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末路黑羊

12、失踪的笨蛋

　　顾亦岚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天。
　　不去非凡，不上苏禾酒吧，甚至不在朋友面前露面；不上网，手机关机，家里座机不接。
　　萧秦知道那天是覃道送人回家结果不但没送回家反倒还带回去睡了一夜之后气得面色发青。自己迷迷糊糊被莫辰御带走了，夏城肯定坳不过覃道——看上边去谁都没有错——萧秦找不着人发火，憋着一肚子气，又担心小疯子，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追着覃道要人是没用的，人肯定不是被他藏起来的，因为最先发现顾亦岚失踪、每天利用下班时间找人找得最疯狂的那个就是覃道。如果不是覃道打电话问他，他还真不知道顾亦岚不见了。
　　萧秦越想越觉得是覃道那晚做了什么让顾亦岚忍受不了想要逃避的事，才弄得顾亦岚玩失踪的戏码。他也曾怒火满满地去找过覃道，可惜没有得到有用的回答。他一向拿覃道没办法。就算是背后怎样吐槽，一旦见了本尊，他的气焰就会不自觉地降下去。明明是自己在理，只要看到那双眼尾上扬的冷棕色眼睛，他就是没法冲覃道那张淡定的死人脸挥拳头，大叫和怒骂也变成了冷声的质问。该死的家伙没事气场那么强大干什么！
　　所有人都在找顾亦岚，也都知道这事跟覃道有关，只是都不敢去问覃道事情的缘由——除了萧秦言辞激烈的质问和指责——这样算起来萧秦受其气场的影响比其他人要小得多。不知道记者的心情会不会因此而稍稍好转。
　　覃道对此唯一的回应是：“那天很晚，我带他回去了。”
　　莫辰御当然站在自家老大这边的。把萧秦哄回家按在沙发上坐了，自己也坐到旁边伸臂搂住炸毛的爱人：“好了。我看老大的样子是想和顾亦岚重新开始，这不是很好吗？你就别去数落他了。”
　　萧秦的眉挑得高高的：“放屁！”
　　“你仔细想想看，”莫辰御这双面间谍当得很high，早就想好的说辞一溜儿往外冒，“老大要是没那个想法的话肯定对顾亦岚能避多远避多远的，他是吃撑了晚上把人带回家过夜啊。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他会老老实实跟你汇报他那天都干什么了吗，不可能的事。说不定他都已经告白了……”
　　“我知道了！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小疯子是为了躲他才遁了，那个笨蛋除了跑路就不会别的！”萧秦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跑，“我擦烂人还想害小疯子，上辈子欠他啊……”
　　莫辰御一把捞住萧秦的腰抱实了：“那不是好吗，谁都看得出顾亦岚还是放不下老大，他那么优柔寡断的指不定要把自己憋一辈子，现在老大主动出击……”
　　萧秦又炸了：“谁说他还喜欢覃道的！”
　　“难道不是？”莫辰御亲亲恋人的脸颊，“好了，你就不要老护着他了，你又不是他妈。他要再走不出过去，这辈子都得阴阴郁郁地过了。”
　　萧秦不说话，绷着脸，微微咬着牙。
　　他怎么可能不管顾亦岚。顾亦岚跟他认识的时候还在上美院，整个人就是张白纸，跟同龄人甚至是社会都有些脱节。顾亦岚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画画，一生中最美好最单纯的时光全部献给了绘画——到后来还有覃道。没有酒吧，没有迪厅，没有社交活动，在同龄人渐渐成熟并且社会化的时候，顾亦岚的心却是空白而单纯的，他的一切都是绘画基本功而已。绘画将他保护得很好，而且有些过了。进入社会以后，萧秦接手了保护他的任务。他变得很依赖萧秦。
　　长期以来，萧秦都习惯了把顾亦岚纳进自己的羽翼下面，小心翼翼地护着。这种习惯根深蒂固到了一定程度，他在不自觉间就成了顾亦岚的庇护者，而且很难做到对顾亦岚的事置之不理。他不管覃道这些年过得有多痛苦，那个男人当年伤顾亦岚太深，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覃道把顾亦岚再次拐走，他很不爽。
　　“我不明白覃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在想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想要跟小疯子复合吗？他不是一向都不做没把握的事吗？”
　　莫辰御无奈道：“好了。有时间纠结老大到底在想些什么，还不如想想顾亦岚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那个笨蛋去了哪里……”
　　“不会是回芬兰了吧？”那样的话老大岂不是要追到北欧去？
　　“……难说。但是他如果要去很远的地方一定会事先通知我的啊，”萧秦不觉间用了炫耀自家听话的儿子的语气，“所以他应该没有出城。”
　　“还在C市？——酒吧没有，工作室没有，家里没有……对了——你怎么确定他不在家里的？”
　　“不知道，他家座机没人接啊——”话说到一半，萧秦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脸懊恼道：“他在家里！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他故意不接电话的！——你去开车，我找找他家备用钥匙。”

