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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鼠红包 ...

  •   他看着白玉堂进汴梁,看着他安顿下来,看着他同样成了四品护卫。

      他去太师府里捣乱,他在旁边看风兼控制现场破坏进度,往被偷喝得太多的酒坛子里加满清水,把被踩死的兰花换上生命力超强的野草,临走的时候不忘顺手从杂物房里拎出桶白漆,原路返回时把所有痕迹都细心地浇上一层。白玉堂笑他欲盖弥彰,他振振有辞地说这叫维护别人最后的底线。

      他和他在院子里喝酒。他曾经好奇地问:耗子,说书的不是说你很喜欢躺屋顶喝酒吗?

      白玉堂一双桃花眼瞪得变成了杏眼:那么不舒服的地方,如果第一次的时候不是因为要找你比试兼怕你溜回房间睡觉抓不到你,我才不坐屋顶上呢,硌得痛死了。开封府的瓦片又特别老旧,真坐塌了,公孙先生又得趁机叫我把所有屋顶都重新修葺一遍了。

      都被公孙先生算计怕了。两人同时打了个冷颤,喝酒喝酒。

      他总是能在堪堪喝醉之前清醒,抢救出即将高空坠落的半坛女儿红,把醉得死沉死沉的白玉堂拖进客房扔上床,然后转身时候总是被那该死的白耗子以抱酒坛的标准手势给抱牢拖上身。不过,念在是白玉堂在身下当鼠肉垫的份上,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和该人共挤一床好了,横竖第二天手麻的又不是他!那时夜很静,听得到他的心跳,有力的沉稳的,和他的性子一点不像。不过那时怎么就没觉得那声音很大声,大声到令他在长久之后的夜晚中无眠呢?

      他和他去跟进案件,看他精神抖擞地辗转腾挪,每每比他早一步发现线索时,一双桃花眼便烁烁地冲他亮着,像是偷饱了灯油的耗子,背后还不忘翘着条高高的尾巴。俟到最后要誊写案卷时,他又总是一脸惫赖地垮在椅子上巴巴看着他,许着多少多少坛极品竹叶青换一份的诺言,絮絮一晚。他不动声色地坐着,自顾自唰唰下笔,一笔灵飞经行云流水。然后抬头说:15天的晚饭,连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樊楼。

      白玉堂做玉山倾倒状压到他身上,惨叫一声:这是讹诈!他的热气从他耳边擦过,热热绵绵,从耳管一直暖到血中,似有着无比热力,连心也要融了去一般。亏得他自小苦修禅门正宗,真气丹田三转小周天,才把这邪魔外道般的热力压下,脸上不透出半分。然后还可以泰然自若地以攻击蟑螂的速度一脚把某耗子踢开,顺带扬扬手中案卷:货物出门,概不退换!你要就要,不要也得要。

      白玉堂勃然而起:展小猫!你又皮痒了不是?

      他微笑,弹剑而起:白耗子,轻薄竹叶青暂且记上,先来尝尝巨阙厚辣!

      然后当先破窗而出,迎面碰上公孙先生两道可媲美霹雳雷火弹的杀人目光,暗中吐吐舌头:呀,被某耗子带坏了。赶紧向后方指指,露出个极其标准的温润君子式笑容:算他帐上!

      于是乒乓一场好斗。

      舒展完筋骨之后再睡觉是多么舒服的事啊,什么都不用想,一沾枕头直接坠入黑甜乡,连梦也不做一个的无知无觉。

      蓝裳白影,阙出影随。

      他在,他便觉得好,踏踏实实的,倒像是刚开始练剑时,日日把巨阙拢在掌中的感觉,满满的安心。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白玉堂在京城日久不归,每每得假回岛勾留三两日,便滚水泼脚似往回赶。家人疑惑,白五爷义薄云天状解释:开封事多,那猫耳根子又软,搁不住别人好话三两句好酒两三杯,便是个炭篓子也接下。要没有五爷在,那猫把爪子磨秃了也没空得歇。

      三爷听了搔骚脑袋蹦出一句:敢情五弟是要帮展小猫分担公务?

