久，跟不上这个新时代。

　　“那就先看单词书。”

　　“你不能先告诉我这一切是什么东西吗？我真的很好奇。”维克特一脸期盼，“你的手扶着的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好奇怪，我能玩玩吗？”

　　血族之王在上，不是他不想立即赶到王的身体身边，而是没办法啊，他又不能擅自使用力量。而且这个新世界看起来哪都新奇，不体会一番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不能，这是方向盘，我才能碰。”

　　“哦……”维克特翻开旁边的一本书，看了一会儿，抬头又问，“告诉我有关吸血鬼和猎魔人的事吧，这样万一我独自一人碰到他们，心里有个准备，能自保什么的。”

　　卡恩思考了一下，将车速放慢，斟酌了一会儿用词。“吸血鬼就是把血液当做食物的魔鬼，他们平时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混迹在人类的身边，逮着机会就抓住某个人，将之血液吸干。被当成食物的人就像你现在这样，最迟会在三天内产生变化，成为新的吸血鬼，当然也有可能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个普通人，但那几率很小。”

　　“听起来真可怕。”维克特说。

　　太可怕了，他的同族居然放肆到这种地步，对人类使用初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干的事儿，而且也不应该咬一口就能将人类变成同族。太随便的使用初拥，这在以前被逮着会受很严厉的惩罚。从猎魔人的话里可以听出现在他的同族大多数很没规矩，否则也不会给猎魔人这样糟糕的印象，而且同族们的力量也发生了一些改变。

　　“他们怕阳光、银、圣水，对他们来说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阳光，银子弹没打中要害就不能杀死他们，圣水只会让他们很疼和无法靠近。”卡恩从后车座上的武器堆里翻出来一把枪、一些子弹，丢给副驾驶座上的人，“拿着，碰到意外要懂得自己处理。”

　　“这是什么？我不会用。”

　　“去找封面有这种东西图案的书。”卡恩不负责任地说，开始另一个指导话题，“猎魔人就是把魔族当成猎物的人，他们一般都对这种狩猎很精通，大多数有普通人无法拥有的力量，是份苦差事，不小心就会死。好了，解说完毕，安静看书去。”

　　“你说得太笼统了，我还是很迷糊，吸血鬼更深入一点的事——比如氏族什么的，你还没告诉我呢。”维克特很想知道曾经的十三氏族怎么样了，现在还存不存在。

　　“我怎么知道？我只负责杀死他们，不兼职记者。”事实上是，很多猎魔人都想知道血族更深层次的事——比如氏族，但通常不得其门而入。

　　“记者是什么？”

　　“滚去看书！”

　　不识好歹的小子，烦死人了。

　　卡恩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吩咐人类无论如何不要下车后，走进了深沉的夜幕中。

　　他大概是打劫吸血鬼去了，维克特想，这是个离开的好机会。他放下书，照着记忆中卡恩开车门的动作，却发现怎么也没法成功。这很奇怪，明明之前卡恩能够将车门上的这玩意按下去，然后把车门打开。难道对方为了他的安全，在门上做了手脚？

　　正在维克特郁闷地放弃了开车门的时候，一个不怀好意的生物靠近了车子。

　　那是他的同族，一个血族生物。维克特顿时又高兴了起来，拍着车窗向对方呼唤。那家伙快速跑到车跟前，看到里头的人，脸上展露出现出两颗獠牙的不怀好意的笑。

　　“嘿，你可以使用温柔点的方式开门，没必要这么粗鲁，你看，把别人的车子给弄坏了。”维克特有些为卡恩心疼，外头的吸血鬼徒手三两下把车窗砸烂，又将车门掰下来甩在一边，一副不会用正常方式开车门的傻样。

　　晚辈总有这样莽撞的习惯，加上是在救自己，他也不好说什么。

　　但身为晚辈，居然把长辈当成晚餐，这就不应该了。

　　“见人就咬可不是好习惯，孩子。”维克特柔声说，“你的身体看起来真糟糕，多久没洗澡了？是谁这么不负责任，把你给制造出来的？”