　　***

　　顾亦岚搭了个躺椅躺在自家的露天阳台上，有些郁闷。
　　怎么说，一直以来觉得一定不可能发生但自己却傻傻地期望发生的事情忽然轻易的、毫无预兆的发生了。顾亦岚觉得自己一定还在做梦。只要醒来就会发现自己还躺在自己在芬兰租住的小屋，再不快点起床就会赶不上设计系教授的早课了。
　　然而一切都不是梦。
　　那张纸条还在口袋里，已经被自己撰得有些变形了。覃道留下的话老是徘徊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己明明是想要忽略的啊！把纸条扔掉，撕成碎片，把那些都忘掉！忘掉！
　　他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惊讶之后居然没有半点因为自己的奢望达成而带来的喜悦和兴奋，他在看到纸条的内容之后第一个反应居然就是“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六年了我受够了我们怎么还能在一起不想再跟你纠缠了就是这样啊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覃道你是脑子抽风吗哪根筋不对了就算六年前是我先说分手但是一切都是因为你做了那些事的原故啊所以之前想要分手的其实是你吧六年了我们之间差了多少你懂吗！”
　　然后他就冷静下来了，脑子里居然还能分析不能复合的主观原因和客观原因……同时还在为自己方才不间断的精辟吐槽表示惊讶和感叹。
　　好吧，其实他很难过。非常的。
　　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切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实在是太烦躁了。不想工作，不想出门，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要是自己就这么消失了其实也不错。
　　第一天，靠冰箱里的剩菜、电饭煲和微波炉，他跟松鼠、仓鼠、相思鸟还有鱼、蓝色大鳌虾一起度过。期间关掉了手机。忽略座机来电40通。
　　他觉得自己的伤心好像超出了预计。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什么自己会感到痛苦呢？他难道不是应该大刺刺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然后当众拒绝男人吗？像是“从前你那样对我，现在觉得后悔了？”或是“想要重新开始？做梦吧，覃道。”这样洒脱又帅气的话。
　　第二天，靠冰箱里的速冻食品——饺子、汤圆——和大汤锅，他跟松鼠、仓鼠、相思鸟还有鱼、蓝色大鳌虾一起度过。期间没有开手机。忽略座机来电31通。
　　他感到自己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陷阱。覃道留下的字条其实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吧？所以说自己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这样那男人就会死心了。可是现在这样算什么呢？自己要躺在阳台上躲一辈子吗？
　　第三天，靠冰箱里的速冻食品——饺子、汤圆——和大汤锅，他跟松鼠、仓鼠、相思鸟还有鱼、蓝色大鳌虾一起度过。期间没有开手机。忽略座机来电30通。
　　难过得快要打滚了。
　　他不会改变决定的。
　　怎么重来？
　　覃道逼他主动分手，又逼他放弃一切背井离乡；他假死骗覃道自责六年。两个人相互伤害所造成的伤疤血淋淋地横亘在两颗心上，因为疼痛而抽搐，丑陋又可怖。
　　弥补不了的。永远。
　　第四天，靠冰箱里的速冻食品——饺子、汤圆——和大汤锅，他跟松鼠、仓鼠、相思鸟还有鱼、蓝色大鳌虾一起度过。期间没有开手机。忽略座机来电27通。
　　难过得已经在大床上滚了很多圈了。心情毫无起色。
　　现在他躺在自己搭在露天阳台的躺椅上。
　　他觉得自己在想好今后该怎么办之前是不会有好心情的。但是这个思考过程让他非常郁闷和烦躁——他自由散漫又很怕麻烦，这样的情况下当缩头乌龟似乎是很不错的选择，所以——认真想下去呢还是干脆一走了之，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a question.
　　似乎是有什么声音。客厅里的？顾亦岚懒得坐起身来看，继续躺着挺尸。
　　三分钟后萧秦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莫辰御没跟进来，一方面阳台放了花盆种了树搭了躺椅就很难再挤进两个男人，另一方面便于他悄悄给覃道发短信告知某人的下落。
　　“顾亦岚！”萧秦看到某人死气沉沉的脸恨不得上前踹两脚。
　　“靓仔和麻麻都吓回鸟窝去了，你小声点。”
　　“小声你妹。几天不出现躲起来让人担心很好玩吗？”
　　如果萧秦什么都不知道，以顾亦岚的圣母婆妈性格这时候肯定会认真掩饰一切然后再来一句“我只是心情不好你知道我工作上出了些问题我的设计让我很沮丧”——是的六年前他就这么干过，他不愿自己的坏情绪传染给朋友，也不想朋友为自己的事心烦，尤其是萧秦。但现在不同了，萧秦花了很长时间来让他明白萧秦这个人是他可以依靠的，而且必须依靠。所以顾亦岚老实地说：“我很烦。我很难受。”
　　“那混球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他的意思是要跟我好。”
　　萧秦瞬间紧张得不行，反问道：“你的意思呢？”
　　“我……才不干。”
　　“做得很好。”萧老母鸡松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要躲起来？”一码算一码，这傻瓜让他白担心这么久还是要罚的。
　　“我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特别难过。”
　　萧秦明白了。覃道的影响力在六年之后依然无比巨大，余威无穷。他叹了口气，伸手揉揉顾亦岚的头：“你要走出来。你还不能摆脱他，我帮不了你。这个你必须靠自己。”
　　“嗯。虽然觉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但是我还是愿意努力一把，所以——作为奖励，你能为我做些你可以帮我做的事吗？”
　　“说。”
　　“明天我就没有汤圆吃了。”冰箱里只剩饺子。
　　“……”萧秦抬了抬眉毛，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让它不要呼到某人脸上去，然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咖啡喝完了。汽水也是。”
　　“继续。”
　　“费列罗。”
　　“还有呢？”萧秦觉得自己再怎么控制也抑制不了自己额上的青筋。
　　“还有我想吃满记甜品。”
　　“……”深呼吸——深呼吸——无奈道：“滚起来换衣服，我带你去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