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挽歌》魁葵

5、心事

　　十二
　　神捕门大师兄秦纳川和二师兄孟雨庭从关中成功抓捕嫌犯归来，雀翎蓝总算松了一口气，后面几个大案不用自己再抛头露面，唯恐引来个中高手的猜忌。而此时由于朝廷嘉奖秦捕头和孟捕头，一时间神捕门喜气洋洋，张灯结彩庆祝，雀翎蓝这才抽出空偷偷调查最近像是失踪了一般的玉红苏。连日来雀翎蓝每次放出口信给玉红苏都不见回复，日子久了，雀翎蓝渐渐感到事有蹊跷，十分担心玉红苏已经死于弦夜魔君的手下。
　　雀翎蓝心急如麻，趁神捕门大放烟花之时也放出紧急暗号彩弹，静等玉红苏的回答，可还没多久，雀翎蓝又被急匆匆赶来的四师兄叫回议事厅，不知又有什么大案发生了。
　　“蓝儿，快来。”二师兄孟雨庭看见雀翎蓝进来，赶忙招呼。
　　“什么事？分银子？”虽然心里还在担心玉红苏，但进了议事厅，雀翎蓝还是赶忙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哪里有那种好事？我们才走了几日，蓝儿你是越发财迷了。”大师兄秦纳川摇摇头，却笑意盈盈：“不过也算是好事。官盐世家容家百年庆典近日就要举行，这次又听说有大会中设有容家私藏兵器的观赏展，本来神捕门就只邀请了我和雨庭，但这次因为你和小谨彻查京城私盐有功，容老爷亲自特邀你和小谨一起出席。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天下兵器么，这次是个好机会，带你开开眼界。”
　　雀翎蓝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个，只是点点头，心不在焉。
　　“蓝儿，你不愿意？这不是你一直想有的机会么？”孟雨庭看雀翎蓝兴致不高，有些担心。
　　“可能是蓝儿上次查私盐的时候被鹤伦吓到了，现在又提起这个有点闹心吧。”四师兄赶紧打圆场。
　　没想到，圆场没打成，一说到这个，孟雨庭突然转脸严厉的对着何绍谨说：“小谨，下次不可以这么自作主张，蓝儿功力不足，你就让她一个人和鹤伦那个高手兵戎相见，太不小心了！若不是有人出手相助，怕是伤了蓝儿，咱么都没法儿向师父的英灵交待。”孟雨庭听说上次云来饭庄一事后，已经大骂过何绍谨一次，这次旧事重提，他还是心有余悸。师父在世时到处寻找这个失散的独女，好不容易在十年前找到她，谁知天伦之乐还没享多久，师父竟在一次救驾中死于非命，清帝开恩，将雀翎蓝小小年纪也编入神捕门，才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的屋檐。所以，雀翎蓝的命就是师父的嘱托，六兄弟一点儿不敢怠慢，可随着她渐渐长大，愈发风姿绰约，孟雨庭慢慢发现自己对雀翎蓝，竟不知何时那种父兄之爱早已变了味儿。而何绍谨因为和雀翎蓝年龄相仿从小玩儿大，青梅竹马渐渐也变的不一样了。
　　神捕门上下都知道孟雨庭和何绍谨对雀翎蓝不一般，但他们从未明着提起，也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没想到孟雨庭因为这件事对着何绍谨大发雷霆，又一而再的提起，何绍谨也实在委屈，忍不住回嘴：“这件事我考虑不周是我错了，可是二师兄你不能没完没了啊！再说我怎么能不让蓝儿去呢？这旨意是她领的，当时神捕门也没有负责人，清帝下旨又赶又急，我能怎么办呐？这种任务六个人不算少了，况且蓝儿确实是捕头，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跟大案吧？这次就算是锻炼了不成吗？”
　　“放肆！”孟雨庭拍案而起，“蓝儿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面对二师兄的指责，何绍谨也愤愤然：“你以为蓝儿只对你重要吗？对我来说她比任何人都重要！可是蓝儿不是观赏用的，不用天天放家里看着，她也是个捕快！蓝儿，你说我带你去办案子错了吗？”
　　……
　　“蓝儿……蓝儿？……”半天没见回应，众人这才发现，孟雨庭和何绍谨激动争吵的那个主角，早已经溜掉，无影无踪了。

　　十三
