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归》末路黑羊

10、记者的生日

　　萧秦的生日是1月6日。
　　他的性子喜静不喜动，只有在自己合得来的人跟前才变得多话毒舌。年年生日他都不提，只是把走得近的朋友叫出来一起吃个饭，闹一闹，晚上回去再跟莫辰御磨叽一阵子，这生日也就算过了。
　　每年吃饭时的地方不一样是肯定的，而就参与人员来说，除了多了一个顾亦岚，其他人跟去年一模一样——萧秦自己、西行的四人、萧秦御用摄影师黒木、编辑张益民，没了。
　　萧秦想这么着也是八个大男人一起吃饭，就要了个宽敞的包间。快到饭点儿的时候，人几乎都到齐了，只差顾亦岚。
　　覃道跟顾亦岚两人之间弄得不明不白，看上去是相安无事，这之下的波涛暗涌，走得近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好挑明了说而已。这两人，若不是萧秦过生日，是怎么也不会主动聚到一起的。萧秦只当顾亦岚是拖拖拉拉耗着不想见覃道，心头火起——就为这个连生日都敢迟到？手边就放着今天收到的礼物，他忍不住扒拉着其中一只袋子的角揉来揉去。
　　就在萧秦快要把那只放着CK围巾的纸袋边捏下一块的时候，包厢门口似乎有了动静。所有人都齐齐转头去看，就看到一摞乱七八糟的大小盒子夹杂着袋子、长匣子艰难地向里移动过来。那摇摇欲坠的架势和眼看就要撞上门框的行动让包厢里的人集体把心吊得高高的，黒木惊得张了嘴，张益民更是一句我靠卡在喉咙里。覃道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堆杂物，又有些顾虑，一副想出手的样子，又坐着没动。
　　萧秦和夏城当然知道这是谁才能干出来的事，双双起身去接那些东西，拉住盒子后的人帮他站稳。
　　“你干嘛？”萧秦抱过最上面几只盒子，恨自己没多长只手出来刮顾亦岚的鼻子，“搞什么幺蛾子？”
　　夏城快手拎过几乎掉下来的袋子:“这都什么……小疯子你搬家啊？”
　　额角都是汗，脸颊绯红的顾亦岚大大地喘了一口气：“礼物。”
　　萧秦挑眉：“啊？”
　　他和顾亦岚之间的情谊可以说是铁到了即使被对方一拳打得找不着北也相信那是事出有因、对方完全是为自己好的地步。萧秦是个脾气相当古怪的家伙。做自己的事，说想说的话，只理会合心意的人，仅与合胃口的人深交。要说和其他人的来往也不是没有，但是向来都是以他最冷静疏离的一面。顾亦岚对他来说是特别的存在，可以大声地指使、气急败坏地争吵，可以没风度的玩闹、吐槽。顾亦岚对萧秦的包容力也达到了空前绝后难以形容的程度。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恰好生日离的很近，觉得每年都要想一番很没意思，都习惯了不送对方生日礼物。
　　偶尔遇见什么东西，瞬间感觉很配对方或是很合对方的口味，也就买下来什么时候想起了就顺手丢过去了。
　　这时候顾亦岚把东西堆到桌上，抬眼看到萧秦挑起的眉，撇撇嘴说：“才不是专门给你买的生日礼物。这是在国外那几年攒下的……忽然想起，就带过来了呗。”
　　他这话说得不明不白——在国外攒下这堆玩意儿跟萧秦有什么关系？可是萧秦听懂了，这是顾亦岚看到的觉得自己会喜欢的顺眼东西，心情顿时大好，笑骂道：“笨蛋，你一次全拿过来干嘛？搬不动不会叫我上你那里去拿啊？”
　　顾亦岚登时恍然大悟，接着立刻露出个懊恼的表情：“对啊……害我都只能打车过来，还浪费好多时间，哎，可搬死我了！”
　　一屋人都笑起来。
　　萧秦把他拉到身边坐了，让服务员开始上菜，一桌人因为刚刚的事，气氛倒不坏。
　　话题继续。张益民就坐在顾亦岚旁边，很是奇怪地问顾亦岚：“你干嘛打车，都不开车的吗？”
　　顾大懒人一不学车，而不学菜。出门除了地铁公交就只能打车了。这一点，在场的人除了黒木跟张益民都知道，也不出声，就憋着笑看顾亦岚的反应。
　　被不熟悉的人问到这种问题总不好说是自己根本不会开车、因为太懒了不想学开车、驾照太难考了真麻烦、马路上都是车好可怕、我开跑跑卡丁车老是撞从来没赢过……之类的话来搪塞吧？顾亦岚正在给自己扇风的手掌顿了一下，讪笑着说：“呃……我之前一直在国外，没有考国内的驾照啊，啊哈哈哈哈……”
　　“是吗？听说现在驾照好像越来越难考了，你要尽快啊，会开的话直接报个驾校挂着名，只管去考试就行了。”张益民毫不知情，友好的提出建议。
　　“啊哈哈哈哈……”顾亦岚干笑。
　　夏城憋笑憋得脸都红了，不怀好意地说：“对呀，明天我找人帮你报个驾校啊，你会开的话只用考试就行了啊。”
　　“啊哈哈哈哈……”再干笑，眼刀飞过去，戳死你个揭人老底的！
