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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战车(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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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请允许我提出第二个问题。”克罗伊斯用一根手指抬了抬麦克,动作轻柔得像扶起一朵花或抬起情人的脸庞。
      雅典学派诸人严阵以待,上一次他们有如此默契和紧张,是面对诺亚方舟底层那些即将进攻的猛兽。克罗伊斯当然不是猛兽,他们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们已经不由自主地将对方当成蝇鼠,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再毁掉一条大船。
      “一个钟头以前,穆部长在这里对客观的反对者大放厥词,几乎以献身精神称赞雅典学派是历代传统选择的不世精英,让我们回忆了其中几位光辉神圣的形象,仿佛他们是降临人间的天使,而质疑他们的人都是包藏祸心企图破坏校园的恶徒,那么,穆部长能否说说十六届首席麦克罗伊的吸毒事件?哦,你千万不要再拿‘去世的前辈’这种为尊者讳的敬语来堵我,穆部长方才还拉出刚刚去世的叶莲娜女士打了不少感情牌,就算是死人,也是我们高中部的公共财产,不能只归你们雅典学派使用对吧?”
      一声尖锐的铃声从西侧观众席上响起。
      “公开质疑申请。”女主持人冷冷地说,“辩论暂停。”
      “救命的铃声,”艾欧利亚松了口气,打了一串字,“穆,你是不是特别感谢那个申请人?”
      申请人站了起来,众人一看,原来是高中部最有名的文艺部女主持索菲,她瘦削的身形远远看去像条竖线。只听她讽刺道:“我对辩论双方的问题和答辩没有任何意见,但是,这位克罗伊斯同学左一句死人右一句使用,在校外人士面前把本校前辈用物品称呼,有没有身为高中部学生的最基本素质?我提议双方辩论转为有其他在校生参与的公开质疑,以及时制止这种不当行为,申请立刻投票!”
      话音刚落,在场大多数学生立刻按下座椅上的一个按钮,现场绿光大作,东面记者席上的记者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只见学生们全都露出愤愤的神色。克罗伊斯有些意外和不解:“索菲小姐,你是在帮雅典学派解围吗?”
      索菲不屑地冷哼一声。
      公开质疑申请是部分高三学生的特权,倘若他们发现一对一的答辩中有一方有过分偏失之处,可以申请全校学生的公开质疑权,一旦全体学生都可以随时对双方提问,情况就会变得混乱甚至难以收场,因此对校园有贡献又持重的那些高三学生们很少使用这项权力。
      “你们文艺部总算干了件正经事。”修罗评价。
      “我们文艺部什么时候不正经?”米罗反驳。
      “任何时候……吧?”艾欧利亚发挥诚实的天性。
      “这个克罗伊斯校史十级加校规二十级,就是为了找茬吗?”修罗问。
      众人忍不住笑了,迪斯笑得最欢。
      “麦克罗伊……是怎么回事?”亚尔迪问。
      所有人目光右转看沙加。
      沙加自觉发挥资料库功能:
      麦克罗伊是雅典学派十六届首席,又称“摇滚首席”,他有卓越的节奏天赋,是二十二世纪的摇滚大师,促进了当代非洲流行音乐的发展,还曾因为用歌声描述了非洲偏僻部落的苦难,引起国际人道主义关注,用演出所得大力发展黑非洲教育事业获得过诺贝尔□□。中年后,他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后来暴毙身亡,尸体被火速销毁。有记者说他死于吸毒过量。
      这件事发生在将近三十年前,尽管摇滚首席毕业后与高中部并无联系,舆论却无端指向了高中部和雅典学派,“雅典学派首席吸毒暴亡”、“雅典学派神话破灭”,媒体上到处可见类似标题,在摇滚圈,吸毒不算新闻,但麦克罗伊一向以端正良好的正面形象示人,倡导健康生活方式,又有雅典学派前首席光环,对比之下引起了爆炸式舆论。
      当时在任的二十四届“骑士首席”勒贝尔压力骤增。勒贝尔正读高三,忙于一年一度的招生宣传,却在此时遭遇了校园形象急速下跌,那一届的宣传部长记录:“全世界都在落井下石。”
      骑士首席身上有一种罕见的忠诚气质,他从未对外宣布“克罗伊斯首席在高中部并无吸毒记录,高中部不能负责所有学生的未来”,即使这才是最客观的说法。他反而一遍遍强调:“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麦克罗伊学长做过表里不一的事。”这令他遭致了首席生涯的第一次公开质疑,人们认为他对雅典学派的传统近乎愚忠,他却坚持疑罪从无,在公投现场用一番诚恳的谈话感动了多数人,顺利通过信任投票,很多投赞同票的人说:“就像首席说的,信任也是一种选择,我们的选择为什么要与自己追求的东西背道而驰?”
