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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归去来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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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山里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连着几天都风雨交加,下到后面连雷声都没了,只是干下着雨,气温也似冬日一般。到了第五天,开窗看去,并不算很高的山顶竟覆了一层白皑皑的雪,这山里真到了冬天了。天寒地冻,山上驿站即使储备充分,也架不住几十口人每天的消耗,滇南温家矿向来涉及不多,这山上的储备药品也少,百花王得赶紧送往山下,可这结满了冰的山路是上下都不得,若是雨再这么下下去,下山采购一趟真得拼上性命了!
天气十足的阴冷,温默涵完全不能自如行动,每天只在炭火烧的极旺的房里休息,连房门都难以踏出一步。敬麟待了几日,心下着急匆匆跑来问:“来这儿都十多天了,食宿还行,可百花王的药确实不够了,难道咱们真就这么坐以待毙?”
温默涵也紧皱眉头,思虑半天才说:“风雷雨雪都齐全了,百花王说的没错,这都是冲我来的,我一天不出这扇门,一天不被逼着进他的圈套,他是一天都不会罢休的。”
“可是顺儿冒死下山送信再怎么一日千里也得半个月才能跑个来回,五天后扩招的工人不知能不能安然进山,十天后顺儿不知能不能带来好信,咱们如今就只剩了个‘赌’?”
“赌!只能赌一把!我还不信谁能真的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了!这连日来的天气变化如此随心所欲,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缘由。不过你放心,如果再过十天顺儿还没有消息回来,我会还大家一个安康。”
“胡说什么呢?难道我们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只要你不着急,我们也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只是……你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提起他就各个讳莫如深的?”
温默涵没有回答,虽一切都指向那个人,但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想妄加猜测,只是摇摇头说:“静待吧……吩咐下去,这几日开始拉安全索,百步一人架上护栏,尽量最快速度将百花王安全送下山去。”
又停了两日,山上的索架才搭了不过十里,百花王眼看着就要停药,大伙儿无一不是心下着急,温默涵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韵儿破门而入,脸上赤红,既像是激动又像惊慌,大声冲向温默涵道:“公子,公子!蓝姑娘……来了!”
温默涵似是被一记闷棍打上,身子晃了晃,猛的站起,又不吃力的跌坐下去,韵儿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是清楚看到盲杖被他几次摸索到却又几脱手掉落,怎么都拿不稳,时间过去不短他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韵儿见状,又着急的说:“蓝姑娘冻坏了,可还背着一大包配好的药,手都冻烂了,那包裹却还牢牢在手上托着……”
“她这会儿在哪儿?”没等韵儿说完,温默涵终于缓过神来,着急问道。
“正在厅里暖着,敬先生已经过去了。”
万分想不到危急关头竟是雀翎蓝独自一人进入滇南解了他们的困,一年未见,她……居然还是那个雪中送炭的她?温默涵被韵儿搀着用尽力气忍痛向大厅走去,这一路并不长,却像走了一世,恍惚间连刺骨的痛都感受不到。
随着一声门响,雀翎蓝眼前终于出现了那张朝思暮想神情激动的脸,她登时怔住,真的见了,竟万千言语堵在心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敬麟心酸间赶忙扶温默涵坐下,对雀翎蓝说:“好好谈谈吧,他的情况我刚才也给你大略说了,他有很多话想给你说,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领着韵儿关门出去,回来的只有雀翎蓝……敬麟的心着实痛了。
“等等!”雀翎蓝忽然叫住敬麟,真诚的说:“红苏让我带话给你,请你再给她多些时间。”
敬麟怔住,好一会儿才醒过来,她的意思是……苏苏也会回来的吗?望着对面脸上信心满满的雀翎蓝,一年来,敬麟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当丘丘飞回海岛时,雀翎蓝知悉温默涵他们已离开京城向滇南而去,滇南与自己所在岛屿与京城相比近了太多,在玉红苏的鼓励下,雀翎蓝决定入滇寻他。谁知刚刚入滇,竟遇上策马狂奔的顺儿,顺儿见她甚是欣喜,略略讲了山上的奇事,怕后面还有人受伤,便又恳求她带药入滇。刻不容缓,雀翎蓝和顺儿匆匆一别,很快采购完自己能力所及的所有物品带着马队入了山。谁知到了大雨封山之地,马队几位雇主见山上诡异的情况连求带嚎的跑了路,被雀翎蓝逼着留下的三人竟在五天内纷纷殒命,若不是她自己靠着“神玄”护体,在这奇异怪诞的山上怕也没什么机会生存下来!一堆的东西到了最后就剩了这一大包药被她死死护着,一天后她终于连滚带爬的找到了还算安全的温家驿站。
许多事不用细说温默涵也想的到这一路雀翎蓝受了多大的辛苦,为什么想要保全她的开端到了如今却每每都会让她受到伤害?他紧张却又愧疚的坐着,不敢有一点儿动静,怕万一说错了做错了,雀翎蓝又要离去。
忽然,一只手带着些许凉意抚在他肋间,“好了吗?还会疼吗?那一剑大伤了你,有没有留下病根呢?”雀翎蓝蹲在温默涵面前,刚刚他进来时关节僵硬的样子任谁看了都感受的到他的病痛,自己那一剑是不是更给他浑身是病的身子雪上加霜了?这样的他太让人心疼。
温默涵没有回答雀翎蓝的话,脸上堆满的竟都是悲戚和恳切,攒了一年的话全都堵在心口,可开口却只一句:“回来便好……还会走么?”
