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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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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贯道一从上了马车开始一路被蒙着眼睛,差不多行了一个时辰才下了马车,又被九曲十八弯的带到目的地。卸下蒙眼布,他竟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近乎封闭的石屋里,火把射出的光寂寞而神秘,却更显得这石屋恐怖阴森。眼前在石阶之上背身反手默立的那个人不出所料正是他这赌局最后的庄家——弦夜魔君。
“魔君救我!”贯道一立刻伏身跪拜。
“你还用的着我来救?贯道一的名号响彻江湖,如果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会加入我玄天阁的。”魔君声音幽幽传来,低沉平稳,却毫不带感情。
贯道一这也是第一次见到玄天阁的主公,虽不免紧张,但听到魔君的声音不禁一怔,这人的声音很是年轻,并不像一个经验老道的阁主。但没试出深浅贯道一不敢轻举妄动,眨了眨眼计上心头:“主公,本不想劳烦您大驾,但此事出错与我我自知理亏,不敢妄言,但凭咱们玄天阁的名头也罪不至灭门,但如今这一队神秘人不仅砸我本堂,追我性命,甚至一点儿玄天阁的面子都不买,这不是对我们整个玄天阁的挑衅嘛!”
“哼!”弦夜魔君嗤鼻一笑,依然背对着贯道一说:“贯堂主,你就不必再继续挑拨了,既然做了不可活命的事就休想利用玄天阁蒙混过关,你是堂主你当然知道,没有列在任务名单上的,及时赔上自己的性命也是万万不可杀,你贪生怕死,为一己私利夺生意、杀无辜,中饱私囊,私相授受,你说说看,我凭什么保你?”
魔君一番话说的贯道一冷汗直流,当年之所以加入玄天阁,一来是在朝廷无法混迹,二来是实在看上那一笔笔着实可观的酬金。玄天阁管理并不具体,每堂各自为政,忠也好奸也罢,只要能将魔君派下的任务完成便可各行其便,虽然玄天阁内也有过细微的规矩,但为了利益的最大满足,贯道一做了不少于理不合的事,他本以为一向无事就是早已瞒天过海,谁知魔君今日这一句提点却使贯道一惊愕的几近绝望。
“魔君,主公!你不能不救我啊,纵然我千错万错,可我为玄天阁卖命十余年,私密大案也参与不少,我都兢兢业业肝脑涂地,这难道都不能换您一个恩赐嘛?我发誓,只要这次我能逃出一死,我贯道一必洗心革面,跟随主公效犬马之力,再也不敢贪财舞弊了……”
任由贯道一怎么求情,弦夜魔君都还是静默,甚至连身子都不曾转过来一下。贯道一好话说尽也不见换得半点同情,自己又被关在这幽闭阴森之地,几近崩溃。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过去,终于,贯道一忍不住站起身来换了面孔恶语相向:“弦夜小贼!你想怎样?我贯道一江湖漂泊几十年不是白给的,大家都是做卖命这行当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哦?那要不你赐我一杯罚酒?”弦夜魔君语露笑意转过身来。
贯道一第一次见到弦夜魔君,竟不知这世上竟有这般诡异缭绕的人儿,黑色锦缎血色暗花,白玉肌肤帽裾遮颊,虽然看不真切他的样子,但那一份深邃神秘的杀气却与人浑然一体,令贯道一自内而外的战栗起来。
“看来贯堂主着实有不少鄙人的把柄呀?可惜贯堂主占了太久的高位,都忘了怎么说话了,不过不碍事,反正结果都一样,辫子捏的多,把手砍掉不就好了。”弦夜魔君笑声依旧,不过话里却多了锋芒。
“魔……魔君……”贯道一大惊失色,后悔不迭,但看到弦夜魔君后那瞬时冰点的感觉却让他冷静清醒起来,略一思忖,他疑惑的说:“我已知大势已去,但也想死个明白。”他叹口气道:“我来到这里是个局对吗?此事从头至尾你魔君其实心知肚明,无论被人追杀还是敬麟设计陷害,你都默许应允。你压根儿没想要老夫活,但又不想做的太明白恐被天下猜忌,所以你是利用了神秘组织的力,借了韶华王的名,最后让我死在你手里对吧?”
