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绝美娇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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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雨季是从六月开始的，而今七月伊始，正是阴雨绵时。连绵不断的雨幕，漫笼这个南方小城已有三日三夜了。
而这几日，为散去乌云，是谁，祈天明愿逾百回？犹记昨宵，淅淅沥沥的雨声滴落心头，轻触忧绪，如起涟漪，是谁，繁乱愁虑镜心碎？薄云遮月，空余淡华，又是谁，孤自倚窗夜不寐？萧府东厢，那飘摇的烛火燃尽一夜，微光倩影，闭目默祷，如此诚心，或许苍天也不忍违了她的心愿。
艳阳碧空，晴华温风，这样普通的好天气，对于久浸阴雨的南方小城而言，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而对于只有三旬过后的今日才能出府，并且满心期待游看府外之景的她，如此晴阳，更是犹如天降隆恩。
新一月的初一，这座小城的贫苦人们都会怀有同样的期待，期待萧家小姐的到来，因为萧家小姐在空华寺上香后，会在城中行善施泽，躬身亲为，逐街逐巷，从不遗漏。
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地去计划自己该做些什么，仅仅是因为自己病身久疾，深知病疾扰人的滋味，纯粹想要为那些同样身染病痛，还有饥寒忧扰的人们做些简单的力所能及的事情，她也没想过要做的太多，只是暂时给予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一餐果腹或者一点小钱。而这点小恩，却成了很多人一月伊始的希望。
对于她的行善之举，那些暗自留意着她的看客，有垂涎她美貌的，有嘲笑她败家的，有感念她慈悲的，还有以她的事作为趣谈，并不真正放在心上的。
而那些她帮助过的人，大部分都只知道她是萧家小姐，知道她是一步一步地走来看望他们的，知道她有菩萨般的心肠，还知道她送东西给他们的时候脸上会带有淡淡的笑容。
可是，这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会好好地懂她。他们都不知道每月这样的初一，是她心中倍感期待的日子。
大家都只知道萧家小姐每逢初一会出府上香行善，却不知道她为何只有初一才出府上香行善，不知道因为她时刻需要照料的虚弱病体，萧家老爷本是不给她轻易出门的，也不知道她以去空华寺祭拜娘亲为由，萧家老爷心软之下，才准许她每月初一出府一次。
她痴痴期待出府的机会，是因为她被“困住”的时间确实太久了。想要看看府外的景事，想走走书中所描绘的繁华巨城，想知道如此广阔的天空下，是否也有一个如此广阔的人世，只是，她连走出府外都被如此管束，更何谈走出这座小城，或许那只能永远是一个美梦而已。然而她并没有奢求得太多，一直开心地做着现在能做的事情，这样就满足了。
今日的她，踩着一路的水声，面含淡淡的喜悦，如往常一样，到熟悉的“门户”看望熟悉的人们。任何一条小巷她都没有错过，今日方婶的病好多了，小狗子终于肯把脸洗干净了，牛大叔开始帮人耕地了，看着这些平淡的事情，却别有韵味。
本以为今日该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在最后的那条小巷里，她发现了一个躺倒的身影，快步上前，走近后，看到是一名奄奄一息的男子，身上满是被雨珠浸淡的血痕，怀中还紧紧抱着一柄长剑。
鬼使神差地，她竟蹲身轻拂他的皱眉，对世人而言，这已算是很轻浮的举动了，然而她却没有一丝避嫌之意。
“我们，把他带回府中吧。”似是对自己说，又似对身后的丫环说。当她站起回头，低渺的声音再次传来，“小环，来帮忙扶这位公子上轿。”说着，已开始努力着要将他扶起。
她身后的下人们看到如此场景，急忙上前把他从她手中“抢”来，再无迟疑地将他扶进轿中。而她，一边催促着轿夫，一边急行伴在轿侧。萧家下人都不知道小姐为何不把他直接送去看大夫，甚至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带他回府，无关他姓甚名谁，无关他身貌品行，只是那一刻，她就决定了要这么做。
