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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谁助圆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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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琐,这苾籽究竟是怎么了,我回来都大半天了也不见她出来。”用过午膳,我跟荞琐在院子里依惯例遛食,便问她,“刚刚在门口接我时,也没见了她。”
“惠娘娘,您还是别问荞琐了。”她低头踢地上的小石头子儿,“自打那日把她唤去了雍和宫,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回答。最近总是精神恍惚的,叫她去斟茶,她却去厨房取了点心。”
“这就奇了,那日在雍和宫,并没有难为她啊。”我喃喃自语。
“惠娘娘说什么?”荞琐一脸疑惑看向我。
“没什么。”我向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歇午觉了。”一面说,一面随她到厢房。
“那荞琐去了。”进了屋子,她便自去歇息。我走到宫婢睡的外室,恰见苾籽坐在那儿举着个花绷子心不在焉,针在绣布上乱戳,已经绣花了好大一片。我过去从她手里拿过花绷子来看,绣的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故事花样。她手里突然空了,似乎一下子回过神来。我看着那绣布道:“苾籽是看上了哪位才俊,想着给他晚上递水端茶呢?想得这么入神,都绣花了。”
“奴婢苾籽拜见惠妃娘娘。”她连忙站起来就是一个大礼。
“在本宫面前无需拘礼。” 我赶忙过去扶她,“你也算这宫里的老人儿了,这你不该不知道。”
“是,奴婢知错。”她低着头不肯看我。
“苾籽究竟出了何事,今儿荞琐说,你打从雍和宫回来就神思恍惚的。”
“惠妃娘娘,奴婢有罪,请您治奴婢的罪!”苾籽突然在我面前跪下,泣不成声。
“你何罪之有?”她这举动弄得我满头雾水,叫她起来,她却死活不肯,一定要我治她的罪。
我叹口气:“你还没有说你何罪之有,叫我如何治你的罪?”
“惠妃娘娘。”她平复一阵心情,开始述说,“那日在雍和宫,奴婢撒了谎,奴婢家里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奴婢的姐姐,就是那日皇上口中的茗籽!”
我被她的话惊得后退几步,重重地撞上一张茶桌,磕得我腰痛。我也顾不上自己的腰,颤抖着摸着张椅子坐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娘娘。”她又重复一遍,“茗籽,是奴婢的姐姐!”
我瘫坐在椅子里。那日茗籽撒了谎,如若他派人去茗籽家里查证,我便是又添上一个欺君之罪,凭我再比窦娥冤屈千万倍,也是洗不清的。
“苾籽,你……”我指着她,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气闷得难受。她见我难受,也不敢过来帮忙,兀自跪在那里垂着头哭。我自己缓了半天劲,才勉强开口,却再说不出什么:“你啊……”
“惠妃娘娘,本来奴婢听说您出了事,就很是担心。那日一见那阵势,便乱了阵脚。”她继续向我哭诉,“结果皇上开口便问奴婢茗籽,奴婢就想帮娘娘脱开干系,便说不是奴婢姐姐,奴婢家里只有个弟弟。可是,奴婢回来后问了荞琐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公主跟奴婢说后,奴婢越回想越害怕,这么大的事儿。皇上必不会只听奴婢一面之词,若是回奴婢家里查证,那便是奴婢连累了娘娘。娘娘,您要相信奴婢,奴婢绝无害您之心啊!”
我愣在椅子里说不出话。就这样安静了许久,我才收拾好情绪向她开口:“起来吧。”语调平静得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
“娘娘?”她似乎也很是吃惊,疑惑地看向我。
“再怎么说都过去了,覆水难收。”我长叹一口气,“你能立时想到那么多,真真难为你。”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她又一次泣不成声。
“罢了,忘了吧。好歹你的一句话能将我保到现在。”我撑起瘫软的身子,出了那间屋子,一路上扶着墙慢慢向自己卧室里蹭。碧瑶出来,恰好看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过来扶我。
“娘娘是怎么了?”她搀着我回到卧室,一进门我便伏在床上再起不来。见我如此,她似乎是怕了,问了好几声,我都没有回答她,“您是不是不舒服?奴婢去请姚太医。”说罢便向门外跑。
“碧瑶。”我有气无力地叫住她,“我没事,来帮我脱了外面的大衣裳,我要睡会儿。”
“哦。”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回了脚步,回来帮我宽衣。
“碧瑶。”我在床上躺好,向她道,“茗籽是苾籽的姐姐。”
她正在给我收拾妆匣粉盒一系列物什,听了我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道:“娘娘,这种玩笑可不是随便开的。”
“不是玩笑。”我笑出声,可笑声里满是酸涩和苦楚,“我现在哪里还来的跟你开玩笑的心情?”