弦夜魔君一言不发,贯道一知道,这是他默认了。
“只是老夫还有一事不明,既然已认命,还希望魔君让老夫死个明白。”
“说。”
“为何老夫为玄天阁卖命十余年却落得这等下场?为何你弦夜魔君不算功过一意孤行要对老夫痛下杀手?”贯道一越发觉出眼前的人十分眼熟。
“本来觉着你不明不白的死更加过瘾,可姑且念在你对玄天阁忠心一片,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说着,弦夜魔君一把摘下宽大的袍帽。
“你!你是……”贯道一满脸惊愕,眼神惊恐,手指弦夜魔君,那口里喊着的话还未说完,四面八方同时射出无数把短剑,一瞬间将他戳成了血筛子!当他直挺挺的倒下去时,那嘴角,竟挂着哀伤的一抹笑。
“死吧,到时间了。”弦夜魔君带上衣帽静静的在贯道一尸首前站了片刻,直到左右灵童进来,他冷然的说:“分尸,喂狗。”
“那韶华王的人怎么办?”左灵童问。
“哼!敬麟会这么好心?恐怕必有后招,不过他既然给了咱们一个顺水人情,那我玄天阁也卖个面子给他,通知各堂,近日暂时收手,整顿待命,顺便可以看看敬麟想玩些什么。”弦夜魔君吩咐下去,嘴角轻抬,诡狭的微笑起来……
十九
拐了五条大街,绕过三个小巷子,确定没有跟踪的人,雀翎蓝这才谨慎的走进南苑酒馆的观雾轩。等她到达时,朝阳王已经走了半个时辰,这是他们二人每次接头都规定好的,不见面、不相识。雀翎蓝在房中扫视一周,直奔挂着鸟笼的里间而去,打开笼子,从鸟食碗儿中取出一只短笺,朝阳王遒劲的字体映入眼帘:多罗王子案强涉镇宁王,大厦将倾。
多罗王子……雀翎蓝脑子里的卷宗飞快翻动,蓦然想起这案子是关于四年前一桩涉外谋杀……四年前边疆多罗国王派庶出王子努埃来中原示好,为的是丰富边境线上的贸易往来及两国友谊,岂料就在努埃王子刚刚踏入中原国境的那个夜里居然被秘密杀害,因为杀人者手段异常高明,神捕门多日无法破案,给不出朝廷和多罗国一个交代,多罗王气愤之极,整顿兵马准备出战,就在全国警戒,马上陷入战乱之际,一直在外游历的镇宁王突然现身,将努埃王子的案子一力承担,果然,没过多久,镇宁王将真凶带到两国帝王面前条分缕析的将整件事的真相揭露出来。原来,多罗国正逢新旧国王交替,虽然努埃王子是庶出,但个人实力却远远高于其他王子,多罗王即使不立其为新王,但他说话的分量却可以使多罗王重新评估每一个王子的实力,多罗国大王子古尔哈一直想将他拉拢在自己麾下,但因为古尔哈好高骛远自大吹嘘的性格,努埃几次三番拒绝了他,古尔哈怀恨在心又怕努埃坏其好事,在边疆又无可奈何,于是趁努埃出巡中原交好之际,买通玄天阁罗煞堂杀手成功刺杀了努埃……虽然杀人者是玄天阁的中原人,但毕竟买凶杀人的是自己的儿子,多罗王不便多说,起兵的事也就搁置不提,但回到边疆之后多罗国采取了多项封闭措施切断了和中原的邦交往来,清帝为此心急如焚,毕竟搁着一个大敌人在本国周边实在是一件提心吊胆的事,于是传唤朝臣专门商议此事,这时便有人提出镇宁王在这件事上的功劳,并提议让镇宁王从中斡旋,清帝半信半疑的听取了众臣建议,封镇宁王为掌管边疆五省的钦差大元帅,专门在广大边界地区外交斡旋。没想到这个一向低调的镇宁王果然不负重望,精通多国语言的他只一年半的功夫竟使封闭的,未开放的各国纷纷与本国交好,而多罗国在新君登基之后也打开商道,使得边境各地呈现出一片繁荣和谐的景象。镇宁王的厚积薄发令清帝对他刮目相看,稳定边疆外域之后将其召回京城封为兵马大元帅,从此,镇宁王便成了朝中中流砥柱,掌握朝中重权。
雀翎蓝想到这儿似乎意识到朝阳王的下一步计划,但这件事没有了玉红苏参与,时间和效果都会大打折扣,因为当年那案中刺杀多罗王子的正是罗煞堂主玉红苏,神捕门抓不住任何蛛丝马迹也全是因了雀翎蓝利用职务篡改痕迹、证据,调转案件指向的结果,那时她们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那份默契甚至连朝阳王都嫉妒几分。想到这儿,她微微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根本都不知道玉红苏在过着怎样奢侈显贵的生活呢?正坐在观雾轩失神,突然那笼中的八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叫唤起来:“弃玉!弃玉!”雀翎蓝猛地睁大的眼睛盯着那只会说话的八哥,弃玉?难道朝阳王已经打算真的放弃玉红苏了吗?而这一切又都被听了去的八哥学会,不自主的唤了出来,那么朝阳王要怎样弃玉呢?这一切都应该是瞒着她做的吧。雀翎蓝稳住心神,朝阳王虽然下了弃玉的决心,但这件事如此重要他还不至于真的什么都不和自己商量的,只是这朝阳王心爱的八哥是留不住了,被人听了去,不知会有什么后果。雀翎蓝慢慢走近鸟笼,这鸟儿养大了,会说出第一句话,恐怕也是最后一句了……
