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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铭夏炎舞 ...

  •   弯月羞腼,轻云绕掩,疏星稀零,莹华点点。今夜的天空没有繁星的热闹,没有盛月的娇俏,而人间也空显寂寥。

      长夜漫漫,孤寝无伴,不堪寂寒。有多少人能安然于梦乡待晨曦临窗?有多少人在这样一段寒宵中醒半梦半?又有多少人为尘事缠扰而难以入眠?

      幽暗的夜,可能会诱出很多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身影,杂帮宵小,或窃道鼠辈。不过,无论是何方人士,只要不是在烟花酒巷,就不会有人轻易打破此时夜中的宁静。是因为约定俗成?又或者是大家在夜晚都习惯了这般的安静。

      黑夜,静室,孤影,最适合独自一人胡乱地想些事情。似是去到一个只有自己一人的异世,不必怜月,不必惜花,只自舔心伤,孤芳独赏。

      其实,他并没有昏迷太久,在烛光灭尽,人声消散之时,就已被梦境惊醒了。昏睡的那一会,他又续了一个熟悉的梦,只是醒来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却又好像还记得些什么,朦朦胧胧,空忆雾影。

      渐启双眸,眼前一片黑暗,与闭着眼睛时并无两样。睁眼闭眼都只能看到这片漆黑,在这样的情形下,无端地让人感到泄气。那么,就静静地躺着好了,在脑海中回想一番那凌乱的似梦似真的种种事情。

      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惊艳于那绝世美颜,到莫名地与她共舞一曲,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突然间就发生了,不清楚是如何开始的,也记不起是何时结束的。为什么没有在此之前的任何记忆?致使现在仅能想起的这丝回忆,也如此的不真实。

      谁又能来告诉他,那究竟是记忆中的梦,还是真实存在的现实?

      将左手伸至眼前,在夜色的暗泽中,那舒展开的五指确确实实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虽然只是黑影,但这就是所谓的真实吧。

      忽然,几缕柔香参入鼻息,不禁吻着自己的左手,贪婪地深吸一口,是那时搂着她所残留的余香么?还是在记忆深处一直思念着的谁的陈香?渗浸心田后,遗落的,是迷恋,或是怀念呢?

      淡淡的香气,让他又忆起了刚才的那一曲舞。虽然当时意识并不清晰,却也还记得自己被突然而来的莫名感觉牵引着,与陌生的她共舞了一曲。起舞时,暖融融的感觉包裹了全身,虽然别样舒适,但是,为何心中却载满了痛苦悲郁?

      悲伤的情绪积满了心腔,他仿佛又想要逃避了,神识在刹那间失去踪迹。是什么让他竟如此难以承受么?只想着放下曾经的一切,忘掉自己。

      “呼——”长舒一口气,妄想吐尽心中的抑郁感,但终究也只是一个妄想。

      如此随意地回忆一通,他还是有一些意外的收获的。嗅着自己的左手,想到紧搂着那位陌生女子时的柔软触感,不禁在心底自问了句“原本的自己,是那么轻浮的么?”他竟是知道“轻浮”的含义的,思虑片刻,他还想起了“男女授受不亲”一类的世俗陈规,即是说明他没有忘掉世间的伦理。

      而且,他不知从何忆起了烤野鸡的油香,饥肠辘辘之下,顿时口舌生津,毕竟,他已至少有六日未曾好好进食了。由此看出,他的意识中,对“饥饿”和“食物”是有所认知的。不过,他也没有再想太多,可能是因为确实饿得无法好好想些什么了。摸了摸肚子,没想到自己的肚子在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闲适,不由苦笑一声,仿佛对此倍感无奈。

      隐隐地,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曾经活在人世的痕迹,只是那些痕迹都不太清晰,也不太真实。如若反问,此刻的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世上?他也不能给自己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

      这般不停地困惑着也于事无补,或许会有谁,正在这个世间的某一个地方等待着自己,而自己,应该要去找到这样的人。

      念及此处,当即便想付诸行动,稍微动了一下身体,他发现身上的伤比之白天的时候要好多了,惊讶之下,他按了按伤处,发现痛感尽消,不禁想到那曲暖融融的舞,可能,这正是它的功效。

      但是,这样的舞,自己明明应该是不会的,却为什么会跳得如此娴熟?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跃步,又蕴含有几多沉甸甸的感情?每一次舞动过后,心中的思念就会加深一分,直到自己再也无法承受……

      停下这得不到结果的无尽沉思,收拾心情,起身准备离开,去寻找那些可以帮他找回自己的人,当然,也要顺便找些充饥的食物。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着装,看到床边放着一身素白华服,侧旁还有一身沾满血迹的破衣,他下意识地选择穿起残旧的衣裳。心想,“这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么?虽然酸臭,但还是穿自己的衣服会舒适一些吧。”这根深蒂固的教导,又是谁种下的呢?