      不不,五爷是帮他挡驾而已。

      大家狐疑非常,高傲白五何时学会了官场进退之道?

      其实也不难,只要五爷我站在他旁边就可以了。喏喏,就是这样。

      但见他双目斜睨,剑眉微挑,便觉有朔月冰风剔骨刮髓而至。

      这五爷刚还说在和同僚相处甚洽,若真真如此,怎会一站出来已经门神般恶灵退散?

      全家人笑做一团。

      韩彰正拈了线香只等大嫂眼色一到就放烟花,此时见了再掌不住大笑,手一颤,砰啪之声大作,夜空中霎时如玉女飞针天姬舞线,流光溢彩锦绣华美,珍儿良儿拍手欢呼。管家白福瞅准时机把盛满铜钱的笸箩往院中一撒,喊一声:“太太老爷们赏孩儿们买果子吃的!”只听得哐啷啷满院钱响,才总角的小厮并从人孩子一时纷纷争抢嬉笑。云瑞是个胆大的,一早纽股儿糖般缠着韩彰要给他个最最哨声尖利纹彩绚烂的花炮来放。

      正是赏心乐事时候。

      旁边一双纤纤素手轻轻覆上,白玉堂微微侧头,便看到自家娘子唇边微笑幽柔如梦,轻轻靠他肩上,蚊呐细语:但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温热气息挨擦过耳,如一声叹息。他知他常年在外,她虽性子刚强,亦未免闺中寂寞。于是反手裹住娘子细白柔夷,用力紧了一紧。

      触感微凉。

      好熟悉的温度。

      他模糊地想着。

      仿佛有谁也是这样的体温。

      但。是谁呢?

      想不起来。但越是想不起来,他越是用力地想,仿佛,这是有一件多重要的事一般,心中像是在未知的地方有了个小小缺口,什么漏了出去,什么渗了进来。

      他想不起那温度。倒想起他临走前一天夜里,他问展昭,回不回常州过年?

      那猫笑答,家中已无人,干脆就留在开封看屋子算了。公孙先生说,过年留守,会得有三倍俸禄。看来今年袖箭可以试用最新版本的辽国进口铁材了。

      他分明看得那猫答时,眼珠子忍不住往边上溜了一下,南方。

      他撇撇嘴,猫儿猫儿,不如来陷空岛上过年,大厨手势比得上樊楼,还有上好竹叶青并新奇烟花。况我兄弟五个都成家了,你还可以来讨我们的红包,保准比公孙先生的俸禄要高得多!

      那猫作沉思状,然后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白兄何不早言。在下不仅跟公孙先生说了,还答应了帮王马张赵四位大哥顶班,所以……

      他清了清喉咙,很是严肃地说,不仅是在下的三倍俸禄,还得加上四位大哥各自的三倍俸禄!

      白玉堂当时只觉头上青筋直跳。

      哦,对了,白兄回来时,莫忘了顺带把四位哥哥还有白兄你的红包也一并带给我。

      白玉堂听得只想仰天长啸,啊啊啊,谁说南侠豪爽疏财来着,分明是只财迷小气猫!

      转念一想,却又露出个促狭笑容:

      哦,那不巧得很哪,我们家乡风俗,过了元宵,就没有红包了……

      他刻意拖长声音,就为了见那猫失望表情,眼睛垂了下来,长长地叹气,叹得连眼睫毛也抖呀抖的,沾满了碎碎银子屑般月光。

      啊呸,怎么被那猫儿给传染了,觉得月光居然像是银子屑一般?

      他赶紧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口,却不由得想起他那时的神情,被他讥笑为最最没有南侠气概长得可以戳死人的睫毛轻轻抖动,叫人明知道是假的也心尖儿微微一颤。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是不是在数着那三倍的俸禄得意偷笑?

      他忽然想回去看看他,带上五封大大的红包。然后告诉他,公孙先生说了,你的红包会用来填补你房间窗户的维修费用,公孙先生念叨好久了。你知道,先生的利钱一向甚重的。哈,到时这猫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不知道这样一来,他还会不会这么烂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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