“咣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奴婢不小心把粉盒子打了,奴婢这就收拾。”她抬脚便要出去。
“碧瑶,算了。”我拦住她,“过来陪我说说话。”
“娘娘,您还有心思说话?”她露出焦虑的神色,“这事若是查实了,您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的!不行,我要去找苾籽问清楚,她究竟安的什么心!”
“碧瑶!”我拉住她的手,“若不是苾籽这句话,只怕我现在还在过思居听老鼠上梁的声音。听天命吧。”
“娘娘!”
“若是天要亡我,一切人事都是无用的。”我阖上双眼,“把粉盒子收拾了吧。收拾好了再去给我晒些米粉来。记着,这话,我只跟你一人说过。”
“……”她不言语,也没有行动。
我挣开一只眼睛斜睨她一眼,缓缓开口:“碧瑶……”
“是,奴婢知道了。”她答应一句下去,一会儿就听见她进来扫地的声音。
我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若是等他派去苾籽家查证的人回来,我一定会死。如果先下手为强,虽说有些对不起苾籽,却能保住我的,甚至整个垂荷院的周全。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他若真的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去询问,这大秦国土本就不甚广袤,一个来回早就回来了。现在他还能这样对我,除非……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嘴角挂上苦笑,这宫里但凡有点权势的都巴不得我早些失宠,跟我交好的不是无权的就是没有背景的,谁能帮到我?不愿意再多想,我摇了摇头,可依旧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午后安静的垂荷院只传来碧瑶淘米和井水被提上倒出的声音。假如没有这桩让人糟心的事,这样的情景便是说不出的宁静祥和,可是现在,一切都是假象。我又叹口气,起来自行穿了衣服,到院子里去看碧瑶忙活。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这时候日头还烈得很,当心晒黑了。”碧瑶见我站在院子里看她,开口劝我,“快进去吧。”
“今天的太阳多好。”我不理她,把手遮在眼前抬头从指缝里看那晃眼的太阳,“我想晒晒太阳。这太阳照在身上,多舒服。你看雪吻,趴在那里,多惬意。”
“娘娘想晒太阳,好歹也戴了幂蓠出来。”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把我拉到廊檐下,“娘娘在这里等等奴婢。”
我回过头看她进屋,从箱子里翻出幂蓠,又搬了把高脚的凳子出来,有些吃力。我迎上去接过幂蓠,戴在头上,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她把凳子摆好,过来领我:“这幂蓠许久不带,都有些走形了,您就凑合着吧。”把我扶到凳子前面,我在凳子上坐好,她又左右看看见没有什么不妥,才道:“娘娘晒着太阳,奴婢去淘米了。”
我点头,她才回去继续做米粉。我因着天生异禀,受不住花粉铅粉,只能用米粉匀面。可这米粉的制作又冗繁之至,也就碧瑶才有这耐心去做它。我背对着太阳坐着,久了有了点睡意,怕没个倚的靠的摔下去,我便弯下腰把脸伏在膝盖上小睡。
“这样就睡着,也不怕受寒。”耳边有温软宠溺的声音响起,“潭儿,醒醒。”
“还不到晚膳时间,你怎么就来了。”我正睡的迷迷糊糊,被人惊醒,睡眼惺忪地看向来人。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幂蓠被摘掉,我自己也是横躺在他的怀抱里。我想要挣出来,却被他紧紧抱住:“小心摔着。”
“潭儿没想到炳炆这么早就来……”我皱着眉小声说,“是潭儿见驾失仪。”
“在我面前,你没有失仪一说。”他似乎见到我通红的脸,“睡醒了?醒醒盹儿一会儿用晚膳。”
他把我放下,径自进了我的书房。我跟在他身后进去,他凝视着那美人图道:“我许你周全,可是却食言。”他转身凝视着我的双眼,“是我对不起你。”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上前两步,直看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眼里写满了诚挚与抱歉,没有丝毫怀疑。我有些纳闷,这苾籽撒谎的事,他还不知道?
“等这件事过去,我一定好好补偿你。”他信誓旦旦,“我一定要好好惩治那个害你的人。”
“你怎么就知道是有人陷害于我?”我心里依旧忐忑,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
“我派人去了苾籽家里。”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我能感觉自己耳尖脉搏的跳动,“你猜怎样?”
“怎样?”我强迫自己作出一副漫不经心的镇定状态。
“她家里,只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他过来轻声道,“根本没有什么姐姐。”
“真的?!”我心中一阵狂喜。
“真的。”得到他的再次肯定,疑问很快掩住我心中的狂喜:苾籽没理由在这节骨眼儿上骗我。若他得到的消息是证实了苾籽的谎话,又是谁,帮着苾籽,也是帮着我,圆了这么大一个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