残阳夕暮，匆匆回府。请了大夫给他看过后，知道他的外伤很严重却没有伤及内脏，包扎好外伤后，开了药，叮嘱几句，大夫就离开了。中间还有一个小插曲，他怀中紧抱的长剑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拿开的，出于尊重，就把它放在了他的身侧。
自那日之后，她便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他的身旁，不过再也没有做出第一次见他时的亲密举动，只是在他的房中坐着，和他保持着数步的距离，就此静静地守着他，不为任何缘由。
如今，已过了六日，他依旧昏迷不醒。期间，萧家老爷来看过这个被自己女儿带回的男子，原本有点生气，但看到躺在床上的他还有他的剑后，萧家老爷沉默了许久，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便满面愁绪地离开了。
得此父令，她便更加光明正大地整天呆在他的房里，没日没夜地陪伴他了。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在照顾她，难得有一个需要她的照顾而且并不排斥的对象，她似乎也享受起了这种照顾别人的角色。当然，她只是在一旁“照看”着他而已。
七月初七的今日，她忽然来了兴致，在他的病房中奏起琴曲，他动了，越来越剧烈，像是在挣扎，像是被沉溺，然后又静了，仿佛已任凭命运作弄，苍白的脸色空余无奈。
她发现了他的动静，停下渐入高潮的乐曲，站起呆望，又是那紧皱的愁眉，他在痛苦着什么？好想抚平那样的褶皱，但是，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内心的窒痛关闭了那个纯白的世界，却又跌入了另一片漆黑里，这里能感觉到浑身大大小小的痛楚，很清晰，也很痛。
看到他的双眼缓缓睁开，萧家小姐才清醒了过来，急切地走到他的身边，想要确认他是否真的醒了，但是，她忘了这时候应该叫大夫过来。
而初醒的他，还在感受着模糊粗糙的景象慢慢细腻起来的过程，就被一个细柔的声音打断了，“公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散开的视焦循着声源凝聚在了她的身上，惊艳，这是他的第一感觉，鹅蛋的容廓，病态的雪肤，凝润的黑发自然地垂于胸前，苍色柔唇，娇挺琼鼻，慵懒的秀目，弯弯的月眉。或许因为她现在俯身靠近，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轻易地就混入他的鼻息，十分悦心怡人。
久久的凝视灼热了她的脸颊，似是为那苍白抹上了浅浅的红妆，忽生别样娇美。她羞涩地退后了一步，低首无措。他也从刚才的沉醉中惊醒过来，又陷入了伤痛缠身、脑海一片迷茫的状态，从绝美的梦境堕入残酷的现实，让他胸口一闷，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移开了视线，望着这简洁而又透着贵气的厢房，一切都那么陌生。想要思考一下现状，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思考不了，也不知道该思考些什么，脑中一片空白，只依稀记得方才梦中有一曲熟悉的琴音。
见他迟迟不开口说话，她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公子，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细声如耳语，但是，他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想要说些什么回应一下，却还是找不到要说的话语。
空气又沉寂了下来，他继续巡视着这陌生的环境。突然，那低矮桌案上的古琴映入了他的视野，刚才悠长的乐曲似在耳边再次响起。隐隐地，他觉得那曲仙韵就是由此古琴弹奏出来的。
“你，会弹琴吗？”他干涸的喉腔发出了生硬的话音，淡淡的语调为这句普通的问话平添了一缕沧桑。
听到这句突兀的问话，她愣了愣，并没有为他忽视自己刚才说的话而生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一句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不过，她还是很快地应答道，“恩。”似乎怕他没有听到，抬起头看他一眼又“恩”了一声。