      麦克罗伊的死亡终究因为缺乏决定性证据而变成了无解之谜。在高中部,为这件事定性的是赫尔墨斯新闻社,他们通过独立调查宣布“并未发现吸毒证据”,因为赫尔墨斯社当时还在解散状态,和雅典学派处于天然对立面,这个结论在校园内取得了认可。但在外界却因记者们的高中部学生身份而不被取信。因此高中部的学生坚信“首席被冤枉”,而外界却依然将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当做话柄。时间一长,更加难辨是非,也渐渐不再被提及。
      克罗伊斯突然提到这件事,首先引起了学生们的反感,众所周知,高中部学生有极高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一方面来自自身条件,一方面来自这所学校赋予的光环,尽管他们对学校也有各种不满,却最不愿看到外人看学校的笑话。克罗伊斯在校外记者们面前提出“首席吸毒”,他们的感性心理顷刻占了上风,而且,克罗伊斯对前辈不尊重的口吻也是导火索,他们几乎不假思索地赞同索菲的提议,按下了绿色按钮。
      说完基本资料,沙加又说了一段内部资料:
      摇滚首席的死亡至今存疑,根据雅典学派内部秘密记录,骑士首席曾与当时赫尔墨斯新闻社社长达成一项协议,新闻社做某件事,勒贝尔会推动新闻社重新恢复活动——这件事后来由二十五届首席菲利亚·瓦奈特完成。记录没有提到协议的具体内容。
      “我明白了。”迪斯右手握拳,敲在屏幕上,面色严肃。
      “明白什么?”众人少见他如此郑重其事,连忙洗耳恭听。
      “就是这个人选了哈伦威德做十七届首席,艺术家果然不能当领导。”说完正襟危坐,众人纷纷翻白眼。
      “也就是说,麦克罗伊可能真的吸毒了,赫尔墨斯也调查出来了,但勒贝尔以复社做为交易压下了这个消息,有这个可能对吗?”米罗说。
      “不太可能,赫尔墨斯社有基本的新闻操守。”沙加说。
      “副会长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迪斯问。
      “世界不止有阴暗面。”
      “交易既然存在,只能推断,赫尔墨斯社掌握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勒贝尔学长应该以‘推动复社’换取对方的‘暂时不公开’。”撒加插了一句。
      “还有,至今也没有人找到决定性证据。”沙加自言自语,“这实在太奇怪了……怎么会找不到证据?”
      “你好像特别希望能有证据?”修罗问。
      “没有真相才是最大的不幸。”
      “申请通过,辩论继续。”女主持人石头一样的声音又一次压了下来,众人收敛心神看向穆,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究竟想没想到办法。艾欧利亚和米罗凑近些,小声问:“这一次穆准备怎么应付?”“也许,他会和新闻社再做一次交易?”“和米查利斯?怎么可能?”
      屏幕上也正在谈论这件事,阿布罗狄问:“穆,需要我为你建立一个单线保密通话吗?”
      “不用,一旦你建立了这个通话,新闻社就会对此穷追不舍。”穆迅速回答。
      “那你怎么和米查利斯谈判?”艾欧利亚问,“心灵感应?”
      “穆,我替你瞪他,你保持微笑!”米罗十分乖觉。
      “我不明白为什么克罗伊斯一直纠结并不重要的问题,浪费所有人的时间。你问我们对这件事的态度?早有校园公论的疑罪从无,和没有确凿证据的陈年旧事,两者居其一。麦克罗伊首席和十六届雅典学派为高中部开辟了一个充满表现和个性的时代,这种表现并非恣意妄为,而是结合了我校一贯的社会责任感和自我目标,他也将个人的音乐理念和和平理念推广到全世界。在高中阶段,他是一位优秀的首席;在高中毕业后,他是一位伟大的摇滚歌手——这就是我们对他的评价。至于他个人生活中存在的可能或非可能悲剧,我们这些后辈有必要深入刺探吗?”穆举重若轻地回答。
      “荒谬。”克罗伊斯的面孔竟然严肃起来,顷刻由一株稍显轻佻的树木变成一根笔直庄严的石柱,场内气氛又一次紧张起来。
      “这是一个调动气氛的高手,他怎么不去当演员?”米罗忍不住讽刺。
      “愿闻其详。”穆保持一贯的谦和。
      “我有充分理由怀疑本届雅典学派的素质,当年二十四届首席尚能坚持为你们的形象嘴硬到底,穆部长竟然想以一句‘个人生活的可能或非可能悲剧’一笔带过?可笑。容我提醒,在这所世界级的高中里,雅典学派是焦点中的焦点,是所有学生的楷模,是这所高中无数传统和功绩的既得利益者。”他顿了一下。
      穆忍不住笑了一声,才问:“何谓‘既得利益者?’”
      “是什么呢?”克罗伊斯露出与穆相似的笑容,“一个通往光辉未来的跳板?由世代声望累加而成的光环?由数届学生努力得来的丰富资源?由这所校园聚集的名气?换言之,麦克罗伊不是雅典学派的首席,以他在初中组成的小乐队,小打小闹的网络公演方式,能在三年之后成为一举一动都有全世界注目的当红摇滚歌手?他的成功,他的获奖,有多少是建立在‘雅典学派首席’这个基础之上?”
      穆没有打断。
      “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借助首席之位谋取个人成功,却不能维护本校的名誉,而是恣意妄为,让当时的高中部遭受舆论非难,令后来的高中部蒙受洗不清的耻辱,还想用所谓‘个人生活悲剧’来博取同情,将其带来的负面影响勾销,穆部长,你们想得是不是太轻松了?不,这就是你们一贯的逻辑,在对待同学时,你们是绝对正确的;在处理事务时,你们是应该被理解的;在犯下错误时,你们是有苦衷的;在回答争议时,你们当然有沉默的原则和空头的支票,你们步步为营建立起来维护你们利益的一切规则、原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是校园公正的根本敌人。”他不容穆插嘴,迅速地说:“麦克罗伊就是最丑陋的例子,可悲的是,在座诸位竟然也有人顺着雅典学派的逻辑想要同情他,而不是要求真相,不是质疑事件的处理结果,难怪你们至今要服从雅典学派的管理,没能实现真正的校园自治!我们应该做的是直面一百年来早该矫正的三大校园弊病:一,对雅典学派的迷信;二,对雅典学派权力的放任;三,过于散漫的雅典学派选拔机制!”
