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决定抛弃抓鸡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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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留步！姑娘是外乡人吧？”
老板娘匆匆而来，和蔼可亲地望着我。
我默默地打量了一下自己，觉得这一身着装除了肮脏些，并与他们城里人无异。
“你…你如何知道的？”我古怪地问。
老板娘笑道：“我一看你这样子，便知道你已露宿郊外抓鸡果腹许久了。”
“……”
好慧的一双狗眼啊！
老板娘又问我：“姑娘风餐露宿来到华章，不知所谓何事？”
我将她的问题扪心自问许久，终是幽幽道：“路过。”
老板娘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再问：“那……姑娘是要去往何处？”
我摇头回答：“我也不知道……”
骤然，老板娘眉开眼笑，一把握着我的手：“你是流浪的吧！”
我有些惊慌，往后退了一步，可惜手被她握着，让我无法逃窜。
老板娘舒展蛾眉，与我语重心长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要懂得爱护自己才是，老在野外抓鸡像什么话？”
我有些惭愧：“可我除了抓鸡，也不会什么别的……”
老板娘摇了摇头：“我一看你便是个聪慧的孩子，你若有心，将来必能在这华章城里混一番风生水起的日子。”
我困惑的挤了挤眼睛。
老板娘微笑着，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有个好地方正要招些女孩子做事，如何，要不要我引荐你去呢？”
我保留着些戒备地望着她。
老板娘笑得越发和蔼，循循善诱道：“若是去了那里，便不用再风餐露宿了。”
我低头思忖一番，最后答应同她去看看。
真的，我已经厌倦吃鸡了。
老板娘带我从酒楼的后门离开，横过三条平凡的小街，走上一条干净的大路，穿过一座刻着“一品花街”的巍峨牌坊，最终停在一栋雕饰奢华的七层小楼下。
抬头仰望，二楼雕花的栏杆前架着块金漆额匾，匾上龙飞凤舞地题了四个大字——
朝花暮醉。
一眼看上去，这名字令我徒然一颤，感觉明媚而风骚。
朝花暮醉的八扇大门敞开着，老板娘走上前敲了敲门框，一个微胖的男人往外看了一眼，笑道：“您来了？我这就去叫妈妈出来。”
胖男人消失了片刻，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款款走出。
“花妈妈。”老板娘满脸堆笑地走上前去，“我给您介绍个好姑娘。”
她说着将我向前一推，推到那位“花妈妈”面前。
花妈妈上下打量着我，我也上下打量着她，她长得十分美艳，怎么形容呢，嗯……应该说是与我不相上下吧。
花妈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半天之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揉揉眼睛对老板娘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老板娘深吸一口气，继续满脸堆笑道，“我给您送了个好姑娘。”
花妈妈伸出一根手指轻轻贴上我的皮肤，指甲尖顺着我的锁骨缓缓上滑，一路滑过脖颈，最后抬起了我的下巴，懒洋洋道：“还可以吧。”
“是么是么！”老板娘显得很欢愉，“这样的话，我欠您的那笔账就这么划清了吧……”
“一半。”花妈妈淡淡地说着，忽然牵过我的手腕往门里走，“剩下一半早些还吧，不然可要滚利息咯。”
“喂！你这丫头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花妈妈侧脸一笑：“您都已经一把年纪了，无儿无女，藏那么多钱有何用？还想带去下辈子么？”
“……”
花妈妈牵着我的手一路穿过装潢富丽的大堂，走上楼梯。我默默地跟着，低头望着两个人的脚步此起彼伏，每一步踩在地上都让我感觉特别的踏实。手腕上传来柔软微热的触感，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里就是我一生的归宿了。
“昨晚上睡得好么？”花妈妈忽然问。
我猛地回神，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今晚会很累人的。”花妈妈回头对我轻轻一笑。
倾国倾城。
我被领进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很干净，清白的墙壁上独绘着一只红杏，姿色撩人。
“紫衣，往后你便住在这里。”花妈妈对我说。
我一怔：“谁是紫衣……”
花妈妈微笑道：“你。”
