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挽歌》魁葵

15、探访

　　三十一
　　雀翎蓝刚跑完一宗小案还没回到神捕门就在路上看见顺儿从医庐里提着几挂药包走了出来，心里一惊，难道温默涵病重了不成？那日二师兄和六师兄的话字字铿锵砸在雀翎蓝的心上，他们说的没错，尤其是她还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捕快，更应该恪守命运的规则不敢僭越太过。犹豫了很久，雀翎蓝一次次打消了去探望温默涵的念头，克制久了，就会慢慢忘了吧？可没想到就这么邪性，这才几天不到，竟又一次遇到和他有关的人，而且顺儿还提着这么多的药，雀翎蓝不由得心慌起来，撵上去一拍顺儿：“你这急急忙忙的往哪去？这药是谁的？”
　　“蓝姑娘！”顺儿看见雀翎蓝高兴起来旋即又愁容满面的回道：“还不是公子旧疾又发作了，府里没有大夫配的新方子，我赶快先开回去几副用着。”
　　“上次不是说他都没什么事儿了只是在家休养吗，这又什么旧疾？”
　　“姑娘不知，公子身上有旧伤，一遇湿冷寒燥便会发作，这次在冷水里泡了太久又不知为何僵了一晚，腰上痹病发作，很是痛苦。”
　　雀翎蓝脑中闪过他身上层层叠叠的伤痕，心脏紧缩，狠狠拍了一下脑袋，那晚自己躺在他腿上睡着了，他就那么在洞口坐了一晚，不僵才怪！看着顺儿，本没想带出的话居然顺着就溜出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哦？求之不得呢！”说着话，二人就往西门大桥温府走。
　　温府不出所料的大，也不出所料的堂皇，但并不像见过的容家似的珠光宝气，而是装潢的绿荫翠柳极为雅致，从照壁到玄关都不乏竹林墨宝的痕迹，连园子里的植物都不曾大红大紫，而是排列整齐的淡雅兰菊，每间房前的石阶上都塑着栩栩如生的大小石雕，尤其是形态各异的小狮子，各个憨态可掬模样奇异，雕廊画柱的形象也在行云流水的复杂工艺间透出不同凡响的技艺和震撼人心的豪门雅景，这种低调的奢华冲击着雀翎蓝的心脏，即使见过朝阳王那样的王宫贵族，即使领略过不少显贵的品位，但像温府这样令人自觉自惭形秽的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在这种品质高雅的老宅中生活，怪不得温默涵甚至他周围的仆从都各个不同世俗一般宁静贵气，只是好可惜，他纵使能感受到超凡脱俗的气氛，却也看不到这就在周边紧密相关的美景。雀翎蓝轻轻叹口气，心里没来由的难过。
　　“蓝姑娘，前面就是公子的卧房了，公子最近都只能卧床，很辛苦很闷，你来了公子一定极高兴的。”顺儿指着前面带着雀翎蓝加快脚步，越来越近时候，一阵轻灵的箫声传来，雀翎蓝兀自“诶”一声，顺儿笑笑：“是公子的箫声，我们公子多才多艺呢。”
　　到了门口，韵儿刚好开门出来，看见顺儿身后的雀翎蓝，吃惊的张大嘴，雀翎蓝朝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嘘”的样子，询问的指指里面，韵儿咧嘴一笑点点头，让开身子，拉开门出去，将雀翎蓝留在房中。
　　温默涵的房间很干净，不是清洁的干净，而是东西很少，空间很大，往里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只柜和两把椅子而已，连柜子上的物品都很少，但看得出来，每一样东西都是极好的，那桌上的茶壶更是上好的玉壶，精巧漂亮巧夺天工。雀翎蓝站着没动，床上的温默涵并未察觉有人进来，以为刚才只是韵儿出去一下，继续倚靠在床头投入的吹着曲子。
　　“挺好听的，就是太哀伤了，你有心事啊？”雀翎蓝突然开口，曲子太悲哀，听不下去了！
　　“谁？！”温默涵手一抖，箫滑落下来，身子剧烈一动，腰部因为突然使力一阵针刺般的痛楚传遍全身，他眉头紧皱，右手赶忙撑住腰，满脸痛苦。
　　雀翎蓝吓了一跳，两步跳过去，一手扶住温默涵的身子，一手也帮忙轻揉他的腰：“呀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真失礼啊真失礼！没事儿吧？我不知道……”
　　“蓝儿……姑娘……？”温默涵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愣住。
　　“还什么蓝儿姑娘的？叫都叫了，又不是一次两次，蓝儿就蓝儿吧，师兄们也这么叫的。你还疼不？”前几次他改口她都知道，雀翎蓝暗自好笑，手却没停。
　　“哦……好了，不疼了……”温默涵尴尬的靠向床头，又问：“你怎么来了？韵儿呢？”
　　“他好像和顺儿去调药了。我来看看你呗。怎么？不欢迎啊？那我走了……”
　　“不、不要……”温默涵慌忙伸出手，没想到真的拉住雀翎蓝的手，他身子一滞，急忙放开，吞吞吐吐的说：“不是不欢迎……只是、有点突然。”
　　雀翎蓝看他紧张的样子，赶紧换了话题：“养病很无聊吧？你看你这儿又是箫，又是琴的，我上次真不像话，不管不顾的把你压坏了，你怎么也不喊醒我呢？”