      没有人附和,没有人鼓掌,凝固般的安静随着克罗伊斯的话尾降临在会场。穆知道,这不代表学生们不认同克罗伊斯的话,而是他们终于进入到“公投现场”,这个突如其来的记者会和之后更加突然的质疑答辩,让绝大多数人缺少同步感和参与感,他们被动地卷了进来,直到此刻,他们才开始冷静地考虑克罗伊斯提出的本质问题,而不是在辩论双方你来我往的热闹中当一个旁观者。
      穆按兵不动,倾听克罗伊斯的高谈阔论:
      “说得更确切一点,我们长久地迷失在雅典学派的光环中,甚至把它当做校园特色,把他们的行为当做校园个性,在校园自治顶端,放置的不是由最科学的评选和审核体系遴选的优秀人才,而是偶然性因素组成的不稳定团体。这是我们校园中最大的不合理之处,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确取得过一些成绩,就忽略其错误,就忽视这种不合理,让其成为所谓的‘传统’、‘自治基础’、‘优良判断’!
      “诸位,在穆部长慷慨激昂的言论中,雅典学派是高中部的护航者,是我校自治传统的代言人,是别具个性的校园缔造者,是神话,是传奇,是无可争议的领袖——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们看不到更明显的事实:雅典学派把他们的责任说成牺牲和成就;用众人的努力打造自身的口碑;把理性的反对者污蔑为破坏者,制定各种限制性校规。他们毫不反省,决不谦卑,就拿穆部长口口声声赞扬的几位首席来说,第七届首席卡斯·沃勒偏离校园既有学术路线,大肆渲染高中慈善,让全世界颂扬他的爱心,没有人认为这种大范围的沽名钓誉并不适合一所高中吗?就算我们承认他是有史以来难得一见的大好人,但这种难以限制的个人过分影响团体的传统,真的是合理的吗?福利首席珍妮·莫扎娣,在高中阶段就大肆利用校园宣传平台推广她的改革思想,这种典型的公器私用,有人能规范吗?被称为‘无冕首席’的叶莲娜是最有代表性的校园政治家,每一届雅典学派玩弄权术、霸占资源至少借助几块遮羞布,叶莲娜前辈坦坦荡荡,谁不知道她那独裁者的个性和高压式的作风?反对她的社团甚至被限制了二十几年的活动。有人能制止她的哪怕一个小小的决定吗?十六届摇滚首席麦克罗伊是你们雅典学派用光环也遮不住的小丑人物,不要以为我们苛求了他,一位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把握,既定的原则都不能遵守,得到了令人艳羡的平台却恣意妄为的人,有什么资格当这所高中的首席?雅典学派的神话已经持续了一百年,却依然没能让我们提起足够警惕,任何人为的神话都是危险的,它的本质不过是偶像崇拜,我们必须加以矫正——”
      “以防雅典学派成为这所高中的暴君,建立学术帝国奴役全世界学生。”穆干脆利落地打断。
      “哈哈哈哈哈哈!”以米罗的第一声大笑为开端,全场学生几乎都为这句话笑了出来,现场正在酝酿涨满的情绪也因为这句话一下子被刺破,跌回了地面。
      克罗伊斯冷笑道:“穆部长,你的风度呢?”
      穆回以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克罗伊斯同学,你对这所学校没有任何感情,对雅典学派没有偏见之外的评价,就连卡斯·沃勒首席,都成了你口中的沽名钓誉之徒,我再不打断你,难道任由你诋毁所有前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克罗伊斯突然抬高声音,“各位!请用你们的眼睛和耳朵仔细记住这位穆部长的表现,也是他们雅典学派最常用的伎俩!我没有否认卡斯·沃勒是一位大好人,我说的是没有权力限制的不合理制度!把反对称为诋毁,把制度层面的难题拉到感情层面加以解决,用伟大的传统镇压一切合理要求,最后达到感情上的皈依和妥协,你们雅典学派用这个方法洗脑了一代又一代学生!自治传统必然有一个管理组织,但它与普通学生的关系应该是对等的,而不是情感控制和盲目崇拜!一百年,雅典学派缔造了所谓的辉煌,普通学生却成了校园政治的筹码甚至牺牲品!我们陷入了一个叫‘雅典学派’的阴谋之中!”
      “口口声声把校园管理污蔑为校园政治,是角度差别还是别有目的?”穆反驳,“请克罗伊斯同学详细说说雅典学派究竟有多少专门从事阴谋的校园政治家,又如何依靠1984式统治重建了最为自由的雅典黄金时期学术氛围。”
      “穆同学不愧是外交部长,短短一句话,就能拿雅典宝贵的民主传统来为你们雅典学派的独裁统治贴金。”
      “‘玩文字游戏有什么意思呢。’克罗伊斯同学才是出尔反尔的高手。”
      “好吧。就让我来讲你们雅典学派的统治把戏拆个一干二净。”
      “或许克罗伊斯同学有登上政治舞台的志向,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政治。不过,就算克罗伊斯说梦话我们也要洗耳恭听,毕竟这是一个民主的校园,言论自由是每个学生的权利。”
      “撒加,这个人今后恐怕是你的大对头。”迪斯打了一行字。
      撒加不置可否。
      “什么?他也想从政?”艾欧利亚大惊失色。
      “天生的政客,”迪斯说,“而且,他恐怕很有钱。”
      “我警告你你别诅咒雅典!你你你就是个乌鸦嘴!”艾欧利亚慌得手忙脚乱,这一排非雅典或不太关心雅典政治的人恐怕无法理解,只见一向不够沉稳却特别大胆的艾欧利亚同学脸色发青,恐怕世界末日来临都不能让他如此恐慌。
      “你怎么了?”米罗不得不问。
      “怎么了?你是不是雅典人!”