　　外出猎食的吸血鬼怔住了，大概是第一次碰到晚餐咬不动、还被后者说教的情况。他松开嘴，狐疑不定地瞪着眼前这个家伙，那个人类的脖子上，才刚刚制造出来的咬痕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他的嘴里没有尝到丝毫血腥味，好像刚才咬到的只是一块被放干了血的白肉。

　　“你的主人是谁？带我去见他，我被一个傻瓜给唤醒，那家伙却把我丢给了一个猎魔人，这个疏忽简直不可原谅。”

　　维克特试图推开吸血鬼然后站起来，但身上的家伙还有着警惕，将他按回座位上，想再咬一口。维克特还没来得及对此表示生气，一阵枪声忽然响起，不听话的晚辈在他眼前瞬间化成飞灰，被晚风带走。

　　卡恩跑了过来，撕开维克特的衣领，看到后者肩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他露出失望的表情。“我来早了一步。”他懊悔地说。两次被吸血鬼咬过的人当场没变异他也有理由杀掉，维克特之前虽然没有咬痕但身上有吸血鬼的气味，就当作是被咬过一次。

　　“你确实来早了，我以为你去杀害隐藏在这里某处的吸血鬼去了，可你的速度快得像只是去趟公共厕所。”维克特含蓄委婉地表达自己对此的不满。

　　“我正在追一个吸血鬼，车上的报警系统忽然告诉我有人破坏我的财产，就赶回来了。”卡恩说。他开着车的时候看到了隐藏在夜幕中猎物——面对这些生物，他的反应总是很灵敏——于是想弄点儿钱来。可他难得一次没有抱着满脑子的杀意，对方却跑个不停。卡恩的车子收到损害，他身上的报警器就会响。他收到报警第一时间折回来可还是迟了些，一扇车门被毁了，那个人类却毫发无损。

　　那些邪恶生物混迹在人类身边无数个世纪，却仍然没学会怎么懂礼貌。卡恩可怜的汽车不得不送去维修，让警察发现这样不安全的车子行驶在公路上就麻烦了。可他没有钱，今天白天是可以睡在那家酒店的最后一觉，今晚上不弄点收入，明早他就得露宿街头。卡恩不能让自己露宿街头，白天他必须要一个遮挡阳光和睡觉的地方。

　　吸血鬼被银子弹打中要害后，身体会连同衣服统统化为灰烬，这让卡恩没法在猎物的尸体上得到什么。想要抢劫，他除非今后温柔一点，这认知让他本人很不爽。

　　旁边副驾驶座上的人类翻开了书，仿佛沉醉在了书中的世界。这个人在得知自己失忆的时候，镇静的像个旁观者，不久前才经历差点被吸血鬼食用的危险，可从头到尾连点惊吓的表情都没有，这莫名的镇静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刚失忆的普通人身上。

　　卡恩想到那一晚利兹被自己破坏的仪式，之前他一直以为是个会毁灭世界的邪恶仪式——毁灭世界什么的真傻，但利兹一直给他的印象就是个大傻瓜——现在想来也许不是。他看到的十二具被锁链和咒符缠着的棺材里一定有什么是利兹想要得到的——那些东西看起来都十分古老、沉重，一副被埋了几万年而变得死气沉沉的模样，完全不像近段时间被人打开又塞进去一个人然后关上过……

　　可维克特确确实实是个人类，还被塞在其中一个棺材里。

　　思考让卡恩感到头疼，他喜欢直接地干掉对手，不擅长思考。

　　那个叫卡恩的猎魔人一直是利兹的眼中钉。

　　菲尔德家族是所有黑暗生物的噩梦，家族里叫卡恩的那个家伙却比憎恨任何魔族还要憎恨吸血鬼，不过是出生的时候被一个吸血鬼开了个玩笑而已，却要拉上整个吸血鬼种族泄恨。

　　利兹和卡恩斗了半个世纪，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到在吸血鬼中拥有一席之地，后者一直没放弃过杀他。有的时候利兹都觉得有些烦了，说到底他和卡恩无冤无仇，以前还算半个好朋友，卡恩这样对待他，真的让他很伤心。