雀翎蓝好生埋葬了朝阳王的八哥,坐在树林思索没有了玉红苏的帮助,自己该怎样面面俱到的重新组织四年前她们都参与过的那宗大案,四年前这件案子是得到朝阳王的首肯玉红苏才接的,但如今朝阳王要翻旧案来压制镇宁王的实力,看来两人的关系今非昔比,不是镇宁王威胁了朝阳王的步伐,就是朝阳王要开始新的谋划了。雀翎蓝正拿着树枝在地上指指画画,忽然远处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刀剑声,她站起身来,悄没声息的循声而去。
当看到打斗的人时,雀翎蓝难以置信的挤了挤眼睛,再张开,确实没错——温默涵和顺儿两人正一人一剑的和六个陌生人奋力搏杀!顺儿的招式和上次韵儿帮她时的程度差不多,内力也都很是深厚,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温默涵居然以一敌三且看上去轻松至极,一勾一转,翻转腾挪间觉出他功夫只用出了三成而已,然而他的招式却令雀翎蓝眼花缭乱,利剑射出一道道寒光,横带过去,一个人的腹部便划出两尺长的血口,有人从背面攻击,他一纵便弹出一丈多高,回身斜劈一剑,那人应声倒地,甚至都看不到他出去的剑是以怎样的速度落在那人身上的,第三人更是利落,只用盲杖一扭那挥刀砍来的胳膊,下腰后踢一脚,便使那人昏死过去,煞是快捷。还没有一刻钟工夫,那六人已经落荒而逃,整个过程快的使雀翎蓝觉得根本没有看明白他们分别用的哪种功夫,只知道温默涵的轻功相当的好,并且在搏斗中他根本就是看得见的!
“公子有人。”顺儿看见远处人影,大喝:“什么人?”
“是……我……雀翎蓝……见过温公子……”雀翎蓝不好再藏,慢慢走出来。
“蓝姑娘?”温默涵头微微侧过头:“你怎么在这里?”
“纯属路过……可是,你怎么会功夫?”
“我怎么会?”温默涵显然被问住了,然后嗤笑一声,无辜反问:“我没说过我不会吧?”
雀翎蓝一愣,确实啊,他没说过,自己也没问过,怎么就能断定人家是个武学白丁呢?可是,一个盲人的功夫竟让她都看不出功底儿来并且还能自然的藏而不露,实在太令人吃惊了!雀翎蓝再一次仔细打量温默涵,唯一能从细微处发觉这个清秀俊朗的男人并不是个文弱小生的特别之处可能就算是那双不似面部一样白皙细腻而是略显粗糙的手了。看到他的手,雀翎蓝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好特别的剑啊!”
温默涵一手拿着盲杖的下半段,一手紧握一把比普通剑更长更细的利刃。那说剑又不似剑的兵器体质通透,白玉一般泛着青色的光,不是一般剑的长扁状,而是一支立体的六棱锥,只有顶部是尖利的圆锥形,其他整个儿剑身确是实实在在的六棱形,每一个棱都磨的十分凌厉,虽然俊美但充满寒气,再细看,他握着的剑柄是盲杖短的那一段,而盲杖长长的下半段内部中空,切口也是六棱形的,原来这剑暗藏在盲杖中,十分隐秘。
听到雀翎蓝的赞叹,温默涵忙将锥剑和盲杖相互一划,待到剑尖触及盲杖的空口处,即时一送,便轻松将那锋芒毕露的武器又还原成一只质地颇好,粗细合适的盲杖了。
“这剑真的漂亮!太不同了,只是这质地不似一般的铁器,却和温公子相当般配。”
“可不是!”顺儿在一边儿夸耀道:“这剑名叫‘六叶冰锥’,是经过几十个师傅加固、锻造后用白玉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既利落又考究,当然适合我们公子了。”
“顺儿切莫夸口。”温默涵打断顺儿,“蓝姑娘见笑了。”温默涵双手一抱,冲雀翎蓝谦虚的说。
搜罗完脑子里江湖豪客的名字,也没听说过温默涵,更没什么“六叶冰锥”之说,雀翎蓝不禁小心的问:“恕翎蓝冒犯,请问温公子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和这些人冲突起来?”