      “并不,你们雅典还没扩张到米洛岛。”
      “雅典完蛋了,米洛岛难道就有好日子?整个希腊的好日子都到头了!”
      “我了解,你们雅典人一向以为自己是地球的中心。”
      “你傻了吗?那个克罗伊斯,一看就是克里昂一类的人物,倘若他来从政……”
      “哦,不是还有撒加吗?你可以说他一看就是伯里克利一样的人物,嗯?”米罗不无戏谑。
      “幸好有撒加,不然我们好好的雅典——”艾欧利亚双手抓紧头发,又放下打字,“穆!你快点收拾他!快点!快点!”
      “你应该趁机收拾他,他比你有钱,有门路,换一个竞争场合,你未必有机会超过他。”迪斯说。
      艾欧利亚左右看看,才明白迪斯在和撒加说话。
      “你们现在议论这个恰当吗?”艾俄洛斯从不知何地的远方发来一句。
      “恰当。”阿布罗狄打字,“政坛不需要旗鼓相当,对决只有你输我胜,要在任何时候压制潜在对手,才能产生心理威慑。”
      “这里是学校!”米罗说。
      “扯到政治的人又不是撒加。”阿布罗狄回答。
      “大家能说出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亚尔迪打圆场。
      “是啊,我只要按下录像键,把穆的压倒性胜利记录下来,今后就可以不分场合地压制对方了,怎么样?”撒加说。
      众人沉默了,不约而同地想到诺亚上那个黑色头发的令他们咬牙切齿的小孩。
      穆好不容易忍住了就地辞职的冲动,继续听克罗伊斯的质问。
      “今天这场哗众取宠的记者会从开始到现在,穆部长一直讲校规、校原则挂在嘴边,就像抱住救命的浮木。请各位同学仔细回忆校规的条条框框,不必赘述那些见缝插针的智慧,我毫不怀疑原则首席和他的小团伙的本事,我们需要注意却一直没有注意的是,校规的核心究竟是什么?是校园利益?表面上的确如此。但各位难道没有发现,在这些充满限制色彩的规矩里,雅典学派的行为被规避了,校规从根本上豁免雅典学派,或者说,一切校规都有利于雅典学派!为了建立管理优势,雅典学派建立了小法庭,通过了他们的法律。”
      “我确定高中部没有监狱。”穆不软不硬又没有重点地回了一句。
      “穆部长表示微弱的抗议,因为他知道自己站不住脚。我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再加一个简单的例子。从八十年前开始,每一位即将入学的新生都会收到校规软件,我们需要牢记四大原则和基本校规,还要通过严格的测试才能入学。于是,我们在入学之前就了解了这所学校和我们的责任,校园里很少出现严重违纪现象。这项聪明的举措来自亨利首席,他恐怕是雅典学派历史上考虑问题最为全面的首席,想必没有人反对这一点。那么,就是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首席,却想不到制定某种软件,让雅典学派了解一下他们的责任,规范一下他们的行为,让他们知道自己身上的重任,这难道不奇怪吗?
      “空口无凭,就让我们看看上一次高一学年考试的总名次——我没记错的话,方才穆部长还为他们的平均成绩超过了赫尔墨斯社而沾沾自喜——你们能相信吗?在没有缺考的情况下,有人可以考零分,考倒数第一,当然,校规并没有规定进入这个学校的学生不可以考零分,为了保护某些性格偏颇的学生,甚至还有一定的保护措施。可是,如果这件事发生在雅典学派成员身上,我们还有什么话说?不只穆部长可以避重就轻地暗示‘因为一些原因’、‘成绩低于实际水平’,就连多数学生也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或许有什么麻烦的公事,才考出如此糟糕的成绩。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们坐在考场连一道题目答不出来?是短暂的失忆症还是间歇性的精神失常?我猜答案没有那么复杂,他们只是懒得答而已。对他们来说,高中部到底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一个应该用功学习、以身作则的地方。”
      穆无话可说。
      雅典学派坐席上,艾欧利亚满脸通红,本来沉默又不自在的众人终于找到一点可以做的事——看艾欧利亚。
      迪斯试探地问:“我说,你脸红什么?”
      米罗也问:“考零分的又不是你,你怎么了?”
      艾欧利亚想说什么,忍住,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们不觉得丢人吗?就像那个讨厌的克里昂说的,你们连最基本的事都没做好!不只是成绩,你们中的很多人对工作也漫不经心!”
      “所以你要在这个时候指责我们?”迪斯的灰眼睛带着嘲弄,“如果你有意见,平时怎么不说?”
      “平时——因为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有苦衷,我应该体谅你们。但现在有人用你们的错误指责我们,你们却没有一丁点反省的意思!这才是我不满的地方!”
      “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对雅典学派抱有什么样的目标是你的事,对于某些人来说,这里只是暂时喘口气的地方。工作?只是顺便做做。”迪斯略微冷酷地说。
      “高中部就算不是你们想来的地方,也是你们暂时的保护伞,难道不应该尊重一下吗?”艾欧利亚问。
      “我们每个人考入高中部都有一个暂时或远大的目标,既包含对个人成就的期许,也有对社会责任的承担,但在高中部顶端的本届雅典学派,显然缺乏这样的目标、期许和承担,他们漫不经心、敷衍了事,让人不禁怀疑他们进入高中部就是要加入雅典学派,就是为了雅典学派这柄保护伞,可是,他们对这柄保护伞却没有起码的尊重,这难道不是对学校、对所有同学的蔑视?”克罗伊斯的声音回荡在会场。
      艾欧利亚和众人面面相觑。
      “雅典学派究竟收纳了什么样的‘精英’?为什么每个加入学生会的学生都有考核,部长却不需要?或者说,幸好不需要,不然他们通得过吗?为什么想加入学生会的学生需要考试,雅典学派却没有标准考试?同样是新生,直接坐上最重要的部长位置,可以将工作做得一塌糊涂却能免责,当然,他们毕竟不是废物,用上一年半载,总能维持部门正常工作。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用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供他们练手?我们明明可以有更合理的选拔制度,让那些工作了一年或两年,有熟稔的管理经验和成型改革想法的高二、高三学生当部长,这才是最有效率、最可靠的方法,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容忍雅典学派?我们纵容他们,他们只是借这个校园喘口气,顺便做做工作,你们真的没有这种感觉?”
