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第二部 逆风而行》明月晓轩

18、诀别

　　新帝国历元年的下半年风平浪静，新帝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的改革都照着年轻君主的理想进行着，国家呈现出国泰民安、歌舞升平的迹象。瓦列一级上将对地球教总部的用兵进行得非常顺利，而在帝国境内大多数重要城市，宪兵和警察扫荡这个邪教的各个分部，和旧帝国时代不同，这一次针对地球教的清洗基本上没有波及无辜者，宪兵总监伍尔利.克斯拉一级上将不鼓励密报，这一点最大程度上避免了清洗的扩大化。七月末，弗丽达从过去的同袍口中得知凯蒂被送入医院，强制接受心理治疗，这个少女在对信仰的忠贞和对皇帝的崇拜之间游移，最终导致精神崩溃。
　　薇罗妮卡在黑色枪骑兵中和她的同事相处的比大多数人想象的都要好，有时候她也会在下班后和年轻的同事一起到酒吧消磨几个小时，他们谈论战斗、理想，这个女子依然清冷，但也不时会在唇边显出一个清淡的笑容，让一直关心着她的弗丽达感到安心。
　　“星河自由之舟”年度会议九月十日于奥丁召开，作为“星河自由之舟”瓦尔哈拉星系总负责人和“奥丁自由之舟”高级干部的弗丽达.雷曼排除总总困难出席了这连续两天的会议。仅仅一年多的时间，星河自由之舟建立时那种众志成城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随着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日渐稳定，举行武装起义的可能微乎其微，人民疯狂的崇拜这个扫清旧王朝污垢的君主，背离了他们的方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会议的议题从“如何在现今状态下继续斗争”变成了“到底还需不需要继续斗争”，并且许多的人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们已经不再需要斗争下去了，因为，已经有人代替我们实现了理想，尽管手段不同，形式有所差异，但是，只要能够实现目的，没有必要拘泥于形式……”
　　“所谓的民主政治就是人民的政治，皇帝获得了人民发自内心的拥护，这就是平民的政治了……”
　　这样的论调越来越多，发言的人甚至带着笑容，仿佛皇帝是他们中的一员，仿佛那是经由他们的手得到的成功。
　　“如果各位代表没有新的意见，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表决是否解散‘星河自由之舟’……”
　　“慢着，我有话要说。”
　　一天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弗丽达.雷曼站了起来，她是一个身材娇小、容貌清秀的女子，然而两年以来双重压力在她身上添上了鲜明的时光痕迹，皮肤因为睡眠不足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本来就纤弱的体态更显得体不胜衣，青春的光芒正渐渐消失。
　　“我不否认，凯撒莱茵哈特的改革改变了一些社会的不公正，可我不认为，这就是我们的愿望”，眼中光芒闪动，“先生，您觉得，我们的愿望是什么？”
　　“扫除社会的不公正，结束贵族的特权制，难道不是这样的？”
　　“如果诸君的愿望仅仅如此，那么，我到想知道，这和西元时代那些个农民起义有什么不同，诸君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一个共和主义者！”
　　“难道雷曼代表认为现在是发动武装起义的好时机？”
　　“我没有这个意思，没有民心，就不可能举行武装起义；这一点，我和各位一样清醒。可是，星河自由之舟或者奥丁自由之舟，并不仅仅是为了夺取政权这个目的而存在的。”
　　“所谓共和国，就是由人民的意志来选择国家领导人；现在，人民已经表现出了他们的意志，这还不够么？”
　　“鲁道夫.冯.高登巴姆篡夺银河联邦政权的时候，人民也表现了他们的意志。”
　　“雷曼代表，在经过自由行星同盟和旧贵族联合的事件之后，我已经对共和政体的意义产生了怀疑。您能够从那个自由行星同盟上看到任何一点比凯撒莱茵哈特的治世更好的地方么？”
　　“至少”，她的回答毫不犹豫，“在自由行星同盟，法律上，我无需向任何人下跪！”
　　她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即使是这样的情形下，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冷静：“人民今天疯狂的崇拜凯撒莱茵哈特，痛斥高登巴姆王朝，可是，在过去，他们也曾经发自内心地向高登巴姆王朝的皇帝高呼万岁。他们已经忘记，腐朽如高登巴姆王朝也有过明君时代，也有过国泰民安、歌舞升平的岁月，也有过法制清明、官吏清政的时代。所以，我绝对不再把命运交托给一个单一的人。”
　　“您的发言非常漂亮，但是，您好像缺少对时局的把握，您认为今天的时局下我们还可以有所作为么？”
　　“当然可以，我们要继续过去四百多年以来，这个帝国所有共和主义者的工作，那就是传承——也就是思想启蒙的工作。”

