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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落樱尽处又逢君 ...


  •   时光流转。

      不知不觉,我已在朝花暮醉里自食其力了半个月。

      而仅仅是半个月,却令我收获颇丰。其中最硕大的,莫过于我学会了一种很受欢迎的新游戏——花牌。

      五月初七,弦月柔光,小厮在楼前挂着红灯笼,我同红裳在暗香阁里争吵——

      我很严肃地说:“姐姐你让我进去伺候!”
      红裳对着我喷烟:“开玩笑。楼下那么多客人排着队地指你的名,我还要你上房作陪,岂不是自己讨打?”
      我作委屈状捏她的袖子:“我的好姐姐,求你了,真的不要再让我呆在下面了!每次在下面,那群混账都要拖着我打花牌。卧槽,丫的都是些什么刁民打法?凭什么不让我出二四六八十啊?唔!唔……唔……”

      红裳拈了个绣牡丹花的布袋往我头上一罩,拍拍手掌将我丢了下去。

      事已至此,我只得很恼火地和老爷姑娘们打花牌,狠狠磨砺着我的承受力与上进心。

      今日的客人微胖,人称方老爷。方老爷最显著的特征就是鼻子油光肥大,只需望上一眼,便可感自身被糊了一眼睛的油。

      一口酒气猛地喷来,闪亮的鼻头在我的余光里乱晃,于此同时,一只肥厚的手掌轻轻碰了碰我的大腿。

      “喂,你干什么呢。”我斜眼睨着他,思绪有八成都专注在手中的乌木牌子上,因而面无表情。

      方老爷憨憨一笑,讨好地与我腻声道:“诶呀,紫衣你敏感了!”

      我不语,抱着生死一线的心态继续琢磨我的牌……他妈的,为什么一三五七九也不让老娘出啊?!

      片刻之后,那一抹油光又摇晃过来,肥厚的手掌摩挲我的大腿,胖而缺毛的脑袋也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近。

      我瞪了方老爷一眼,他嘻嘻地笑笑,眸光往我胸前瞄瞄,笑而不语,只是眼中精光毕现。

      我咬紧牙关,将一张三点甩了出去,方老爷跟着丢出一张四,然后向我轻浮地挑了挑眉毛。

      又轮了两圈,油光又一次闪现了,斜眼看去,方老爷的下巴都快贴上我的胸了!

      砰!

      我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两张花牌应声而起,笔直精准地插进了那双肥大的鼻孔。

      鼻孔下传来一声嘶吼,如若我抓鸡时听闻的那最后一声悲鸣。

      “紫衣!!!”
      同桌的几个姐妹大惊失色,一个跑开了席位,一个去察看方老爷,一个急匆匆地拉扯着我。

      花牌插得不够深入,片刻之后便掉了出来,还夹带了一些混浊黏糊暗藏血丝的东西。旁桌几个男客人们兴奋地观望了一会儿,相互交换了一番贼眉鼠眼,笑道着实猥琐。

      “你、你、你……你这贱货!!”万老爷捂着鼻子,绿豆眼瞪成了了赤豆。

      我嫌弃地啐了一口:“你他妈才贱呢,玩个花牌手脚也这么不干净。”

      方老爷暴跳而起,举手就要掴下来:“你他妈就一个花楼里卖的,老子摸一下怎么了?!”

      看那一掌肥厚而墩实,我看得一怔,也不知自己挨不挨得住。

      巴掌下落的瞬间,一只纤纤素手从旁伸来,四两拨千斤地握住了那只粗壮的手腕。

      “方老爷。”花妈妈的声音柔柔响起,嘴唇靠近方老爷的耳畔,道,“千心近来有些健忘,一时间忘记了朝花暮醉的堂规,不知老爷可否提点一二呢?”

      方老爷的表情略有痛苦:“花千心!你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花妈妈浅笑着撅了撅嘴:“方老爷真讨厌,千心特意向您来讨教,您却不给面子。”

      说话间,方老爷的手掌已经开始泛青白,且微微颤抖。显然花妈妈是在用力的,可若只看她的手,那绝对是一只毫无缚鸡之力的手。

      叹为观止。

      “我、我说……我说……”方老爷龇牙咧嘴颤声道,“对朝花暮醉的姑娘……不得强逼、不得羞辱、不得动粗……”

      “呀!是了。多谢老爷提点。”花妈妈忽然放手,依旧笑盈盈道,“春宵苦短,千心已经备下了二楼的浮光阁,还望老爷笑纳。”

      方老爷一怔,跟着眯起了眼睛。

      花妈妈抬了抬手,身后忽然走上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挽住方老爷的胳膊,模样相当地亲昵。