      雅典学派坐席上又出现了尴尬的沉默,阿布罗狄面色严肃地把通话安全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对撒加汇报:“没有漏洞……”撒加同样严肃地点点头。
      “我、我……”艾欧利亚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什么。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的意思。”米罗说。
      “对啊,就连米罗都知道做好自己的部门工作,为什么你们就不能认真一点?”
      米罗一巴掌拍了过去:“闭嘴!”
      “他们的确应该反省,连穆都找不到反驳的话!”
      “连巧舌如簧的穆部长都不能不沉默,各位,想必你们能够判断我的推断的真实性。”克罗伊斯说。
      “你们在一唱一和吗?”修罗不得不问艾欧利亚。
      阿布罗狄又一次埋头检查通话保护程序。
      “感谢穆部长的诚实,对诚实的人我们必须保持风度,不需要你回答。”
      穆默然,艾欧利亚和米罗气得牙痒痒的。
      “现在,根据雅典学派非一般的表现,让我们重新审视旨在保护雅典学派恣意妄为的校规。我了解大家——特别是某些得到校规照顾的同学——对校规的敬重甚至感谢,但这种照顾并非基于公正仁爱。我们习惯性地认为,校规的制定者是原则首席阿尔赫斯,的确,他制定了绝大部分的成文校规,确立四大原则。但是,最初制定校规的人并不是原则首席阿尔赫斯,也不是福利首席珍,而是第二届争议首席,他是我们了解校规的最重要线索,他做了一个最应名垂校史却被小心掩盖的举动——把雅典学派的传承形式直接写进校规!原则首席的四大原则并不是校规基石,保证雅典学派的权力才是四大原则和所有校规的前提!从那以后,雅典学派的权力与校园同在,与校规同在,后来的雅典学派只要拿出这条校规,就可以阐述自己身份的合理性,以此一次次压制质疑者。每当反对声响起,负责辩论的外交部长或会长就会一次次重申雅典学派的贡献——没错,他们有巨大的贡献,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难道换一些学生坐在他们的位置,行使他们的权力,难道高中部就会完蛋吗?换一批更有责任感、更有经验的学生,说不定比闭着眼睛考试得零分的雅典学派做得更好!但是,我们没有这个权利,校规把我们永远地挡在了校园管理的大门外。”
      “容我提醒,各届雅典学派之间没有利益关系,雅典学派成员的确认——”
      “来自上届雅典学派的选拔。”克罗伊斯打断,“穆部长在压制米查利斯同学的时候,已经用雄辩的狡辩申明了你的观点,我们长了耳朵和脑子,不用重复。我还可以帮你补充几句,例如高中部自治神话那戏剧性的开头——初代首席和他的同伴们对老校长说:‘我们可以管理自己的学校!’塞廷将军指着墙壁上的画作,说到校长的名字,将刚刚诞生的学生会命名为‘雅典学派’。然后这个美好的开始延续了十年、几十年、一百年。很好很完美。但我们的问题是,为什么几位首席如此高瞻远瞩,用各种方法维护‘三年一届、特定人选’的雅典学派?即使这些人看起来并不比其他人优秀和努力?在初代首席和二代首席之间,明明有其他更合理的学生会选拔方法,他们为什么选择一定会招致非议的那种方法,然后蛮横地将其作为制度写进校规,再一届又一届用各种方法加以固定?各位想过吗?”
      他留下议论的时间。
      “穆,你怎么像绵羊一样?”艾欧利亚急得用力敲屏幕,“他已经完全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场内并没有人抗议或情绪激动,而是顺着克罗伊斯的提示小声议论。
      “简直糟透了!他接下来肯定还要——”
      “他心里有数。”沙加打断艾欧利亚。
      “我不是不相信穆……”艾欧利亚又一次觉得自己词不达意。
      “你们难道没有相同的疑问吗?”米罗突然说。
      “什么?”
      “雅典学派为什么必须存在,我们知道一些原因,不论是雅典财团的女主人和少年,还是创世纪,这是雅典学派的意义所在,因为雅典学派需要立足地、需要话语权、甚至需要一定的财权,这是历代雅典学派必须用校规和世纪行动保护雅典学派根本权力的原因。我们知道,但不能说,这是我们处于被动的原因。”米罗不停打字,“可是,克罗伊斯的质疑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就雅典学派本身而言,要选拔为某些重要事情负责的优秀少年,为什么不通过更加科学合理、更有数据说服力的方法?用那些方法同样可以选择精英,甚至选出更加合适的精英。你们觉得呢?”
      一直躁动的艾欧利亚终于陷入了思考。
      “我认为‘三年一届’是因为高中只有三年。”在辩论台上温驯如绵羊的穆却加入了他们的谈话。
      “我尊敬的外部,你什么时候大发神威?”艾欧利亚配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穆没回答他。
      “这可能就是答案。”撒加附和。
      “那么,为什么要用现在的选拔标准?”米罗追问。
      “坦白地说,我并没有系统地研究过雅典学派的传承。”撒加说,“我们听听副会长的说法吧。”
      “非传统精英团体。”沙加回答。
      “什么?”