　　九月十一日晚11时，进行投票。与会十七名代表，以10：7的结果，宣告“星河自由之舟”解散。
　　后代的历史称这一段时间为“帝国共和主义的冰河期”，高效率的改革，凸显成效的社会变化还有皇帝莱茵哈特的个人魅力，使得这些在艰难环境下赌上生命都不曾犹豫的人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星河自由之舟解散之后，许多中小型共和主义团体先后解体，奥丁自由之舟上层也陷入了冗长的讨论之中。
　　被当时的人称为“强硬派首领”的新生代代表人物弗丽达.雷曼履行了她对瑟斯顿.斯特拉特说过的一句话“我永不放弃”，到了十月上旬，奥丁自由之舟已经明显分裂为几个派别。由于弗丽达的存在和她的影响力，在“帝国共和主义冰河期”中，奥丁自由之舟没有停止传统的宣传方式，署名“银色光芒”的文章照样不断出现在秘密杂志、报纸和传单上，一针见血的指出社会的弊病，传播建立民主共和国的理念。
　　在这期间，杨威利和他的支持者逃离同盟首都海尼森，“背弃一切旗帜”的飘荡在茫茫宇宙之中。八月八日，皇帝莱茵哈特发布了一项布告，将大本营迁往费沙。八月十三日，同盟行星艾尔.法西尔宣布独立。九月十七日，皇帝离开帝都，以罗严塔尔元帅为首的提督们与皇帝通行。
　　十一月，皇帝确定了再度向自由行星同盟用兵的方针。
　　十月十七日，弗丽达.雷曼接到了前往费沙的命令。就在十月十三日，发生了这样一个插曲，在医院的凯蒂跳楼自杀，整理她遗物的士兵在她家中发现了大量与地球教有关的宣传品，并有痕迹显示在强制接受心理治疗之前，这个少女曾经在地球教中担任过底层干部。和她熟悉的弗丽达和薇罗妮卡都因此前往宪兵本部接受询问。负责询问的是一名少将军官，对这个在帝国军文职军官中有着“明珠”称号的物流专家非常的尊敬，询问只是例行公事一般，没有带来什么麻烦，但是，当这名少将很客气的送她离开时和一名上尉军官打了个照面，后者对着她露出震惊的神情。
　　弗丽达在一个照面间就认出了对方，是她离开瓦尔迪斯行星后落脚的那个行星上的宪兵，曾经作为卧底打入当地共和主义团体，并一举将之铲除。那个人曾经在当地共和主义团体总部见到过她……
　　“必须要离开军队，甚至要马上离开奥丁”她这样想着，就在她着手准备辞呈时接到调往费沙的命令。这一刻，这个女子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作为技术专家的她战胜了作为革命者的她。
　　“那么多年过去了，或许那个人早就忘了我，而且，他那个时候也并不是很清楚我的身份。再说，最清楚我过往的是那个军务尚书大人，他知道得不会比奥贝斯坦更多。”
　　离开奥丁之前，她和瑟斯顿.斯特拉特见了一面，后者的作品刚刚在珠宝展上获奖，正准备前往香陶参加颁奖典礼。奥丁深秋的梧桐树下，落叶飘扬在寒冷的风中，他们低声谈论奥丁自由之舟的未来，两个人都产生不了乐观的期望，弗丽达抬起头，望着纷纷扬扬的落叶，眼中流淌着疲惫、痛苦的神色。
　　“瑟斯顿，我已经竭尽全力……我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瑟斯顿，我觉得很累。”她突然这样说着，声音无限哀伤，在寒风中原本纤弱的身体更似经不住一阵风一般，宛若要随风逝去。
　　瑟斯顿看着眼前消瘦的女子，突然用力握住她的手，动情道：“弗丽达，等我从香陶回来就到费沙去找你，弗丽达，你需要一个能够照顾你的人，让我照顾你，好么？”
　　这个女子温柔但是坚决的抽出手，缓缓道：“瑟斯顿，我不在奥丁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全权交托与你，我任命你为奥丁自由之舟瓦尔哈拉星系代理负责人。”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的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