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挽歌》魁葵

63、真相（3）

　　八十八
　　“蓝儿，他……可是与我……”温默涵不知眼前发生了什么，紧紧抓住雀翎蓝的手问。
　　“不啊，不像啊……虽然平时总觉着他好似眼熟，今儿换了装扮也不似往常那般普通，可是，还是觉得不是那么像，也就是眉眼儿吧，确实一样，但其他地方就……”雀翎蓝在温默涵耳边支支吾吾。
　　清帝也看看温默涵再看看木真，眉头皱的更紧：“香纱的孩儿一母同胞，怎会这般不像？”
　　“不像？呵呵……”木真冷笑两声，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割向自己的脸，在座之人无不震惊，只有木仲恩微闭双眼，静待木真的行动。只见他轻轻在自己耳后划过两刀，拇指长的两道印迹在皮肤处破开，只奇怪的是那两处刀痕都没有渗出血来，再见他又从怀里掏出一瓶白色液体，捧出五六滴抹在刀口，静待一会儿，那薄薄一层表皮竟与下方皮肉分离！几人看着瞠目结舌，雀翎蓝也紧张的在一旁不停为温默涵低声解释，待到皮肉完全分开，木真手里已提着一张十分精致、细如人脂的半方假面！而再向他望过去，慢慢消退红色粘痕的脸……竟真的和温默涵一模一样！
　　“你！”清帝几步迈至木真身前，伸出手摩挲着他的脸，卸了假面的脸的确是真的，只是……那下半部的真脸，近看过去皮肤确是十足粗糙，甚至层层撕扯的疤痕十分清晰。远看还好，近看却明明白白看得出是受了长久摧残留下的难以抹去的印记，十分骇人！清帝的手猛地颤抖起来，指着一旁的木仲恩说：“大胆！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欺君之罪要灭了九族！”
　　其他人还沉浸在震惊中，木仲恩却笑了：“九族？呵呵……木家哪里还有九族？我唯一至亲的妹妹不是已经死在陛下您的追兵手里了吗？”
　　木仲恩话音刚落，雀翎蓝猛醒过来：“老头，你说什么呢？我娘不是……病死的吗？”
　　“病死？！呵呵呵……如果现在去狱里提出朝阳王来，你问问他，秀禾的死到底和谁相关？你问问他，莫无雨临死前除了你们知道的，还交待给他了什么？”木仲恩诚恳的看着雀翎蓝，走上前：“你是我木家唯一的后代，舅舅却对不起你，可是皇位不能易主啊！舅舅真的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得不舍了你，陛下若是真诛了九族……黄泉下舅舅一定求了阎王爷，愿用我这条性命给你和你娘生生世世赎罪……”
　　“蓝儿！”温默涵忽然激动起来，一把将雀翎蓝揽回自己怀里：“不会的，他乱说，你不是他的后人，你不会死的！”
　　木仲恩看着忽然听到噩耗的二人于心不忍，可还是用力扯回雀翎蓝：“他是当今皇帝的儿子，他爹杀了你娘，你还要和他在一起吗？！蓝儿，舅舅在你娘横死之后去见你，那时你多孤独，多害怕？你都忘了吗？！”
　　晴天霹雳！雀翎蓝呆到当下，一边儿是突然出现的奇怪舅舅，一边儿是自己爱着的杀母仇人的儿子，讽刺，真是莫大的讽刺！她不知如何是好，退后两步，在一切没解释清楚之前，她谁也不想靠近。
　　温默涵摸索周围，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有，他紧张的顿着盲杖，抑制不住高喊：“蓝儿！蓝儿！你别走啊，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呢？！”
　　雀翎蓝不知该说什么，脑子乱成一片，看着眼前的温默涵十分心痛，却不知为何怎么都挪不动一步去他那里，他怎么就成了清帝的儿子呢？他是温家的少主呀！
　　“够了！那他是谁？”清帝大喝一声，周遭又静了下来，他对着木仲恩指向敬麟，又转过身看着敬麟问：“你早都知道，那你到底是谁？！”
