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夫人》水悠扬

5、涅槃重生凤求凰 绝处逢生心惶惶

　　偌大的水晶殿只剩下了她一人。
　　她等了整整十日，雨也下了整整十日，耳边总回绕着他那一句，等我回来。
　　第十日，她在水晶殿中静坐了一晚，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紧，心中滑过与孟昶发生的一幕幕。没有惊心动魄，却足以让她刻骨铭心。
　　昶，我说过的，生死一起。
　　十天，该结束了。
　　她起身推开了大殿的门，一缕阳光从门缝中透了进来，洒进她的美眸。天转晴了，是他要回来了吗，压抑了十日的忧思终于一扫而空，她突然朝城楼上飞奔过去，如一只火红的凤凰，风吹起她的衣袂，一层层染红了天际的云。空旷的城楼上，她迎风而立。
　　城门推开的时候，赵匡胤一眼便看见那个妖娆的女子，红衣翩飞，那决烈的颜色晃了他的眼睛。
　　然后，他看见她绝美的笑靥凝在了脸上。
　　青娆远远看见马上的黑袍男子，一身凛冽肃杀之气，与她的丈夫截然不同的气息。她知道，蜀国亡了。
　　心中气血翻涌，她问：“他呢......”
　　马上的人仰天大笑：“亡了国的人，自然是随国而亡。”
　　“你，是我的。”他直指向她，眼睛里的得意让青娆轻笑出声。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呢，呵......”
　　忽然她踏上狭窄的城墙边沿，展开双臂，纤弱的身姿如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青娆仿佛看到孟昶向她伸出了双手，展颜一笑，昶，等我......
　　她紧闭上双眼，纵身跳下了城楼。火红的蝴蝶在赵匡胤的眼前划过，宛若流星，他怔住了，喉里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
　　我怎么就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呢......原来，即使天下大权在握，他也握不住一个女人的心。可他是赵匡胤，是生来就不相信宿命的人。他勾起唇角，纵身而起，向前抓住她的手，衣袖在空中撕破，青娆仍然向下坠去......