　　利兹算是力量属于低下的半途出道者，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全是智慧。他其实也不算多聪明，但喜欢钻研。本族的长辈们活了太久，大脑早就变得和身体一样愚钝，都从没动过找寻从前的力量的心思。而他这个“异类”不同，他很年轻，充满活力想要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要力量，也不止是需要力量。利兹为这些绞尽脑汁，只有一个目的，让十三氏族的那写家伙对他刮目相看，以后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但猎魔人是他最大的阻碍，可他又舍不得杀了对方。

　　“……那个人类很奇怪，而且面生，卡恩从来都是单干，这次旁边却带了个普通人。”站在一旁的人类说，“而且还在保护他。”

　　“卡恩旁边如果有了新面孔，还负责保护，铁定是他又从哪个贪吃鬼嘴里救下了一个人类，然后不得不守护对方三天。”利兹说，很熟悉这个猎魔人，“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这个人类只是个卑微的手下，是个办事还算牢靠的家伙，擅长跟踪。猎魔人对隐匿在身边的吸血鬼太敏感，这种情况没有比人类更方便的种族。那些家伙保护人类，他则指使人类伤害他们。

　　“奇怪的是他保护的人类，我看到您的一个手下咬破了他的脖子，他一点血也没流，伤口几秒钟就复原了。”为吸血鬼卖命的人表情有些不自然，好像不太相信自己在说的话的内容，“那不是人该有的能力，可他连车门都打不开，太奇怪了不是吗。”

　　利兹陷入了沉默，猜测那或许是其他猎魔人，但卡恩从不和其他猎魔人来往，而且如果是猎魔人，又何必装作一副柔弱没有伤害力的样子，居然呼喊吸血鬼为他开车门。

　　人类又说：“他受到袭击还一副镇静的模样，还在对袭击者说教，说‘我被一个傻瓜唤醒，那家伙却把我丢给一个猎魔人’，后面卡恩回来把袭击者杀了，有猎魔人在，我不敢靠得太近。”

　　我被一个傻瓜唤醒了，那家伙却把我丢给一个猎魔人……

　　唤醒？

　　“他看吸血鬼的表情是不是像在看一个同类？”利兹问。

　　人类想了想，说：“我觉得像在看一个小孩。”他的表情如他的话一样奇怪。

　　“我知道了，下去吧。”

　　利兹脸上浮现一丝兴味，他以为仪式失败了，可现在看来也许是成功了……至少没有完全失败。卡恩昨晚上中断了他的仪式，在他启动了那个地方的自毁程序后，那家伙后半夜又和他的手下打了次，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卡恩应该没空再去从哪个倒霉鬼那救一个人类，或者和别的猎魔人计划合伙。

　　他要去见见那个奇怪的“人类”。

　　“我说，你要杀鬼自己去杀就是了，没必要非得带上我。”维克特嚷嚷道，“我讨厌血腥的场面，你这样会害我做噩梦的，让我回车上去。”

　　“枪带上了吗？”卡恩问。

　　“在我腰上，你要收回吗？”维克特有些不愿意，他喜欢那个东西，它很酷。

　　“拿在手上，碰到危险就用那个东西处理。”

　　“哦……什么？难道不是碰到危险你去处理吗？”

　　“你是个成年人，必须学会自力更生，别老想着寻求他人保护。”卡恩说，拉着他进了电梯。

　　“我是个刚失忆的可怜人，这是去哪？”

　　如果他多了解现在的世界，就能知道自己这是被带到哪去了，维克特苦恼地想，最好还是能摆脱眼前这个霸道凶恶的家伙。他堂堂一个吸血鬼中的贵族，居然不得不伪装在一个专门猎杀吸血鬼的人类身边，这比什么丑闻都可笑。维克特只有安慰自己，这都是为了深入了解血族当前的敌人猎魔人这个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