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城》陈系江

8、背离

　　(4)
　　回家，开门的瞬间，屋子里透过来的漆黑让我顿时绝望。
　　她不在家，她又走了，每次都是这样，在我以为幸福有了希望之后，又这样无情的打消我的念头，再嘲笑自己卑微的奢望。
　　于是我转身，准备出门给尚路买些吃的带去。
　　“琛琛，回来了！“
　　我听见玲玲声音的时候背后一僵，转身快步走向客厅，便再也无法动弹的止步在客厅门口。她的声音温柔的和其他等待孩子回家的母亲没有差异。我看着桌子上点燃的蜡烛，橙黄的亮光打在玲玲转向我的侧脸。
　　“停电了。“她对着我微笑，烛光印在她的脸上照出新的亮度，”不过还好，饭做好了。“
　　她的笑容让我觉得此时的我不用在自卑于父母的抛弃中了，我也可以走路的时候挺胸抬头，说话的时候直视别人的双眼，无比自豪骄傲的告诉所有的人我有妈妈疼我，爱我，关心我。
　　然后我鼻子一酸，没有控制住眼泪。但是多年的经验让我习惯在眼泪流下的刹那转过身，我告诉玲玲我要去厕所。
　　背后还传来玲玲的关心：“琛琛，厕所黑，把蜡烛拿上。”
　　可是那句“不用了“却压抑在喉咙，无法说出。
　　我在厕所失声痛哭，不知道玲玲是否听得见，是否感受得到。她的女儿，因为她给的那一点关心，在自己心中画出一片海洋，而自己就是那海洋中最幸福的鱼。
　　来自一个母亲的疼爱，她唯一的女儿，用渴望汇成的海洋竟是这样的浅。

　　(5)
　　当我拿着饭到医院的时候，尚叔叔已经醒了。病房里，尚路给她爸讲着各种各样的笑话，而薛达也很识相的走开了。
　　尚路她爸知道她和薛达的事，并极力反对，这是她爸第一次对她的事情没有给予支持。当时尚路哭着对我说：“他从来没有反对过我”，还很不解的晃着我的胳膊问：“为什么这次不行？”我就翻着白眼想：当然要反对，你才高一，虽说这时代乱的挺不可思议的，但你毕竟在中国，怎么可能让你爸支持你这么早就恋爱，我要是你家长我也反对。
　　桌子上放着一堆水果，三个我和尚路也吃不完，估计都是薛达买的。这小子，就是资本，从来不懂劳动人民的艰辛以及我们这些无产阶级的嫉妒。
　　我和薛达每天都会来医院，薛达会在门口可怜巴巴的望着病房里的尚路，不敢进门。而我则是挺胸抬头的从薛达面前大摇大摆的走进病房，顺便提走薛达买来的东西，好多好多，每次都很重。
　　尚叔叔住了一周的院，尚路在医院陪了她爸一周，也在州城呆了一周，这时间对于尚路来说，太长了。

　　(6)
　　尚路回西都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窝在她的小床上聊天，就像以前一样。尚路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回西都，我说现在还不。
　　尚路听到这话转头望着我，眼神平淡，问：“为什么？“
　　“因为玲玲说要陪我一段时间的。“此时的我，就像一个孩子拿着期盼已久的糖果，小心翼翼的收藏。
　　“那就好。“尚路对我微笑。
　　“你呢？这么急着走？“
　　“我找了份工作，这次请假要扣好多钱呢，再说我爸也好的差不多了，我留这地方也没用呀。“
　　我把视线转向天花板，风扇在头顶不停的转动，扇叶配合着寂静的夜晚传出钢铁与空气摩擦时特有的“呼呼”声。
　　“去见你爸没？”
　　“没有”，我停顿片刻，继续说：“不过我会去见他的。”
　　“什么时候？”
　　“过几天就去。“
　　“也是，你都回来这么久了，是该去看看了。“
　　尚路没有再问别的，可是如果她现在看我的眼睛，一定看见的是盛放满满的冰冷，没有一丝情感。
　　“你呢？”
　　“去呢。”
　　“为什么？”我不解。
　　“她毕竟是我妈呀！“我看着尚路，她的眼神中有我熟悉的难过，不甘。但是瞳仁却散发着温度，是我不熟悉的释怀。
　　突然，我觉得尚路离我远了。
　　“也是，她怎么都是你妈。“我对着尚路淡淡的笑。
　　“周琛…”尚路也将脸移至与天花板平行，后面那句话便没有说出口：你太敏感了。
　　“尚路，没料想到呀，你这女人居然超度的比我早，真是没想到。”我咧着嘴对她笑，“看这情形，薛达不是有希望了？”我转了话题，我不想知道尚路或许真的离我远了。
　　“薛达我现在不想考虑，我近期不会和任何人谈感情的事。”尚路也很识相的顺着我的话题往下说。
　　“哟哟，您这才是近期不会，敢不敢学学我，永远没有！“
　　“陆以森呢？而且你是准备孤独终老？“尚路果然识相。
　　“咦？那个还算？“我一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因为”陆以森“，是我神经中不敢触及的三个字，但是尚路不知道。
　　“怎么不算，初恋都给人家了，不算不是吃亏了？”
　　“哪有？我们很清白的，你别在那杜撰。”
　　“我说的是‘初恋‘，你想哪呢？”尚路看着我，眼中鄙夷二字在黑暗中被我及时捕捉到。
　　立刻心虚：“你把‘初恋‘两字从你牙缝里挤出来，你就没安好心。”
　　“你要是思想单纯点，就算我说的邪恶，你也想不到那里去呀！“
　　“那咱俩就彼此彼此！“
　　“怎么能彼此呢？我当然比不过你这个连初吻都还有的清纯小女生…“
　　“……“
　　3秒后，我扑上去，和尚路厮打在一起，“尚路，你找死！”
　　我和尚路一直都是这样，永远都能在前一个伤心悲痛的话题进行一半时，峰回路转到另一个彼此攻击的话题上，并永远乐此不疲的以厮打作为话题结束的乐章。
　　可是我们没有时光机，永远也看不见铺满荆棘的前路，是要我们淌着血走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