      拿起衣服时,他看到衣服下面有一柄被遮住的长剑,没有了衣服的掩盖,在黑暗中,兀自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像是在抗拒着黑暗。

      这一幕映入眼眸,在他心中,莫名地化生出怀念的愁绪。忍不住轻触剑鞘,细细感受其上镂刻着的火焰燃痕。银润的光晕竟攀沿着他的手臂,覆笼了他的全身,突然,似乎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与长剑融贯一体,霎时,拔剑出鞘,侧身疾刺,继而平举静息,闭目不动,凝神体味着那突来的剑意。

      “夏蝉——绵鸣,”梦中的歌诀竟脱口而出,不过,他是不知道自己曾经梦到过这些的,只知道自己在念着脑中涌现的字词。随着他的吟诵,静止的长剑颤鸣起来了,而且,越颤越急,幻出无数叠影。

      “炎息——空凝,”他继续吟诵着,话音方落,就有星火红芒瞬间聚缠剑身,照亮了漆黑的厢房。但煌耀一闪即逝,在他念完“神焰绕剑炽芒影,舞夜还天明。”后,一切就复归原样了,覆于他全身的银芒亦跟着褪尽,那种人和剑融贯一体的感觉也一并消失了。

      内心微感疑惑,他睁开了眼睛,收剑回身,轻拂剑脊,借其荧华,发现剑有刻痕,铭文“夏炎舞”,像是谁的名字,在心底默念几遍,试图记起些什么,却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明明对这柄剑有如此熟悉的感觉,是那种听到她琴音时也产生过的熟悉的感觉。但为什么自己对剑上的铭文又如此的陌生?也如同想起她的面容时会产生的那股陌生。这是一些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感觉。

      暗自体悟回味,他察觉到自己对那些熟悉的事物,是会怀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的,然而,此时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禁不住“陌生”带来的无助,心里突然想要怨些什么,或者恨些什么,但是,有何可怨,又有何可恨呢?

      这次,他并没有思虑太久就放下了那些虚幻的执念。回过神来,不再稍有迟疑,将长剑收入剑鞘,穿戴整齐后,推门而去。离开这个陌生的环境,去往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尽管他还很在意那首琴曲,也很想问清楚自己为何重伤于此,但是,心中的空虚将他逼迫得太紧,他必须主动做些什么,以填补那蚀人的空洞。

      从高墙跃出,走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空望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凭着随遇而安的心态到处走走看看,希望能够找到一些熟悉的地方,或者遇到一些能唤起自己记忆的事物。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断地想从周围找到自己熟悉的事物,哪怕只是一个墙角或是一息泥香。深夜时分,大多数人皆已熄灯睡下,刚开始走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丝灯火,后来,就连一丝灯火也看不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来到一个偏僻荒凉的郊野,不远处亮起几点火光。走到近处,借火把光照,可以看到有一男一女被数十黑衣人包围着。

      所有黑衣人统一身着束身夜行衣,面蒙黑布,只露出一双阴狠乌珠,当中有一个较为特别的黑衣人,面戴狰狞貔貅面具,背负着紫竹剑匣。

      而被围住的两人中,男的一身蓝服,血剑指地,冷俊面容,肃穆不语。女的则着红绒小袄,丝缎粉装,拔剑待出,警慎冰颜。在两人的身前已躺落三个黑衣人,他们的脖颈上皆有一抹夺目的腥红。

      “不愧是‘如影随形’。叶如影,叶随形,你们姐弟今日定要与我盗门作对么?”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伴有沉厚的嗡鸣。

      “不必废话,要么乖乖交出这几日所盗之物,然后跟我们走,要么,再过几招!”冷俊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具人,忽侧耳细听,仿佛已留意到有个未知身份的人正在接近。

      “叶随形,你们二人初出琼华,半年间名动江湖,从来只除妖降魔,如今却为何来管我盗门之事?”面具人也似察觉到有人在接近,无法分辨来者身份,唯有多留一份心思。

      那个接近的人就是离开萧府的“他”。他走近后,就一直在旁边听着两方的对话,至此已可大致猜出冷俊男子名为“叶随形”,那粉衣女子该是冷俊男子的姐姐“叶如影”。而那些黑衣人,应该就是“盗门中人”了。

      他在暗暗理清场中的人物关系时,叶随形已冷声道,“只因我琼华为正道,尔等为邪门,既然路经此地,岂有不管之理?”

      “区区编外弟子,也妄敢代表琼华?既然两位心意已决,那只好讨教一番了。”虽然面具人说要讨教,却并未立即动手。因为面具人看到了叶随形方才出手之凌厉,所以此时慎而重之,不愿露出丝毫破绽,为敌所制。

      而在一旁静观的他,手中的长剑竟忽生阵阵悲鸣,其音绵锐而哀怨,其意似蠢蠢欲动。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压制着几欲出鞘的长剑,驻足凝思。灵剑所蕴的情绪竟传至他的心中,他能感觉到剑中所有的情绪都系于紫竹剑匣上,这不禁让他好奇,那紫竹剑匣里会有什么样的东西存在呢?