　　梦太长，谁也望不到尽头。
　　她在混沌的虚无之境中越走越远，四周都是可怕的黑色，她找不到出口，浑身疼得似要裂开一般。她恍若听到男人深沉笃定的声音。
　　你一定会醒过来。我等你。
　　我等你......很久以前，自己好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她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头疼得快要炸开。
　　“呃...好疼...疼......”听到青娆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赵匡胤连忙赶至床前，握起她的手：“太医，她醒了，她醒了，快！”
　　太医给青娆诊了诊脉，思索了片刻，大喜道：“恭喜王，夫人已无大碍，腹中胎儿也保住了，真真是奇迹啊。”
　　胎儿...
　　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便让她愣住了。她虚弱的躺着，眼神直直的望着床顶，一动也不动。过了许久，那空洞的目光缓缓转动，转到了赵匡胤脸上。“你，是谁......”他惊异的看着她吐出这句话。此刻的青娆柔弱的如一只小兽，如水般的目光让他心揪了一下。
　　你是谁......
　　他该如何回答她，他是谁。
　　“我是...赵匡胤。”他被她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半晌才明白过来，她失忆了。
　　心头漫过阵阵喜悦，忘记了过去的事情，是不是代表一切重新开始。
　　“青娆，我会对你好，比他...对你更好。”他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试探到什么，直到她对他莞尔一笑：“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看着她无害的甜笑，一副懵懂无知天真少女的样子，终于放下心中所想：“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都变成了纯洁的白色。
　　青娆裹着厚实的红色宫装，站在屋檐下面，看着漫天雪花飞舞。
　　“咯咯咯，赵匡胤，你快来看那，好美的雪。”她欢快地朝屋里招了招手，冻红的双手随即被他纳进怀里。
　　“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赵匡胤。”他替她紧了紧微敞的衣领：“你我是夫妻，叫我胤。”
　　“赵匡胤多好听，叫一个字太别扭呢。”青娆回头看那飘舞的雪花，脸上依旧笑靥如花。
　　“随你吧。”每次只要她一笑，他便心情大好，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计较这些。如今两个月已经过去，她也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他告诉她他们是夫妻，在一次狩猎中，她摔下马，失去了记忆。她信了。他册封她为青妃，为她在宫中独自建造了一座精致的院落，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取名“墨园”。他宠她，为了让她腹中的孩儿名正言顺。四个月的身孕，却未显怀，当时从城楼上摔下，孩子竟也安然活了下来。她的孩子，当真如她一样是个奇迹。
　　“青娆，你说，咱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好呢。”虽是她与孟昶的孩子，他也并不介怀。能得到她已经是此生之幸，他真不敢再奢求太多。
　　他捕捉到她脸上一瞬即逝的落寞，但仅仅是一闪而过，而后是明媚如春的笑容，让他晕眩。
　　她侧头想了想，脱口说道：“叫子芯吧。”
　　“赵子芯，倒是好名字。”他一字字念过来，也觉得甚是好听，男女皆宜。
　　他心情正好，陪着她静立赏雪，却瞥见一长袍男子气势汹汹而来，眉宇间尽是怒气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嚣张。
　　“大哥，两个月未早朝，原来是在这里陪美人了。”赵光义不屑道。
　　赵匡胤眯了眯眼，笑道：“怎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那浓烈的警告意味，让赵光义面上讪讪：“弟哪儿敢来问大哥的罪，更何况大哥是一国之君，弟再放肆也不敢不恪守君臣之道阿。”
　　“只是大哥，这天下刚定，要以国事为重才是啊。”赵光义还是忍不住心中义愤。
　　赵匡胤牵起青娆的手缓步走到屋里。“国事交给光义，大哥不会不放心。”
　　“可是大哥，这女人，这女人----”赵光义手指青娆，吓得青娆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躲到了赵匡胤身后。
　　“放肆！”赵匡胤重重的拍了桌子，怒声重斥：“她也是你能指的吗，册封的诏书已经颁布，你难道不知道她是朕的青妃吗。”
　　“哼，就算她没有品级，也算是你的大嫂，我的妻子！”他薄唇紧抿，怒气一触即发。“如此犯上，真是大逆不道了！”
　　“大哥，何为大逆不道，难道仅仅一个亡国的祸水也配让我大逆不道吗！红颜祸水，难道大哥......”
　　“住口！！！”赵匡胤怒极，额上青筋毕露，蓦地抽出墙上的佩剑，直逼赵光义。
　　红颜祸水吗......
　　祸水阿...青娆站在赵匡胤的身后，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眼里除了淡漠，再无其它。
　　墨园中兄弟反目大闹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满朝皆知。后来几天，赵匡胤没有再来，赏赐却一次比一次多。金玉琉璃簪，珊瑚玛瑙项链，南国进贡的夜明珠，每一件都价值连城，青娆却看都不看一眼，赏给了太监宫女。
　　一日，屋内的暖炉热气腾腾，青娆忍不住打起盹儿来，醒来的时候，自己已躺在床上。刚想起身，便看到身侧和衣而睡的赵匡胤。他像是睡得很熟，眉头却紧皱在一起，平日那双威严深沉的眼眸紧闭着，倒少了些凛冽，多了些温柔。手指划过他的薄唇，想起幼时听老人说过，薄情的男人双唇总是薄且紧抿着。原来这一代帝王竟是一副薄情郎的面相呢。她的手指顽皮的绕过他的眼睛，鼻梁，嘴唇，她从没有这样细细看过他，其实他是个极为好看的男人。
　　手被牢牢捉住，赵匡胤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那一双含烟妙目，细长的睫毛一眨一眨，那婉约妩媚的样子使他心中一动，俯身便亲吻下去，不料被青娆猛的推开。
　　她匆匆跳了床，动作幅度之大让赵匡胤大惊：“小心孩子。”
　　“就是小心孩子才这样。”青娆躲得老远，赵匡胤忍不住笑，拉她回来：“那也不用躲我这么远。”
　　青娆有些不情愿的坐在他的腿上，嗫嚅道：“那你答应我，以后不可以这样对我。”她说得义正言辞，满面正义，换来他一个“好”字。
　　看着他温柔的笑意，看着他诚恳的应允，青娆忽有些恍惚，似乎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也对她这么好，可是她仍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手使劲的按了按脑袋。
　　“怎么了。”他拉开她的手，替她轻柔的按着太阳穴。
　　“最近老是头疼，总觉得有好多本该记得的事都给忘了。”她嘟着嘴，仔细的看着他。赵匡胤神色一怔，随即笑道：“你确实忘了太多不该忘的事情，我们的过去，你竟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他搂她入怀，喃喃道：“放心，我会把我们的过去连同未来都一起补给你。”
　　青娆靠在他的怀中，不置可否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