　　“父皇，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年我也在找这些真相，我找不到……木真，我那么信任你才将所有这些隐秘告诉你，可是你！你居然瞒骗了我这么久，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查不出我的身份和韶华王的踪迹，怪不得我经你手派出去的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一无所知，原来……原来你才是藏的最深的！”敬麟看着木真，痛心疾首，这可是他一同长大的兄弟啊！他最信任的人了！
　　“王爷，我无心骗你，只是到了今日这一步……对不起，木真保不了你了。”木真看向清帝，嘴角翘起，不带一丝感情说道：“其一，我的事我自懂事起便知悉，那个让齐乐妃救我进府的事也是爹和我一起筹划的，为的就是瞒住一切，陛下，您无需如此看我，即使您杀了我也好，不愿认祖归宗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根本不会认你！”
　　清帝难以置信的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你和默儿一样，都不愿认我？为什么我唯一和香纱一脉相连的联系竟都这般无情？”
　　“无情？如果不是你自私的夺子，我和温默涵会是今天的样子吗？我用的着二十年如一日的用另外一张脸活着吗？温默涵会变成盲人吗？他的痛苦我体会不到，可是谁又能知道自小承受着贴面的痛苦？你知道一次次脸上的皮肤因为排不出汗和被药水浸泡腐蚀而溃烂的痛吗？你知道长时间易容在脸上留下病痛的难过吗？虽只有下面半张假面，可每当偷偷摸摸揭下、贴上这脸，每晚不能安寝就怕被发现从而没命的恐惧吗？十多年来，我没有一晚能睡熟过去，十年多年来我多少次险象环生，多少次差点被人揭穿，多少次因为皮肤撕裂留下层层伤疤的苦楚，你能懂得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想单凭一句血脉相连让我们为你制造天伦之乐？太可笑了，你休想！我的脸……如今还看的真吗？你觉得如今我就是恢复了真的容貌还敢拿这张脸示人吗？！老天真的不该生出我和温默涵，我们为何就要如此忍受亲生父母带给我们的伤残？我恨你，但是不会怎样的，杀了你是便宜了你，你后半生就只配忍受着良心的煎熬苟延残喘！”
　　清帝看着眼前步步相逼、神情阴冷的木真，又扭头怜悯的看着已经不堪一击的温默涵，心痛到无以复加，他问向木仲恩：“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仲恩此时已经跪在地下，抱着横死的决心。如今清帝因为木真的质问而慌乱心伤，那么这个故事还是要继续讲下去的，他轻叹一口气，待大家都随着清帝的询问安静下来后，缓缓讲述：“因为香纱公主早产，我和秀禾慌乱不堪，根本没有留意莫无雨就跟在我们身后，后来秀禾才告诉我，自她嫁给雀自鸣，莫无雨经常偷偷来看她，很多时候莫无雨都是远远看看便走，暗自伤神。可是就在那天，莫无雨又来了，他看到了我和香纱所做的一切，他虽知道的并不深入，但也猜出了七八分，他很紧张，不是因为孩子，而是害怕秀禾为此牵连进去。他那时已和沈正方逃离朝廷之外，他深知到处躲避的苦恼，他怕秀禾与他一样过着不幸的日子。莫无雨知道我们手中的孩子是他恨透了的那个人的命脉，他当即就要一掌劈死那个孩子，我和秀禾百般劝阻，直到我说那个被换走的是我的儿子，我还要有朝一日用这条生命将我的骨肉换回来时，他才停下，因为他知道我和颜玉房的孤姐儿有情多年，也知孤姐儿为我打过一个孩子，他以为那孩子是孤姐儿在他出逃后才为我生的私生子，于是信以为真。我们成功救下来香纱公主的孩子，秀禾拖延住了莫无雨，我便连夜将孩子送回温府，可是……可是最可怕的一幕出现了……温伯尹居然要杀了这个孩子！”
　　“你为什么一而再的污蔑我爹？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一切？！”温默涵不知为何今日提起温伯尹，却处处都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可怕？