我低头看自己的衣衫，虽然已经很脏了，但尚且还能辨认出这是一套紫色的衣服。
不是这么随意吧？妈妈你未免太过率性了！
我略有不满：“你这么随随便便地叫，我很容易和路人甲乙重名的。”
“你想的太多了。”花妈妈显得十分淡然，“别人根本不会知道路人甲乙的名字的。”
我挣扎：“……怎么说名字也是用来寄托一辈子的希望的，应该慎重……”
“我可从来都是很慎重的。”花妈妈望着我微笑，目光温柔，言语平和，“你见过有人无知混沌地游荡在这世上，却没见过有人赤身裸|体地奔走吧？”
我想起了路上碰到的一桩事，遂认同地点头道：“确然，什么都不穿的话会被官差抓。”
“人之所以区别于生出草木，无非是我们穿了层衣服。”花妈妈说着，手指轻轻拎起了我的衣衫一角，“赤条条地来，却穿戴整齐地走。这一层轻纱，难道不是很重要吗？”
污渍斑驳浅紫霓裳悠悠从她指尖溜过。
我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花妈妈摆平了我，遂优雅地转身，缓步离开。
走到门口，佳人侧了侧脸，那一双妩媚的眼神轻轻掠过我的眼睛：“待到你何时甘愿褪去这层衣裳，便让那人给你个新的名字罢。”
“妈妈！”我在背后叫她，“花妈妈的名字又是什么？”
“花千心。”
她没有转身，一路款款地下楼，淡出我的视线。
看来，这一位已是褪过衣服的人了。
花千心离开之后，我直挺挺地往床上倒去，张望着房间里的摆设。
咚咚咚。
房门响了三下，一打开，门口站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清秀白净的脸，纤细小巧的身材。我方想向他打个招呼，他却先向上翻了个白眼。
“洗澡水来了。”小孩冷淡地说着。
我侧身让路，他将一个大木桶推进屋子中间，然后熟练利落地往其中添满热水，撒上花瓣。
“多谢。”我方向那小孩靠近了一步，他却猛然弹开，厌恶地跳到房门口。
“臭女人，你多少天没洗澡了？臭死了，别靠近我！”
我不悦地眯起眼睛。
真是让人不舒服的小孩。
我这么想着，两步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张开双臂，默默地将他拥进怀里，狠狠地抱了他。
“唔……唔……哇！！！”
那孩子在我胸间凶狠地挣扎着，我看看差不多了，便放开了他，他猛地逃开三尺远，红着脸指着我破口大骂：“呸！！不要脸！”
然后捂着嘴跑开了。
于是这个澡，我洗得异常舒畅。
洗完澡，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居然又是一套紫色的绸衣，看来花妈妈对这件事情相当地执着。
往床上躺了片刻，房门又响了。
这一次，来的是一个女人，身材姣好，面容美丽。半边的刘海遮住脸颊，半缕青丝间翘着一对睫帘，说不出的妩媚。
“我叫红裳，妈妈让我来教导你。”她斜倚着门框，手中的长烟杆里烟尘飘渺，“随我到一楼的花厅去吧。”
……
一楼的花厅实在富丽堂皇。
窗门梁柱雕花琢雀，满地白玉色的石砖上绘着鲜艳的蔷薇，三层挑空的梁顶上垂下浅红色的幔帐，光线半透过轻薄的纱幔，将上面绣着的金丝银线照耀得忽闪忽暗。我抬头望着时隐时现的亮光，觉得很有意思，红裳拉了我一把，将我带去右堂一处雅座里坐了。
接着，我便开始了初次的学习。
红裳是个耐心的好姐姐，握着我的手教导我斟酒和布菜，还允许我偎在她的胸口，对着她的耳根私语，以学习矫揉造作阿谀奉承之术。
一个时辰之后，我学有所成，于是红裳叫人沏来一壶茶，翘起二郎腿靠近座位里，抬抬下巴支使我给她倒茶。
我倒上茶，与她闲扯：“红裳姐姐怎么会找到这里工作的？”
“被夫家休了之后又被娘家赶出来，所以来这儿讨生活了。”红裳抿了一口我倒的茶，眼睛挑了挑，嘴角轻轻弯上一抹笑。
我仰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以后呢？要在这儿过一辈子吗？”
红裳拿起桌上的烟杆，点上，薄薄的烟雾悠然上攀。
“是啊。”她淡淡地吐了口烟。
旁边有个擦桌子的男人忽然伸头过来，插入我们的话题：“怎么着？红裳姑娘不打算嫁人啊？”
红裳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地挑起嘴角：“像我们这样的女人，见过了世面，小家小户的入不了眼，难道还真指望嫁给大户人家做妾不成？”
“哟，姐姐又矫情了不是。”
楼梯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笑容明媚的姑娘缓缓走来。
“我说是谁这么一早便起来了。”红裳看了她一眼，“原是浅兰啊。”
“姐姐不是起得更早么。”浅兰笑盈盈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顺了我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对我笑道，“小丫头，别听你红裳奶奶矫情。能嫁的便趁早嫁了，真熬得人老珠黄还赖在这里，你对得起妈妈么？”
