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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猫元宵 ...

  •   回到开封的时候正是元宵。

      他得意地摸摸背上包袱内裹了三四层锦褥的小酒坛,唔,封泥依旧好好儿的,没一丝酒气漏出。

      嘿嘿,大秦国以西之地勃艮第出产的红葡萄酒,名唤赤霞。他听到这名字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那一身大红官衣的猫儿,于是顺手就从干娘酒窖里“取”了出来。唉,不过干娘也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辛,就为了这么一小坛酒,居然就喊打喊杀连捆龙索并龙头拐都拎出来了,害得我要连夜落跑!看来今年干娘生日可不用送千年人参,换成是平心静气清凉自生的碧玉珠好了。

      他边郁闷地想着,边轻车熟路地飘身越过府衙后墙,咦,居然黑漆漆一片?

      难道是公孙先生的节俭廉洁新法?

      正疑惑间,却听得一缕清音悠悠而来。细辨曲调,却是《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一句“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循环往复,或徐或急或高或低,低回宛转,大有缠绵之致。他循声而去,抬头便看到了展昭。

      那曲原来是他所奏。

      白玉堂不自知地皱了皱眉头,这傻猫莫非看上了哪家姑娘,又不好意思表白?思及此,只觉得心中紧了紧,像是即将失落一些什么似的。

      他和展昭是斗出来的交情,好到可以割头换命,胼足而眠。有时候,他甚至巴不得自己有个姐妹可以嫁给展昭,大家当一世兄弟。月前丁家兄弟要他帮忙做媒把月华许配给展昭时,他甚至聊以□□地想,月华好歹就像自己的妹子一样,这样猫儿还不一样是自己兄弟?

      可惜后来这呆猫居然拒绝了。

      那时问过这猫为何拒绝,这猫只是淡淡说,自己过的是刀头舔血生涯,镇日里出差如吃便饭,恐怕耽误人家姑娘。

      他大骂这猫是榆木脑袋不开窍,月华丫头多好一姑娘,出得江湖入得厅堂。且茉花村和陷空岛离得多么近,到时告老退隐,依旧可以共醉同游。不过心下倒也有几分窃喜,唔,当然是因为可以继续无所忌惮地半夜时分跑去闹这猫儿齐齐喝酒比剑看月亮……

      现在看来,这猫儿心中恐怕是有人了吧?

      一念至始,他便觉得胸中发闷,归结为这般好逗的猫怎么要落到别人家去了,到时可不能像现在般日日眼前垂手可斗了。

      他望着他,他斜斜靠坐在院中梧桐树枝桠间,元宵烟花于夜色中朵朵簇簇,聚散明暗无定。映入他眼中,似有无数光华千般起伏,竟也并不涌出,只是翻腾,慢慢沉淀。月华清澈,时有长风挽袖蹁迁,使得他如置身水中,浮影虚幻。

      他像被魇住一般,竟不敢如往常般以飞蝗石击之,唯恐怕稍一惊动便潜如逝水,再不可留。只觉心中钝钝如被冰水漫过窒息,呼吸立时粗重了起来。

      笛声即刻便停了。展昭回眸,满满不可置信的欢喜刹时闪过,竟不自觉地晃晃脑袋。白玉堂见了只觉之前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往上翘呀翘,咧出个大大笑容,右手冲展昭抛出只小小包袱,旋即飞身上树狠狠地往展昭身上一靠:猫儿,看五爷带了什么来喂猫?

      只觉得用力靠撞之下被展昭肩骨咯得生痛,大笑之后复大骂:展小猫怎么又瘦了,枉费五爷之前请你吃了这么多顿樊楼!还想拿你当猫肉枕头,没成想咯得爷一脑袋包!

      那人充耳不闻,右手忙着解包袱皮儿,左手伸得长长的。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没人请吃樊楼,当然瘦了。谁叫你老是要我帮你写案卷,结果连张龙他们的嘴巴都被你养刁了,这几天都在嘀咕说怎么开封府厨子的水准忽然下降了。

      张得好大一个手掌,半月型指甲修剪得短短的带着半透明质感,手指修长,有薄薄茧子,稳稳的伸在他鼻子底下,那样近,近得可以让他感觉到其上的温暖,淡淡皂角清气腾起,温温的熏得他鼻子都痒了起来,只想咬住不放。

      结果他心念方动,下意识就一口咬了下去!

      展昭惊得一激灵,左腿下意识反踢,只觉指尖在某样细腻温滑物事上滑过,脸上不由自主渗起层薄薄胭色,却听某耗子被踢到树下还在不知死活哈哈大笑:五爷金口不比红包值钱?没有下酒菜,五爷暂且拿猫掌伴酒而已。

      展昭眼睛虚眯,晃晃酒坛子道:那这酒我就没收了,免得耗子喝来这般委屈。

      白玉堂赶快笑嘻嘻回身上树,好猫儿,可别再摇这酒啦。它名唤赤霞,可是那极西之地所产,以葡萄九蒸九酿而成,入口佳妙非常,我们中原可是极少的。

      转眼见展昭身前枝桠上搁着只雨过天青色酒杯,色泽莹润冰纹细密,似是上品。伸手便要拿过来细赏,却见展昭左手拇指食指微扣成鹤嘴势暗点他腕上穴道。

      好小气的猫,碰一碰都不成么?

      白玉堂玩心大起,干脆施展小擒拿手和他过起招来。不过两人却忘了这本非平地,酒杯被衣袖上所附真气扫到再放不稳,砰地坠下碎了一地!白玉堂赶紧下地把碎片拢起以锦帕收好放入怀中,颇为歉意地说,猫儿,对不起了,我回头上街赔你个一模一样的来。现在,先敬你一杯赔罪!

      再抬头,却错过了展昭眼中一闪即没黯色。只见展昭若无其事地打开了酒坛子,研究起那胭脂汁儿般红酒来了。

      但见白玉堂从怀里掏出两只琉璃盏,小心翼翼地注到八分满,坛口儿一旋一抬,一滴酒都没落到坛身去。

      敢情这耗子还是练过的。

      白玉堂斜眼看到展昭目光闪烁,已知他心中所想,遂一副夫子口吻:猫儿,你可知道这赤霞最特别是在哪儿?它是需要被唤醒的酒,越是醇厚的,越是要在杯中放得久,这样才能让它的香气和酒味更为圆融芬芳。如果没被唤醒就贸贸然喝下去,就只会觉得酸涩,但是究竟什么时候才叫合适呢?那你得亲口试,看它什么时候把那强烈的酸涩味转成符合你自己口感的柔和纯美。

      展昭拿起杯子浅啜一口柔红,只觉清雅花香中夹杂着丝丝浆果气息,却又不是一味柔媚,后味中又渗透出阳刚皮革味道,搀杂着一丝野莓子野气,丰满而立体,于温和中带着硬朗气,层层滋味交错变幻。

      白玉堂看着展昭微闭双眼,微微歪着头认真分辨各种滋味,犹如一只刚出生的好奇小猫,又想做怪。偏偏展昭心有灵犀似张开眼睛望了过来,眼神清澈无那,倒叫白玉堂讪讪,把欲伸出去的手改变方向摸上自家鼻子。

      干娘本来想试着卖赤霞的,可惜这酒有个娇气的毛病,就是不耐颠簸奔波,会发酸。唉,难得找到一款五爷喜欢的酒。

      哎,你这臭猫别趁五爷说话功夫,就把这酒当水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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