　　“不是污蔑！温伯尹为人如今只有圣上和我知道了！你以为他真的一点儿也不介意香纱公主和清王爷的过往？你以为他就真能放下一切？你错了！他对你好是因为爱着香纱，装的宽容博大，是因为他知道若是他有任何一点儿偏颇便会将香纱公主才放到他身上的心又逼回过去那个清王爷的身上！可是对于这个连香纱公主都一无所知的孩子，他是万分容不得的，他连对你都是爱恨交织，更何况这个多出来的孩子？于是他逼我噤声，既然香纱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成全了他。可是我不能，我和秀禾发过誓，必须保这孩子万全，于是趁温伯尹忙乱之时，我……只能逃了！带着真儿我们逃到了远离京城的地方，温伯尹那时被一纸诏书牵制了行动，一边派人继续追我，一边要人盯着神捕门雀家，和雀自鸣商讨限制秀禾出入的办法……我们兄妹竟这样与香纱公主隔绝了！他怎样给公主解释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公主醒来见孩子还在枕边，便也松了口气，她到死都以为自己只有一个孩儿，可另一个却是一天母爱都未有享过的。”
　　木真紧攥双拳，力道极大，双手咯咯直响，清帝和敬麟看着他，他站在那里岿然不动，一刻都没有给清帝跪下的打算。
　　木仲恩心疼的轻抚木真的手，接着说：“秀禾不能容忍公主受这样的欺瞒，也不能任由兄长时刻都徘徊在生死边缘，于是暗自联系莫无雨，要他从中打听我的下落，并想法解救我和真儿二人。虽然那晚过后无雨便知道了那换走的孩子并非我亲生，但对于秀禾的请求和我们长久以来的兄弟关系，他也不希望我死于无名，不为救孩子，只为了我这条命，他便又开始到处抛头露面。但他渐渐发现好像根本无人留意他，他以为游僧四子和清帝都放弃了对他的追赶，可那时的他哪里懂得密探、细作的可怕，很长一段时间过去，虽未找到我，但他和沈正方却逐渐发觉他们过去的风头过了！于是沈正方告别无雨回了家乡，而无雨因为答应秀禾，所以带着两把剑还在京城一路奔波。那段时间前后发生了两件大事，我们无一不是追悔莫及，可一切都没用了……第一件是由秀禾和无雨暗中见面引起的，雀自鸣发现他们二人常有联系，在一次他们二人厢房密谈时堵住了掩护无雨逃离的秀禾，从那时候，每当他妒火四起时便狠心虐打秀禾，那时蓝儿才不到两岁，父母的关系已破裂到了如此地步。后来的两年间，秀禾不知受了多少侮辱、谩骂，这些恐怕除了蓝儿，她那些稍大的师兄都应该是知晓的。秀禾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对蓝儿的不舍，她根本生无所恋看不到希望了。因为秀禾和无雨的关系，雀自鸣将很大一部分责任怪罪在温伯尹身上，他甚至无耻的认为当年温伯尹那么的热情，一定是知道秀禾早已不是处子之身对他有意蒙蔽，否则他也不会受到妻子红杏出墙的侮辱……可是一切都是他臆想的啊！秀禾怎么可能呢？！但雀自鸣还是为此与温伯尹有了间隙，加之二人在‘圣甲’问题上早已有着的矛盾，他终是一步步靠近了游僧四子……而第二件事，比这更早却与此息息相关，游僧四子的人在得到藏宝图后循迹到了冰山水脉，终是发现了他们的能力根本无法进入中心之地，得知被戏耍了的游僧四子万分恼怒，回京后便发誓杀了沈正方，他知道皇上派钦差出巡莫家家乡，也探到太后有了杀一儆百的打算，于是派人买通钦差对莫家和沈家痛下杀手，那哪里是杀一儆百啊，那是将要警醒的人全都悉数杀死！若不是莫无雨及时赶到，怕是连将这国家折腾的轰轰烈烈的朝阳王都一起去了……结果，陛下，您竟将这一切都记在太后的账上，游僧四子是连你们母子都坑了进去啊！沈正方死后，有人在他故居里发现了他和莫无雨的信笺，游僧四子猜到了与‘秦越十二厥’一起丢失的两把神兵一定与此有密切关系，立刻派人追寻莫无雨的下落，结果，从他和秀禾见面被发现之后，倒是再没有人探到他的任何踪迹了……那时温伯尹从当时的种种迹象发现了游僧四子和雀自鸣对他的背叛，想要反戈一击，却还是晚了，游僧四子怎能给他那样的机会？竟是一拍两散，将从雀自鸣处得来的温伯尹种种劣迹的账本秘密呈上了朝堂，而后他便收到了采金的圣旨，最终，他确是暴毙于归途之上……如今看来，于公于私任都不得不杀了他，只是其实整个过程游僧四子竟是连圣上都蒙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