雀翎蓝闻言心中震颤,自己一而再的离别,他终是怕了,没信心了!雀翎蓝跪坐在温默涵身边,拦腰抱住他,气死了自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蓝儿……”只是叫出这个久违的名字,一直隐忍的泪水顷刻间决堤而出,温默涵捧起她的脸细细抚摸:“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真好,你一点儿都没变……你总算回来了!我知道你无论去哪儿都一定会回来……我会等,我能等,只要有一口气在我都等你回来!”他说的没错,他一年来的不疾不徐不提起不触碰都是为了一个不愿泯灭的希望,终于,希望成真了。“可是,你爹娘的事……”温默涵还是心有余悸。
“怎能不恨,怎能不想?”听他问起,雀翎蓝眼睑垂下,黯然说道,再看向温默涵脸上除了担心还有一丝惊悸,他是在担心清帝吧?雀翎蓝心下明了,抚摸着他的膝轻叹口气:“可是过去的事现在拿出来讲只能是个传说而已。我没有杀了他的本事也没了杀了他的想法,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可以杀了他,但会失去我一生放不下的挚爱,伤害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人,我又怎能下的去手?公子,我的归去来,你不明白么?”
“明白!蓝儿……因为我,你失去的太多了……”温默涵说不下去了,他心中的酸楚,无人可以感同身受。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兀自在身上摸索着,很快摸出一只金镯,那上面没有雕龙刻凤,而是雕着单独的一根孔雀翎羽,精细如真的羽毛一般每一根都看的清清楚楚,在整个金镯上围了一圈,极具气势。
“这是什么?”看着温默涵认真的将镯子往自己手腕上套,雀翎蓝不解。
“虽然玄天阁已经散了,但‘辟玉谷人’是世世代代沿袭下来的,他们听命于孔雀翎羽的主人。你总是一个人离开,不安全!这个是最近准备让丘丘带给你的,万一以后你又走了,记得带着它,若是出了什么事,亮出它来,莫说‘辟玉谷人’会拼死解救,就是江湖上一般也没人敢轻举妄动。有了它,你若再次离开,我心里也能比现如今……安稳些。”温默涵严肃的说着,殊不知雀翎蓝早已潸然泪下。
“公子,为何我一次次伤害你,你却还是一次次待我如此?公子,你可知蓝儿的心根本受不起?”雀翎蓝的感动此时全成了惭愧,还会有下一次出走吗?他还有多少气力能任由自己来折磨呢?
温默涵听见雀翎蓝带着哭腔,摸索着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温煦的笑起来:“除了我娘,蓝儿是这世上唯一将整个心都给了我的人……如果可以,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儿伤害,可是我……呵!不给你添麻烦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儿,你的不嫌弃,已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雀翎蓝不忍再看他卑微的样子,跪起身紧紧抱着他,谁知脖颈间竟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不痛,只是酥痒,待她反映过来竟发现是温默涵在她脖子上轻轻咬上了一口,那么轻,若不是他露出的牙,甚至都以为只是重重的吻痕。
“公子你?”
“这是对你几次不辞而别的惩罚……自此以后的雀翎蓝不要再有不安,不要再有负疚,不要再皱眉头……雀翎蓝的生活要快乐,没有一点儿负担的快乐。”温默涵无神的眼眸闪亮如星,眉眼里都全是释然的笑,看着这样的他,雀翎蓝这才明白什么是平平淡淡却深入骨髓的爱恋,心瞬时融化了,紧紧搂住他一刻也不愿松开……
…… ……
因为雀翎蓝带来的药量暂且充足,架安全索的事可以不用非常着急,盘算下来这驿站的储备顶十多天应该不会有问题,于是大家都稍稍安心。可奇怪的是,在刚打定主意与神秘人死扛到底之后不到两天,居然就像被人知道了一切,山上的雨势逐渐缩小,到了第三天竟不下了!恢复晴天的矿山很快又和普通的秋天一般燥热起来。一切似乎都回到原点,也似乎都在好转起来,雀翎蓝唤来丘丘,她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玉红苏,通篇全是她观察到的敬麟,那个玉红苏一直隐瞒的原因她依然不知,只是不懂为何一向通情达理的她这次为何如此决绝。
玉红苏久久没有回信,倒是在这十多天等来了进山的工人和疲惫的顺儿。工人们开始在温默涵已经查过没事的地方渐次开采,而顺儿带来的不外乎是极大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