      “这是我对雅典学派的定位。”
      克罗伊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想必各位产生了某些疑问。就拿十六届雅典学派来说,为什么放着后来的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和十几位优秀政治家,还有五位成功的跨国集团CEO不选,偏偏让一个摇滚歌手当首席?我说的那些前辈个人能力毋庸置疑,品质也没有瑕疵,难道他们不比一个疑似吸毒身亡的首席更适合当校园的管理者?穆部长,你为什么一直沉默呢?”
      穆非常诚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克罗伊斯同学别开生面的疑问,引发了一连串的校园阴谋论,不过,借着这个机会帮各位同学梳理学校历史,而不是一味地灌输某些既定观念,不是高中部一直以来的追求吗?真理只有一个,我们不妨一起思考。请克罗伊斯同学继续。”
      “穆说的漂亮话是个海伦一样的大美女。”艾欧利亚嘀咕。
      “没错,说什么都是对的。”米罗点头。
      难得有了一点轻松氛围,大家趁机笑了一笑,又继续听沙加分析。
      “我分析了历任雅典学派,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倾向——雅典学派排斥传统精英。”
      “排斥?”
      “对,传统精英只是雅典学派中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人都不符合人们的传统期待值。可能,有点怪?”
      “但这不就是‘雅典学派’吗?”卡妙突然说。
      沙加不由看向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这个团体以拉斐尔画在梵蒂冈的壁画命名,画的内容是不可能出现的著名人物的大聚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以生活时代的标准来看,并非传统精英,而是另类智者。”
      “有道理。”沙加说:“但还是不能确定这究竟是选择标准还是巧合现象。”
      “巧合了一百年?”米罗跟着思考。
      “换个思路,如果我们需要选三十五届雅典学派,”撒加插话,“我们怎么选?显然,我们要根据三年后的社会情况、舆论情况、校园情况,以及我们留下的未解决的任务,还要考虑创世纪的挑战,选择最适宜承担的学生来担当重任。”
      “没错。”众人点头。
      “但依然没有标准。”沙加说:“没有一定之规,一切都像偶然又像必然,所以我说它是‘非传统精英团体’。所以只能依靠内部判断进行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所以必须靠手中的权力固定它的形式,以防传统方式破坏非传统方式。”
      “我倒是好奇,你赞同这种形式吗?”米罗的蓝眼睛里的火焰跳了几跳,“你难道不认为这种形式有问题?毕竟它不符合你一向遵循的东西。”
      “我赞同。”
      这回答出乎众人意料,连正在观察场内气氛的穆也盯住了屏幕。
      “我原本不赞同。”沙加解释,“不过,当我研究了学校、特别是雅典学派的历史后,我认为这种非传统方式有它的合理性,这种合理有牢固的事实基础。”
      “我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研究了校史……”米罗说。
      “打游戏的时候。”沙加说,“边玩边翻学校各种记录。”
      “算我没问。您继续。”
      “十六届雅典学派首席的人选已经充分暴露了雅典学派传统的巨大弱点,他们选出的十七届雅典学派更是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重大失误,我无意不尊重在那个灰暗年代做出牺牲的前辈,只是为了反驳穆部长言之凿凿的‘雅典学派的选择是首席的智慧’。那么灰色五十年究竟是怎样的智慧?”克罗伊斯继续发问。
      议论声又一次蔓延。
      “他这个问题恰好可以证明我的观点。”沙加飞速打字,“灰色五十年,因为有十七届多数成员的死亡和叶莲娜的力挽狂澜,真正遭到质疑甚至诋毁的其实是十六届雅典学派,人们认为他们没有尽到责任,既没有选出更强有力的人选防止悲剧发生,又没能预留出足够的人员,导致十七届只剩最后三人苦苦支撑局面。”
      “难道不对吗?”迪斯问,“最有问题的首席哈伦威德是十六届选出来的。”
      “可是,克罗伊斯同学,你是不是忘记了——第十七届雅典学派恰恰是按照你所说的传统方式选拔的。三十四届雅典学派中,只有十七届是严格按照入学成绩排名并考虑个人能力后,选出的最无可争议的一届精英学生组合。”穆在此时回答。
      “没错。”沙加打字,“十七届雅典学派恰恰是唯一符合传统精英选拔标准的一届,偏偏只有这一届出现重大失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开始整体梳理校史,最后得出了‘雅典学派存在必要且合理’的结论。”
      “穆部长承认十七届能力有限?”
      “克罗伊斯同学,诡辩没有意义,我明明是在质疑你的判断有误。”
      “十六届雅典学派当选时,受世界范围的经济危机影响,人心低迷,即使高中部也出现了故步自封的倾向,麦克罗伊首席个性鲜明,像一剂强心针振奋了校园,保持了高中部的发展。等到这一届毕业时,外界情况更糟,偏偏那一年的新生没有特别醒目的标志性人物,全是通常意义的优秀学生。”沙加继续道。
      “所以他们只能按照成绩选?”亚尔迪问。
      “不,恐怕他们经过长时间讨论,甚至调查了每个学生的各种情况。”撒加说:“最后确定了这个选择标准。这十一个人里有圆融又有理想的符合雅典学派期待的人选,还有水准一流的纯学术人才,有精明强干的未来政治人才,有智商极高的八面玲珑人物,还有财阀的后代——特别是看上去不起眼的叶莲娜、加西亚和哈基姆,他们全都有大家族背景,而且教育产业是家族重要资源。可以说,十六届考虑到方方面面,从人选搭配甚至学生背景,甚至学校遭遇危机时可能的援助,为的就是万无一失。我认为十六届的选择根本没有可指摘之处。别人来选,不会选得更好。”
      “而且,最耐人寻味的是,”沙加说,“只选了十一个人。雅典学派的名额是从11到15浮动,总成绩第十二名的怀伯恩是一个标准意义的精英人才,他为人堪称正直,从未公报私仇,称得上当时高中部的中坚。按照我们惯常的理解,多加一个这样的人才,不是更能保持这个团体应对危机的能力?但十六届雅典学派偏偏卡掉了怀伯恩。”
      “说起来,”艾欧利亚插嘴,“你们知道三十二届雅典学派吗?这届更奇怪,最开始只选出九个人,连八大部长都凑不齐,需要内部兼任。后来三十二届首席从本校还有外校转学来的人中,凑出了几个!”