“可以，弹一曲么？”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仿佛他的这个要求不容拒绝，又或者是知道她一定不会拒绝这个要求。而这一次，她并没有回答，却像是突然得到赦令似的，放松了一直略感紧张的心情，缓缓地走到古琴案前坐下。
短促、轻快，是刚才梦中的那曲，他正是想听这一曲，她也如同感觉到他想听这一曲而为他弹奏一般，这样的一种难言的默契，在这陌生的两人之间不由悄悄滋生了。
这一次，她轻快的琴音带上了喜悦的心情，因为从来没有人主动要求要听她的琴曲，尽管心中稍有疑惑，但这并不妨碍她用心的弹奏。而他这次也听得特别认真，细细回味着刚才的感觉。
沉醉于什么？致使清醒的神识再次模糊起来，渴望着什么？身体竟不能自控地下床静立。他已经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在做着什么了，只是迷迷糊糊地跟着一个莫名的感觉动着。
此时的他双目紧闭，身上只有裤子和缠胸的绷带蔽体，匀称柔美的身型尽显无疑，却又慵懒无力，一层淡淡的红芒渐渐聚拢在他身上，静静站在床前的他忽然动了，方才弯着的腰挺身立起，踮起双脚，两手抱胸，略微垂首，保持着这样一个预备式，静止了片刻，像是告知观众表演即将开始了。
左右脚踏着琴曲轻快的韵律交替点地，重复两遍后离地跃起，低下的头昂扬高抬，环抱胸口的双手倾力张开，突然，全身的红芒四散凌空，又瞬间聚于他的背部，化作凤炎幻翼，尽展空中，扑扇流萤。
而她，由于沉浸在弹奏的意境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举动，直到，他再次落地，前跨一步，单膝轻跪，左手按胸，右手前邀，低首闭目。他是在邀请与她共舞。
一股温热之风袭面而来，惊扰了她的意境，抬头看到眼前的画面，她不知所措了。然而，他并没有理会她的愕然，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右手执起她的左手，拉着她轻起而立，跨过矮桌，左手搂上她的细腰，稍微用力将她按向自己的怀里。
她过于讶异而忘了反抗，略羞，却仍旧盯着他的脸，当她想起要反抗他这种不合礼法的行为时，又深深陷入了他突然睁开的双眸中。那双黑色的眼眸，深情而专注，像是要把凝视着的人吸入其中。乌亮的瞳镜里只有她的影子，她很清晰地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没有任何颤抖，他坚定的眼神里只有她的身影。于是，她痴迷了，她放弃了反抗，只想就一直这样下去。
第一次那么靠近、那么仔细地看他的脸，清秀而带有新添的沧桑，暖暖的笑容，深邃的眸子，足以融化别人的心墙，让人想要更靠近他，但却发现自己离他好遥远，她不了解他的一切。她那一直平淡的心境突然产生了一丝怨气，是在怨恨自己不了解他的一切么？
迷糊的他，不知是否错将她当做了另一个人。搂着她腾跃浮空，翩翩起舞。一股暖意窜入她的身体，在她的秀背撕扯出了一对凰华灼羽，蓬勃的生息充满了她虚寒的病体，之前的怏怏病态被一举驱尽，现在的她就像一幅原本只有墨印纸白的画染上了艳丽的色彩，整个世界一瞬间都翻天覆地了，鸟语花香，轻风贺喜，多么美好。
因为她自幼体弱多病，所以一直少动，而且秀阁闺女更是不会学习如何与异性共舞。于是她只能随着他的舞步，一味地从他身上感受现在他们所营造的华美，但，她已经真切地喜欢上了自己现在的状态了。
陡然舞毕，火翼尽散，他，昏倒了。她从刚才的一场美梦中惊醒过来，忙让人叫大夫过来，察看一番后，诊断出他只是昏睡过去了，并无大碍，又得到再三保证后，她才放下心来。
入夜，她躺在自己的床上，不可抑制地，想着那曲舞中舒服的感觉，想着方才拥有的短暂的活力，还想着他突然深情专注的黑眸。今日发生的一切一切，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再现，最后，只剩下他那深邃的双眸。
一股淡淡的情愫在她心中悄悄种下，谁也不知道今后会否结出花果。只是今夜，她已注定难眠。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绝美娇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