      两方人马听到不远处骤响的剑鸣,都以为是对方暗中的增援要出手了,虽只有一人,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实力如何。于是对峙的场面被打破了。

      面具人首先沉不住气,手持短匕,锋芒向外,矮身前冲,阴幽寒息溢体而出,自成一股逼人之势,直逼向叶随形。其余的黑衣人则如同得到号令一般,或举剑,或握匕,也一并围上另一边的叶如影。而包围圈中的一男一女却依旧无任何动静。

      面具人不断逼近叶随形,叶随形却自顾注视着凝于剑刃上的一颗血珠,低首静看它缓缓滑至剑尖的过程,在滴落之际,叶随形动了。猛然抬头,一双蛮兽凶睛散发着雄威鸿芒,为俊秀的脸庞增染一股王者气概,前跨一步,收剑胸前,继而前突猛刺,仅初始抬足举剑,已展露其刚强之力,及其破风之速。

      其实,每一场战斗中都要分很多场小胜负,而这些小胜负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战斗的最终结果。

      在兵刃相交前,是“势”的比拼,看似面具人先发制人,以阴幽逼人的寒息使叶随形不敢直视,若能使其心生惧意,那么过招之时,叶随形的攻势必然不如原来那么凶猛。但正当面具人以为自己要小胜一局时,叶随形忽然抬首所展现的恢宏雄威,却破尽其阴狠之势。

      叶随形显然也深谙制敌之道,一开始的低首是大有蕴意的。

      一是为了暂避敌锋,示敌以弱,稍微松懈面具人的严谨之心。而专注于剑刃上的血珠也是巧计,以面具人此时对叶随形的关注,必然会分神看叶随形所注视之物,在面具人不知不觉中分其心神,也间接地削弱了其气势。

      二则为了在面具人未有所觉之时暗中蓄势。纯粹气势的交战,只要在兵刃相交前,胜负都还是未知之数,叶随形一直蓄势也只是为了等待决战的那一刻来临。显然,那骤发的猛势使面具人有了瞬间的惊愕,这也等于宣布叶随形已赢下了“气势之争”,在接下来的兵刃交战中,必定占尽先机。

      面具人那瞬间的迟疑是致命的,原本以为冲刺了一段距离,自己的劲道会胜于叶随形,但是他低估了叶随形蓄势良久后的瞬间爆发力,无法反抗的力道撞得面具人气血翻涌,跌出五步以外,如果不是因为面具人手中匕首像是其身体的一部分般灵活熟用,在与叶随形交击的时候卸去了部分暗劲,此时面具人可能已经当场吐血了。

      经此一战,面具人收起了轻视之心,不敢再有保留。然而叶随形并没有等待面具人缓过气来。这一次,叶随形主动出击了,两步跃入攻击范围,如饥鹰扑食,运劲出剑。此剑,面具人已避无可避。

      其实,叶随形目前为止所展现出来的修为并没有比面具人高出多少,之所以如此快就决出胜负,只是因为叶随形对出击的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出手两次,皆有奇效。仅由此微细之处,足可看出叶随形的实力绝不止于如此而已。

      另一边的叶如影,虽被围攻,不过,她与叶随形是同时出手的,将自己的身后放心地交给自己的弟弟,同样的,也为其守护好背后的安全。尽管叶如影面对的敌量众多,但是,这些黑衣人的实力都比面具人的弱很多,唯有他们的速度与配合会略微麻烦些,她在应对他们接连不断的车轮式攻击时,却并没有稍露手忙脚乱之象,反而显得尚有余力,众多的黑衣人竟反过来受其牵制了。

      也因此,在面具人生死一发的此刻,已无人能出手援助,但并不代表面具人会就此放弃挣扎,即便是微渺的还生希望,谁也不会愿意轻易放弃的。不过面具人也只来得及在地上转半个身,以叶随形的刚猛剑势,必然穿过剑匣,透其胸背,一剑毙命。

      然而,一柄浸于炎火的长剑电射而来,化解了叶随形即将得手的一击。叶随形望向突然加入战场的他。看到此时仍在远处的他,两腿并拢,双手平举至齐肩处,掌心向天,仰首闭目,犹如祈天明愿,忽天降真炎,吞没其身,他竟浴火悬空,猛睁双目,瞳睛流焰,宛若炎神。

      叶随形凝重地望着正在发生的一切,也不顾还躺在地面的面具人,沉声道,“你,是何人?”

      他沉思片刻,脑中记起那似是谁的名字的三个字,“夏——炎——舞——!”字音铿锵,掷地有力。

      时近凌晨,此时的萧府中,人声吵杂,不知发生了何事。萧家小姐也被惊醒了,她第一时间便是想去看一看他,却发现他的厢房里已空空荡荡。她的心也似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莫名想要轻泣,是为了那个只见过几面的人流泪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铭夏炎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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