　　萧秦坐在中间，一边是顾亦岚，再过去是张益民、黒木，另一边是莫辰御，莫辰御旁边就是覃道夏城跟陆离。也就是说夏城和覃道是坐在一块儿的，顾亦岚眼神这么一飞，一下子就瞄到覃道在看他，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双浅棕的眼睛依然是眼角下压，眼尾上扬，只是眼睛里多了那么一点点的东西——无奈，还有他熟悉的宠溺。这一眼看得顾亦岚一下子就蒙了，慌慌张张地把目光收回来，一把摸着手边的筷子就去夹服务员刚上上来的凉菜。
　　覃道也发现了，看他那兔子样的反应跟六年前一样可爱，恨不得伸手把人揽过来好好揉搓一顿。他心里忽然就有一种感觉，顾亦岚还是顾亦岚，骨子里还是六年前那个依赖他的、率性散漫的孩子气男人。所以，就像莫辰御说的，只要放手去追的话，自己还是有希望的，是吗？
　　——覃道，你敢吗？
　　他问自己。
　　“如果是他，他一定会做。”
　　“顾亦岚那家伙是很软弱没错，但是只要是为了你的话，他什么都会去做的。”
　　“你为什么就不肯为他放开手脚一次？”
　　——我敢。
　　顾亦岚，你是我的。
　　覃道静静地看着那个脸色微红故作镇定的男人。是因为在萧秦和夏城这些好友身边的缘故吧？那些镇定自若和高高在上的伪装都褪去了，只有偶尔装作不经意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些迟疑和疏离——原来你还是我的你。
　　这一晚上顾亦岚被覃道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据莫辰御的说法，当年本来已经对他没感情的男人被他的死亡折磨得很厉害，在知道自己的死根本就是个骗局之后，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不但不生气，还用这样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难道不应该是面色阴沉恶狠狠的样子吗？嗯，眉毛要拧起来，唇线绷得很紧，眼睛里冷冷的才对嘛——顾亦岚脑补了一下记忆中覃道生气时的脸，再悄悄偷看着跟眼前的人作比较，也差太多了啊——搞什么啊！还是说覃道修炼六年成了笑面虎了？
　　顾亦岚郁闷地又喝了一口啤酒，不行，不能再去偷看那家伙了，老萧那脸看上去都要杀人似的……不就看两眼嘛，我又没说要跟那家伙怎么样……
　　萧秦本来是挺开心的。他知道顾亦岚跟覃道见面肯定要闹些不明不白，没想到这两人能眉来眼去成这样，覃道那暧昧的眼神是要干嘛，也不怕废了那双招子？小疯子这笨蛋，还偷偷去瞧呢，真是傻得没救了！
　　莫辰御看萧秦气得够呛，又想撮合自家老大的事，就变着法儿给萧秦灌酒。等会儿醉了，自家老婆不就管不了这事儿了，再说，灌得微醉的时候正方便自己干坏事嘛。果然散场的时候萧秦就有些迷糊了，顾亦岚一直陪着他喝，整晚又因为覃道弄得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控制自己喝酒的量，这时候看着比萧秦醉得厉害多了。
　　莫辰招呼着御黒木和张益民帮忙把一大堆——主要是顾亦岚弄来的——礼物抱去车里，刚好也就把这两人送走。西行这几人本来就熟，也不用他安排，想走时自己打个招呼就成了。陆离家里有妹妹在等着，最先道别。莫辰御又陪着坐了一会儿，见余下几人都有散伙的意思，搂着萧秦就准备要走了。夏城看顾亦岚还拉着萧秦的衣袖念叨“老萧……”，苦笑一下说：“小疯子，萧秦要跟他家的走，你呢，跟我走？”
　　覃道出声道：“我送他回去。”有莫辰御当间谍，他早知道顾亦岚跟他住一个小区，躲窗帘后头偷望了一个星期了。可惜角度不好，不怎么能望到顾亦岚，还要顾忌被顾亦岚看见，弄得他很是烦心。
　　夏城抬头看他一眼。
　　“亦岚，过来。”覃道站起身，勾勾手指，“回去了。”
　　“……我送他吧。”夏城也站起身，一副“怎么着，抢人吗”的表情。他知道覃道的性子，以这男人的孤傲，这种主动的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哪知覃道真的上前揽住顾亦岚的肩膀，一手从腋下穿过去，把人半抱起来，待顾亦岚靠着他站稳了，就把人架到肩上。
　　“我跟他住得近些。”覃道看着夏城。
　　“……你认真的？”
　　“不像吗？”
　　“你觉得他会再回到你身边？这是在讲笑话吗？”
　　“难道不会吗？”
　　夏城犹豫了。覃道追人的功力他见识过，这么冷冷淡淡一个人忽然露出一丝丝的温柔，是谁都招架不住。况且顾亦岚心里一直都没放下覃道……咬牙，坚持道：“他不会再犯傻的。你以为当初为什么我和萧秦费尽心思让他出国，都是为了避开谁？现在既然他回来了，就说明你已经不再对他有影响了，他不需要避开你，更不会再给你伤害他的机会。”
　　然而男人只是淡淡地重复：“他是我的。”
　　棕色的眼里起初还带着受伤的神色，在与夏城对视的过程中竟然渐渐充满了坚定和决绝，目光炯炯，剑一样刺穿了夏城的犹豫。覃道不再多话，架着顾亦岚的手臂，另一手揽着顾亦岚的腰，带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