　　韶华府内，玉红苏抬头望向窗外的彩弹，表情凝重。敬麟斜倚在榻上，盯着玉红苏，几天来，玉红苏总能通过不同的方式得到雀翎蓝发送的消息，但现在的她只能对此视而不见——既然自己已经完全搅进这趟浑水里，就不得不改变方式，否则自己性命是小，混乱了大局就没那么简单了。
　　“又是你那边的朋友？”敬麟慵懒的倚在榻旁问，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谁，但在朝阳王那边玉红苏一定有内应。
　　玉红苏点点头：“今晚这是最后一通消息，过了今晚，想必她一定认为我已经死了。”玉红苏神情黯然，雀翎蓝和她从懂事起相识，那时师父已经开始调教她们杀手的本事，十岁不到，她们就可以各自行动处理简单的任务，过命的交情让她们比至亲还要亲密。如今她玉红苏就要开始被判这段友情了，无论真假，恐怕雀翎蓝都要遭受不小的打击，玉红苏心情沉重，不知过了今晚，再相遇，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也许，过了今晚，你的这儿”敬麟指指自己的胸口，“就真的死了。”
　　玉红苏不置可否，雀翎蓝的信息里除了对她的担心外，还有密报说弦夜魔君一直按兵不动，不知在做什么打算，但她清楚，这会儿魔君一定正恼怒的到处追查她的下落，下令赶尽杀绝呢。
　　“美人儿，你不可以放松一点儿吗？”敬麟坐起来，认真的问玉红苏。“现在你的情况呢，第一，是嫁给我当王妃。第二，以不变对万变。你现在就是把自己想累死，没到明天，没有新情况，不是白折腾自己？第三，我得提醒你个事儿……你听着没？”
　　“你说你的！我又没打断你。”玉红苏不耐烦，什么时候这小无赖变得这么唠叨，还一副尊尊教诲的模样？
　　“啊！好！咳……明天呢，容家百年庆典，我受邀出席，你也要和我同去。”
　　“为什么？以什么名义？”玉红苏不明白，一个大户人家的庆典有什么可去的。
　　“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你有没有脑子啊？明天你要有一个隆重的出场，我会跟所有人表示你是我的人，我的细作，我的杀手，我的妃子！你也不想想，能请动我的是什么人？能使我去，其他非富即贵的必须也得去……你别这么看我……对！你猜的没错，朝阳王会去，你那边的朋友会去，弦夜的探子也一定会去……你呢，明天要好好表现，充分证明，你已经在他们没有察觉的时候，倒戈在我这儿了！”敬麟说完，洋洋得意的翘起二郎腿，摇晃着哼哼唧唧。
　　“她们得有多难过啊……”玉红苏深深叹了口气。
　　“美人儿，今晚最后高高兴兴的跟本王喝一杯，明天你就要换另一种生活方式了。”敬麟跳下榻，坐在桌边一个人热热闹闹的又吃又喝，完全不顾及玉红苏的纠结和心酸。
　　玉红苏思考一会儿转过身来，问敬麟：“朝阳王会对付你吗？”
　　“原来不会，现在会了。”斩钉截铁的。
　　“因为皇位？”
　　“因为你！他身边放这么大一个叛变细作，还藏这么深，指不定他怎么看我。他不是个特别善于动脑子的人，肯定想不到我的目标不是他，估计明儿回了府就得急着筹划怎么收拾我。唉！费力不讨好啊！不过他那点儿小聪明当皇帝是够了。我不用抢嘿嘿。”敬麟脸上全是轻松，玉红苏虽然还是不懂他，但直觉告诉自己，无论他最终到底什么目的，起码现在是可以信赖的。

　　十四
　　刚过晚饭的时间，街上的集市还没完全散去，依然如白天一般人头攒动。路边的粥铺里韵儿和顺儿大口大口的吃着夜宵，温默涵静坐在一边，用耳朵感受晚间集市的嘈杂。
　　“公子，蓝姑娘。”韵儿刚喝完汤，忽然看见雀翎蓝心思重重的沿着路边走来。
　　“和谁？”
　　“一个人，好像有心事，又好像在找什么。公子，她过来了。”韵儿说完，温默涵站起身，向雀翎蓝的方向说：“温默涵见过蓝姑娘。”
　　正猜想玉红苏下落的雀翎蓝忽然被温默涵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一颤，这才看清对面的人——又是他！最近好像总是能见到这位温公子。雀翎蓝略一打量，发觉今晚的温默涵并不像前几次充满凉意，而是多了一丝温暖，一袭象牙白绸缎长衫，虽是晚上，也衬得他的皮肤白皙且充满光华，没有焦点的眼睛也被夜晚点起的火光照的晶晶亮亮，整个人煞是精神，这样的他好像从月宫回到人间一般温存。
　　雀翎蓝嘿嘿一笑，招呼道：“温公子，又见面了哦，您今晚看上去兴致很好。”
　　“还好，只是轻松些罢了。”
　　“哦？”雀翎蓝不解。