      “对,这件事引起了抗议,学术首席从此禁止了这种选择雅典学派成员的方法,写进了校规。”沙加说:“但这也同样说明,雅典学派只选择特定的人,我仍然觉得历代选拔排斥传统精英。这可能出于团体维护的需要。”
      “团体维护?”
      “没错。我们假设十七届雅典学派有怀伯恩,假设他和叶莲娜三人一样,在灰色五十年之后活了下来,负担校园建设重任。那么,最可能发生什么情况?”
      “这个人一定会和叶莲娜争夺校园领导权,因为他不根本不赞同叶莲娜的领导方法。”修罗说,“当年他曾经带领全校学生要求侥幸活下来的雅典学派成员解职。”
      “没错,他一定会就如何重建这一问题和叶莲娜发生矛盾,倘若叶莲娜没有雅典学派对校园的绝对权力,他们是平级领导,校园就会分成两派。没有怀伯恩,雅典学派内部才能同心协力。从根本上来说,各届雅典学派能够成为一个团体,是因为他们能在团体内部达成一致。”沙加看了艾欧利亚一眼,艾欧利亚不满地说:“我听得懂!别看我!”
      “不,从你刚才的话,我似乎找到了这种团体成型的一些线索。”沙加说。
      “我的话?”
      “但还不太确定。”沙加不说了。
      “你欠扁不欠扁!”艾欧利亚想揍他,沙加却不会说没有认证过的结论。
      穆将之前的话逐一回忆,想到艾欧利亚说的“我应该体谅你们”,脑海中突然想到一句话,他将一行字打上屏幕:
      “人无癖不可与交。”
      “什么意思啊?”众人盯着那行神秘的中文。翻译软件虽然显示出这行字的意思,但和他们的议题究竟有什么关系?
      “以其无深情也。”沙加在脑子里补足了这句话,自言自语:“深情……吗?”
      “结果还是不知道选拔标准吗?史昂他们也没给出提示,难道经过高中三年我们就能自行领悟选拔标准,选出正确的下一届雅典学派人选?”艾欧利亚说。
      “似乎,的确是这样。”随即,沙加神色一正,对艾欧利亚说:“还有,你多虑了。”
      “什么?”
      沙加继续打字:“根据雅典学派历史,几乎每一届雅典学派都有在一开始消极怠工的成员,甚至还有不满自己被选为首席而罢工一年的首席。”
      “竟然还有这种人,为什么他不辞职?”
      “当时雅典学派成员以‘没有首席可以辞职的校规’为由拒绝了。这不重要。我要说的是你不必过分担心不守规矩的成员,这些人后来都变得十分规矩。”
      “原因是?”
      “不知道。”沙加实事求是地说。
      “但这不是你们继续消极怠工的理由!”
      “我已经反省了之前的行为。”沙加说,“今后我会更努力完成工作。”
      艾欧利亚没词了。
      “不是也有例外吗?比如十七届。”迪斯说。
      “说得也对。”沙加又看艾欧利亚,“你继续担心吧。”
      艾欧利亚差点拍桌子。
      而克罗伊斯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选手根本没接受穆的反驳,把话题扯到了其他方面:
      “我的判断有没有错误,要以一百年的历史作为考证。不论十七届雅典学派以何种标准选拔,选错的都是十六届雅典学派,不,错误的不是某个人,某个团体,而是这种毫无标准的内部选拔机制。这种机制站在校园民主的对立面,造成的不只是学生会核心成员的不稳定,也造成雅典学派成员缺乏监督,作风野蛮。”
      “雅典学派成员并不缺少监督。”穆随他转换话题。
      “是的,有监督机制,甚至还象征性地安排了一个执行者。但是,就像每一个加入八大部门的学生需要严格考试而部长不需要考试,八大部门每个成员都需要考核部门贡献,部长却没有任何考核——各位,你们听说过哪个部长因为工作做得不好被撤换吗?”
      哄堂大笑。
      “可是,这仅仅是因为我校学生的能力不容置疑,一旦通过分类性质的考试进入部门,很少有人因贡献或成绩问题被撤换,部长也是如此。”穆轻描淡写地反驳。
      “不,在你们的‘实习期’内,经常有问题出现,但高一学生还不了解其中的奥秘,高二高三学生又被雅典学派的神话洗脑,下意识地要求大家原谅你们,这奇怪的‘雅典学派新手免责’局面维持了一个又一个三年,真令人惊讶。容我重申个人观点——高中部完全可以有更合理更健全的管理体制,直接维持其高效运转,而不是让每一届雅典学派不经考核就上岗,不经实习就当总管,还在没有监督的情况下任性地做各种决策。”
      “容我重申一个简单的事实——雅典学派所有重大决策经过校园集体投票。”
      “对,你们还喜欢抓住‘重大’这个词玩文字游戏,但凡未经校园集体投票的,都是不重大的问题。”
      “都是在校规范围内可以由我们掌控的问题。”
      “即使那问题涉及到所有学生的切身利益,例如学习部长突然在校庆前将大多数发明定为A级展示品!美其名曰‘严格的学术标准’,这件事和学术态度究竟有什么关系?难道学生的个·人·发·明·牵扯到商业,就不再学术,学生也要从学者变成商人,高中部就要从学校变成市场?学习部长说他根据校规做出这项决定,反对他人反对,会长说这是雅典学派的一致决定。我查了查校规,这大概是‘高中部禁止商业化实验’之类的校规的衍生品,各位,你们听说过哪所高校禁止贩卖纯个人发明吗?”