红裳朝她脸上喷了口烟：“留在这儿栽培新人，岂不是更报答妈妈？”
浅兰拍着我的大腿笑道：“我才不要呢。”
……
夜幕渐渐降临，陆陆续续有盛妆打扮的女孩子从楼上来到厅堂，红裳拉我同她们一一介绍。
早晨那个微胖的男子往门口挂上了八盏红灯笼，然后转身对大家笑道：“姑娘们，开张啦！”
盛妆美人们齐齐走去门口依次排成两列，或妖娆，或优雅，各种风姿，百媚千娇。我站在那两列的当中怔怔地看着，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似乎在遥远的过去我也曾站在这样一条香艳之路的正中，又似乎有一些不同。
我正努力地回想，冷不丁手腕被人扯了一下，红裳拉着我小步疾走，很快我们也融为了香艳的一部分。
顷刻间，还未待我想好要摆个怎样的站姿，男人们已经纷至沓来。
笑声，闹声，娇喘声，声声入耳。
美人们陆续被爷们儿搂搂抱抱地带走。我和一个叫碧罗的女孩也跟着红裳和浅兰去了三楼的暗香阁。
带走我们的男人被称为谢公子，上京人士。
谢公子似乎是红裳和浅兰的熟客，三个人谈笑风生，很是热络。我和碧罗坐在一旁替他们布菜添酒，十分的轻松。
呼——吱呀——呼呼——
一阵风推开暗香阁的窗户，我起身去关，几递凉雨溅在了脸上。
“下雨了？”我低头望下去，看见街上行人抱头鼠蹿的狼狈模样，不禁心下欢乐。
“风萧雨急，也不知公子是坐车来的……”红裳半垂着睫帘，嘴角弯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柔声道“还是骑马来的呢？”
她说着，手指沿谢公子的脖颈徐徐滑下。
谢公子低低一笑，猛地反身，握着红裳的手腕将她压倒在地：“小生是步行来的，偏遭上个风萧雨急。敢问姑娘，今夜可否借小生石榴裙一避呢？”
红裳咯咯笑着，这时候，房门却不合时宜地响了。
“谁啊！”谢公子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爷，是小的福全。”
“干什么？！”
“爷……那位大人……来啦！”
那位大人？
谢公子一愣，放开红裳，眉头一皱，道：“他来作什么？你进来说话。”
碧罗上前开门，一个黑黑瘦瘦的男人进来，对谢公子道：“那位大人说下雨了，恐您回去湿了身子，特意来接您。”
谢公子的脸抽了抽，拍案骂道：“那个王八蛋孙子！爷正爽着呢，他操个什么心！”
声音虽然暴躁，可谢公子的身体却已经乖乖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扫兴模样，对我们道：“散吧散吧，我要回去了。”
“您慢走。”我坐在原地微笑着同他歪了歪头，手上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
浅兰狠狠捅了一下我的大腿，对谢公子笑道：“我们送您。”
我的酒全洒在了裙子上。
我随众人下楼送客，一路上谢公子的脸色都很难看，一种如同在血和泪的深渊里苦苦挣扎的表情。
朝花暮醉的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车里透出暖黄色的光亮，恰在车窗帘上映出一人侧脸的剪影，轮廓倒是十分蔓妙。
谢公子也不顾雨淋，目露凶光地走向马车，只是在他跳上车驾往里钻的时候，动作却忽然顿住了。
“谁请你上车了？”马车里幽幽传出个男人的声音，透着一丝倦懒，一丝淡漠，让人不免心神一荡，又毛骨悚然。
谢公子默了半天，问：“你什么意思？”
车里人清笑了两声，道：“你都已经湿了，别再脏了我。”
“……”
好贱的人啊……
“混账！！！”谢公子猛跳下车，一脚踢在车轮上骂道，“你他妈闲的慌！玩谁呢！！”
车里丢出一把雨伞，将谢公子撞了个踉跄。
“你父亲已经到了，你若同他在花街里遇见，记得替我问他安好。”
那句话之后，马车调转，笃笃悠悠地行远在雨幕中。
“……”
这……莫非也算是通风报信的一种？
谢公子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两圈，猛地跋腿向牌坊口狂奔，他家福全抱着伞跟去，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夜中。
“怎么回事？”我问红裳。
红裳伸了个懒腰，道：“谢家爷俩都是我们楼的常客，父子在这种地方见面……总不大光彩。”
我点头，又问：“那方才马车里的是……”
红裳道：“我们也不知那是谁，他倒是来过几次花街，每次都说是来接谢公子的，不过每次又都将谢公子气得半死……也不知姓甚名甚，只知福权称他作‘那位大人’。谢家是京城显贵，那车里的想来也应是极有头脸的人物。”
“你说……妈妈知不知道他是谁？”浅兰插嘴问。
红裳笑道：“一品花街上的事情，有什么是妈妈不知道的？不过……却不是我们应该管的。”
雨夜，深深。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决定抛弃抓鸡的日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