　　“没什么的，也不严重。”温默涵回答，回忆起那晚他心内一阵温暖，那样已经很好了，又怎么舍得吵醒你呢？
　　“什么不严重！你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儿了！几天没见，瘦了一大截子！你说你又看不见，整天卧床还不闷死啊？！我也真是没脑子！”雀翎蓝抱怨自己，却口不择言。
　　温默涵脸色一变，嘴角上的笑意瞬时不见，心里忽然生疼，强忍着说：“是啊，是无聊，一个盲眼人……连书也读不了，躺着就是个活死人……呵呵，不过这不是你的错，我的身子一向都这样，习惯了。”
　　雀翎蓝自知说错了话，听到温默涵这么自降身价十分不好意思，又不知如何劝解，尴尬的站起身转悠，温默涵听着她的动静，却不再说话。雀翎蓝看见茶壶没话找话：“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哈！”
　　“不了，蓝姑娘，我没事，你不用在意。”又成了蓝姑娘了，这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远了！雀翎蓝无奈，呆呆的坐回床边痴呆呆的看着温默涵，不知为什么，不见他的时候心里理智又理智，什么都想得通，可是见了他却什么都想不到，只觉着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想就很好。温默涵侧耳听了听，不知道雀翎蓝在干什么，什么声音也没有，心里着急，脸色愈发不好看，雀翎蓝看的真实，嘻嘻一笑：“我没走，看你呢，你长的真好看！”
　　温默涵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脸一下煞红，不知所措。
　　雀翎蓝只是笑，温默涵听着她的笑声，忽然想起一件事，心中一沉，说：“不知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嗯，随便问吧。”他可算主动说话了，问什么都行！
　　“……如果……你发现一个对你来说十分重要的人骗了你，背叛你，甚至可能会害死你，你会……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雀翎蓝第一时间想起了玉红苏，她的心猛的颤抖，算下来已经一个月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了。“不知道。”雀翎蓝被戳到了痛处，摇摇头：“会伤心，会失望，会生气，会怨恨。可是……”能怎么样呢？即使连朝阳王那种人都暗中已经做好了“弃玉”的打算，但这么久过去，不是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么。
　　“可是什么？”温默涵好像很紧张。
　　“可是，还是会舍不得。既然重要，那么她就有她对你的好，对你重要的原因，无论是多么理智，甚至知道也许有了她你的路会很难走，有了她你可能朝不保夕，可是能怎么办呢？我做不到除掉她，也做不到和她真的决断，就算嘴上说过此生为敌，可心里的感觉是骗不了自己的，紧张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想到她好不好，得到她不好的消息的时候还是会替她难过想为她出头，只是理智克制着，但心里真的舍不得，有时会想如果我们一旦到了对决的时候，或许死在她的手里好过我杀了她，起码我安心，她还活着。”玉红苏，你懂么？
　　“蓝儿……”温默涵不知道她在说谁，但听她有些发抖的声音却令人担心，雀翎蓝口中的“他”是谁呢？一句“舍不得”却让温默涵心中颤栗，她的舍不得令他更难舍。很想知道他的想法，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知道了心里却这么窒闷，本来雀翎蓝的来访让他欣喜若狂，但越来越多的疑惑却搅扰的他愈发矛盾，如今她口中的“他”又那么让他嫉妒，谁能让她如此不舍？温默涵的心渐渐下沉，一股难堪感油然而生，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 ……
　　“公子……您没事吧？”韵儿不知何时进来的。
　　“蓝姑娘！蓝儿？！蓝儿……”温默涵回过神来轻唤。
　　“蓝姑娘刚才走了啊，不是跟您说过了么？”韵儿奇怪明明刚才都打过招呼了，怎么公子就像全然不知一样
　　温默涵浑浑噩噩的不知道雀翎蓝什么时候走的，待他反应过来房中已经没了雀翎蓝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沉的能看透灵魂的声音。他低下头去，苦涩的牵起嘴角，伸手在褥下摸出一副卷轴，打开后一点点的抚摸——那织锦上用一种奇怪高深的方式绣出一个蓝衣女子，就像是真人站在上面，口眼耳鼻凹凸有致立体感极强，即使用手摸起来也能知道她的样子。
　　“不舍……”温默涵神情复杂的暗自呢喃，脸上阴云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