      热烈的掌声,学生席人声鼎沸,纷纷附和克罗伊斯,穆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雅典学派分工明确,外交部平时经常联系的部门只有宣传部和财政部,以及部长私交好经常合作的生活部,学习部常有国际合作项目,通常由项目组长带队亲自商谈,只在出现复杂纠纷时要求外交部出面,因此穆对学习部并不关注。他毫不犹豫地说:
      “这就是我们雅典学派的一致决定,是对校规的正确理解,即使有争议,它依然是我们在校规范围内做出的合理决策,没有侵犯任何人的切·身·利·益·——各位难道认为学校剥夺了学生的心血?”
      一边飞速打了一行字:“为什么做这项决定?”
      雅典学派众人知道他在问阿布罗狄,又觉得他不明所以依然说了一大篇话有点好笑。
      “因为高中生不懂学术的残酷。”阿布罗狄回答。
      “我听不懂,”艾欧利亚继续搭配他的哭泣表情,“你们听懂了吗?”
      “等他们懂的时候全成了炮灰。”阿布罗狄继续回答。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修罗问。
      阿布罗狄干脆不说话了。
      “一个一个有话不说全什么毛病,不成体统。”修罗拍了一下屏幕。
      沙加沉默。阿布罗狄问:“穆,需要我说话吗?”
      “不用,我来。”
      “穆,我们也可以帮你分担一点!”艾欧利亚说。
      “这不是分担问题,是分工问题。”穆回答,“外交部是雅典学派的第一道屏障,它的使命就是把大多数麻烦挡在大门外。何况,这个人就是想让雅典学派所有人出丑,他恨不得你们一个接一个和他辩论——除非有必要,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上来。”
      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校女生听到刚才的话,大概会集体要求嫁给外交部长。”米罗说。
      “是啊,即使老婆很多,他也是个可靠的人。”迪斯说。
      “总之还是交给我。需要的时候,我会请求援助。”及时打断他们的议论,穆继续听克罗伊斯历数学习部长的一道命令给学生们带来的不便和损失,佯装慎重地回答:“雅典学派的任务就是保证本校健康有序的大方向,学习部长的决定没有违背任何既有校规和学术原则,这次限制决定是他多方考量的结果。”
      “穆部长,校规是你们雅典学派定的,从本质上维护你们的权力。”
      “克罗伊斯同学,我没有权力限制你发表言论,对于你来说,雅典学派是阴谋,考入高中部的顶尖学子在阴谋里生活了一百年而不自知,需要你来唤醒——但我认为你的说辞更像阴谋论。你认为学习部长的决定霸道,难道将所有发明定为C级就是开明?且不说管理上的麻烦,倘若人人都想着发明和商业,学业和高中部研究会不会受到影响?十几岁的高中生应该将精力放在学习和有意义的研究上,我们不限制个人发展,却不支持旁逸斜出。至于这次限制,一百年意味新的开始,这个决策代表了今后高中部的新动向,请各位同学务必仔细思考,谨慎提议,及时适应,不要为了眼前的一点好胜心疏忽了自身的发展和学校的未来。请记住,能给你们提供最佳机会、最坚实条件、最有价值项目的是我们的学校,不是个人想象和外来订单!这就是我们雅典学派要对每一位在校生负的责任。”
      “穆部长是在威胁吗?倘若在校生有太多外部研究,就会减少学习部给予的机会?雅典学派果然一手遮天。而且学习部长平时不管事,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没有日常工作基础却能来一个‘有意义的决策’,何来说服力?其实我并不在乎学习部长的决策是什么,问题依然是——你们雅典学派的权力约束机制在哪里?谁能管理你们的错误?谁能让学习部长收回他的决定?没有。这就是你们的特权,也是你们的真面目!小错误会累积成大错误,倘若麦克罗伊首席在高中受到更多的限制,有机会反省自身,他也许不会在去世后身败名裂,累及学校,也许他现在还在开他激动人心的全球演唱会。这难道不值得你们和我们警醒吗?”
      “可是,如果八大部每个决策都被小题大做,我们到底做什么才能证明自己只是在工作,没有搞阴谋?什么都不做?”
      现场一阵轻快的笑声,声音不大。
      “阴谋无法天衣无缝,雅典学派私设法庭,长期排斥民主,又能让在校生产生心理上的服从,这种现象正是校园政治的结果,这种政治有制度基础,还有财政基础。”
      “他又要干什么?”艾欧利亚抓了抓头发,“这个人怎么一直拐来拐去?”
      “财政?又要攻击校产问题?”穆问道。
      “校产只是小问题,历代学生对校产概念一向迷糊,何况,他们享受校产福利带来的小恩小惠,根本无暇发现更大的问题。我们如克里昂统治下的雅典人,为了公民大会上发的几块肉,轻易接受了雅典学派赠送的‘自由、平等、公正’。”
      “为什么他总能比我想的更……”艾欧利亚憋红了脸。
      “无耻。”米罗代他说。
      “克里昂断送了雅典,高中部屹立了一百年。”穆依旧不动声色。
      “倘若克里昂没有死,历史未必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说不定也可以屹立一百年。”
      “历史没有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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