“那蓝姑娘这是以捕快的名义问讯呢,还是以个人的名义关心草民呢?”温默涵话里有话。
“啊……”雀翎蓝噎住,她只是觉得这个温公子根本不是一般人,既是细作的谨慎,又是出于自己的好奇心,毕竟自己和他最近确实走的很近。“关心……人家想关心一下你嘛,谁让咱们是朋友呢!而且还总那么有缘,老是能碰到呵呵。”
温默涵点头,了然的笑笑:“我只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会有刚才那些下死手的仇家?普通生意人会有你这样配着宝剑的高手?”
“蓝姑娘这么多年办案,这些事少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痛下杀手很正常。”
“正常?!对你?那我能不能问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犯不犯法?”
“哈哈哈哈……”温默涵大笑起来,一边摇着头:“蓝姑娘捕快当习惯了。”
顺儿也在一边笑着说:“不知蓝姑娘听过矿业温家吗?”
“当然!小时候都有的歌谣啊:容盐海,温玉床,董薛两虎吞牛羊,慕容田土国一半,杜家锦缎赛玉皇……不就是说容家是官盐大户,温家玉矿、金矿全国第一,董薛联姻之后掌管国家畜牧主脉,而慕容家的粮食占了国库存量的一半还多,杜家的丝织绸缎更是举国闻名,这些都不愧为富可敌国的豪门了。”雀翎蓝哼哼唧唧的解释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你是……是‘温玉床’的矿主温家的……主人?!”
“是啊!”顺儿点头,一副你怎么才明白的表情,而温默涵只是微笑,依然云淡风轻。
“你、你……你是全国唯一可以允许开采金矿、玉矿的私矿矿主?”雀翎蓝难以置信,吞吞吐吐。
“嗯,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们是唯一合法采矿的私矿,但其实私下里违法小矿很多,屡禁不止,每次只要发现新矿脉我们就要负责报告朝廷,这样一来就破坏了很多人一夜暴富的发财念想,由此我们温家就在这圈子成了众矢之的,表明看着风光,可实际上就像你刚才看到的,仇家不断,苦不堪言。”温默涵叹息一声。
雀翎蓝怔怔的思索了好一会儿,实在觉着自己已经没脸再当细作了,自己身边这么大一个世家公子,居然因为他是瞎子自己就轻看了他,太大意了!但她又想到一件事,忙走进温默涵,伸出手去:“把我的香囊给我吧。”
温默涵没想到雀翎蓝会要这个东西,神情一变,不解的皱起眉头。
“你是温家主人,什么奇珍异宝没有?我的香囊实在提不上场面,我也不好意思,还给我吧。”雀翎蓝当然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忽然想到此人必定与朝廷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样的人物朝阳王一定与之常有往来,如果被朝阳王看到雀翎蓝娘亲的香囊在温默涵身上,凭着两人之间隐秘的关系朝阳王一定会另有所想,到那时怕是自己很难与他解释的清楚了。
“这是不一样的……”温默涵没来由的有些生气,背过身去:“况且,我没带在身上!”
“你不会是丢掉了吧?就算再不值钱,那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当时我又不知道你是富可敌国的人!”雀翎蓝懵了,要不是今儿问他要,怎知道他根本从来都不把香囊挂在身上。
“谁说丢掉了?”温默涵大声说,顿了顿欲言又止。
“香囊是戴在身上的,不是你扔掉了,干嘛不带?还是嫌弃它配不上你的锦衣玉带?那你当初直接说实话好了,大可不要啊!我为了让你不难过都把我娘的东西给你了,你居然嫌弃?!”
“什么嫌弃?!蓝姑娘,你不要乱猜好吗?我不想和你争了,顺儿,我们回去!”温默涵没有了往日淡然的样子,急于要走。
“你干嘛就这么走了?你给我把我的香囊找回来啊!要不然你给我说丢在哪儿了,我自己找好不好?你别走啊!说话呀!”顺儿带着温默涵飞快的走出树林,雀翎蓝既羞又急还不敢冒犯,纠结的跳脚。
顺儿扶着疾步前行的温默涵,考量了一路,还是开口问:“公子,你明明把那香囊当宝贝一样收藏在翡翠盒中,为什么不告诉蓝姑娘呢?她看上去真的很着急。”
温默涵停下脚步,脸上阴云密布,但终于还是摇摇头,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