　　“现在你我看见的不都是一种颜色么？”温默涵意味深长的笑着解释，却让恍然大悟的雀翎蓝一阵心酸。“对了，蓝姑娘这么晚还出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哦，没有没有，只是神捕门到处放花，炸的我心里闹腾，出来散散心而已。”哪里是放花闹心，是神捕门里为了她又吵起来了，雀翎蓝摇摇头，轻声叹气。
　　耳力灵敏的温默涵听见雀翎蓝的叹息，心里猜想，今晚这小捕快不似往常活泼，又没什么话，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温默涵本就不是个热切的人，也不便多言，顾自端起酒杯自饮起来。雀翎蓝这才觉察冷落了温默涵，可是又不知道这大晚上的应该去哪儿，于是也不急着离开，有个人陪着，总比一个人操不完的心好，于是也不言语，只给韵儿一个眼神，便端起酒壶，也自斟自酌起来。一旁的温默涵听见细微的动静，心下明白，了然的笑笑，手一招，让韵儿和顺儿各自去逛，这边的雀翎蓝就由着她的性子来吧，她本就不是个拘泥小节的人，确是现下极少见到的女子。
　　酒过三巡，可能是本就心里堵得慌，也可能被河边儿的风吹的有些头晕，雀翎蓝终于打开话匣子：“问你个问题。”
　　温默涵本不想久坐，可是雀翎蓝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喝闷酒，他也不好怠慢，总不能丢下个姑娘，自己就真不管不顾了吧，现在正好她开口说话了，于是温默涵顺着她说：“问吧。”
　　“你的好朋友，突然不理你了，而你什么都没做，前几天还好好的，可突然就不见了！一般是为什么？”
　　“背叛你了，或者发现你背叛他了。”温默涵暗自好笑，原来她愁肠百结是因为小姑娘的烦恼。
　　“背叛？！”雀翎蓝一惊，但很快否定：“不可能！过命的姐妹，怎么会背叛！要是我，我死都不能看她死！”
　　“那就是……她有危险了？”温默涵试探的问。
　　“啊？！可是不会啊……她的功夫那么好，藏的那么深，谁能知道她，杀了她呢？”雀翎蓝打死也不相信有谁能什么痕迹都不留的杀掉玉红苏，她就是死也会想办法留给自己相当有力的佐证。
　　“你的朋友……是什么人？”雀翎蓝的话处处破绽，温默涵察觉不对劲。但问过后迟迟不见回答，温默涵轻唤：“蓝姑娘？蓝姑娘你怎么了？”还是没有回应，温默涵紧皱眉头，伸出手试探过去，果真触到了居然趴在桌上醉过去的雀翎蓝。她的头发软软的，很暖的感觉，温默涵安下心来摇摇头微笑，小孩儿脾气的小女人，让人无可奈何。温默涵不再喊她，等一会儿韵儿他们回来了，再送她回去吧。
　　一刻以后韵儿和顺儿提着东西回来，看见眼前的样子，赶忙扶起雀翎蓝，一碰一触间，她的腰间一响，一把软剑弹了出来，原来韵儿使力一触，一个巧劲儿，竟将雀翎蓝腰间的机关打了开来。顺儿赶紧去捡，谁知刚拿起来，韵儿竟浑身一震，冲着温默涵激动的说道：“公子，‘岫光琉璃剑’！蓝姑娘上次用的就是这个！”
　　“什么？！”温默涵赶紧上前抚摸剑身，吃惊道：“竟是真的！可这剑怎么会在她身上？”温默涵紧皱眉头，岫光琉璃剑他找了十年有余，没想到居然在一个小捕快手里，而这小捕快师出无名，没有门派，怎么都够不上拥有这件兵器的分量，她到底怎么得到的这个宝贝？
　　谁知正在这时雀翎蓝猛然睁开眼挥舞着手臂，“哇”一声大叫，就势抓住了正被顺儿搀扶着的温默涵。温默涵身子一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迟疑中，就听见雀翎蓝哭着说梦话：“师父，师姐，别不要我，蓝儿听话的，别不理蓝儿……”边哭还边紧紧抓着温默涵的手摇晃，怎么都不松开。
　　“公子，这……”顺儿看着温默涵，不知如何是好，平时公子严肃惯了，这么被姑娘抓着还是头一次，果然，这会儿公子的脸色已经往不好的样子去了。
　　温默涵尴尬不已，几次试图放开雀翎蓝的手，结果不但没成功，还被她两只手过来抓的更紧了，迟疑一会儿，温默涵叹口气摆手说：“算了，把这剑原样放回去，韵儿你就这么背她回去吧，我跟在你旁边就好。”
　　“可是公子这把剑……”韵儿不甘心这剑刚寻到又要失去，温默涵却摇头：“放回去，来日方长，不急这一时。”
　　韵儿听话后交待顺儿将公子扶好，一行四人就以这么怪异的姿态又往城里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