      花妈妈笑道:“千心给您的谢礼,还等着您抬举呢。”

      方老爷若有所悟,伸出一根胖手指在我眼前竖了一下,以示告警。跟着便搂着二美上楼去了。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

      “紫衣。”花妈妈看着我,笑容却已经消失了,“你跟我来。”

      于是,我那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战战兢兢。

      ……

      一间小房间四面空空,我低头站在花妈妈面前,心中有些忐忑。

      “如果今日不是在朝花暮醉,恐怕谁也不会保你。”

      花妈妈背对着我,声音清清冷冷。

      我福身悔改:“紫衣知错了,但请妈妈责罚。”

      花妈妈又道:“到这儿来的客人,都肯一掷千金,不为别的,无非是我们能让他们快乐。你如今只是坐堂上的姑娘,客人若是越格了,我们自会保你。如今他不过是隔着衣服摸了摸你,你实在不该那么对他。”

      我委屈地扁了扁嘴:“可他都凑到我跟前看我的牌了……这要我如何能忍?”

      花妈妈一怔。

      沉默。

      许久之后,妈妈扶了扶额,笑叹一声,道:“你还真是不明白这里是干什么的地方。也不管你是何理由了,既是做错了事情,便乖乖领罚罢。”

      “是。”我从善如流。

      花妈妈往外看了看,指着一片卵石铺路笑道:“就在那儿跪两个时辰罢。”

      “是……”

      “妈妈!妈妈!”

      我方打算跪过去,那微胖的仆从管事去猛地冲了进来,俯到花千心身旁与她一番耳语。花千心静静听着,时不时地点一点头。我见他们还得厮磨一会儿,于是自觉地移步去向庭院,打算领罚。

      “等等!”猛一下,花千心叫住了我,“这次的惩戒便算了……”
      “嗯?”我好奇地挑了挑眉毛。
      花千心上前仔细端详着我,口中悠悠地说道:“有个大人物明日要见你。”

      啊?

      ……

      大半个晚上,我都在揣度那位大人物的身份,我希望他能是我爷爷,给予我扬眉吐气的支持。到那时,我定要为花牌的规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将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十定为一等王牌。

      翌日。

      傍晚的时候,我被丫头们精心收拾了一个时辰,坐上华丽的马车,向着大人物奔去。

      令我惊异的是,大人物居然住在山里。
      那山不高不矮,却有红樱夹道,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樱花林间水声清冽,只闻其声,如鸣佩环,而四下里张望,却又不见踪迹,让人禁不住心生趣意。

      “姑娘,下车了。”

      马车停在樱花道上,我走下车,望见百步之内有一间房舍,隐隐摇晃着灯火。

      此时,已是漫天昏暗,浅月上梢。

      “我等送姑娘至此,不便再往前行。”一个马夫对我说,“便是前面那间屋子了,姑娘径自进去即可。”

      “谢谢了。”我朝他点点头,又问,“你可知那屋子里的是什么人?”

      马夫道:“我等并不知晓,不过姑娘放心,那里面的人物确有头脸,断不会为难你的。”

      于是我告别了马车仆从们,独自去往那间深山小筑。

      经年之后回想一番,直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过于单纯愚蠢,居然很不戒备。对于我的轻信,云环月道破天机,“心眼都是被钻出来的。从小大家就顺着你,你说你又能长出几个来?”

      走近了那间屋子,山风一啸,我的手举在半空,却忽然不敢敲门。

      “夜凉风紧,怎么不进来呢?”

      木屋里飘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温和清雅,有一丝妖魔般的诱惑,还有一丝莫名的熟悉。

      进,是不进?这是个问题。

      我挣扎了须臾,由于风确实有些冷,我最终推开了那扇门。

      门轻轻打开,连个声音也没有。如同我往后几十年的命运,也就在这个平和安静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方向。

      屋里一方罗汉榻,榻上斜斜靠着那个男人,穿着银底红纹的锦衣,衣襟尽处露出白皙的皮肤……红得像血,白得像雪。

      美。

      我心中像冒泡似的冒出许多词汇,比如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如酒池肉林祸国殃民红尘一笑黄泉碧落,等等等等,天花乱坠。

      美人微微一笑,睫帘垂了垂,懒洋洋地说:“我等你很久了。”

      第一印象,确实是很温和善良的。

      我诚恳地与他施礼道:“对不起,奴家来迟了。”

      噌地一声,榻上的懒人坐了起来,坐得笔挺正直。那双眼睛已然全开,潋滟倒是若湖光潋滟,只是它们一眨不眨地瞪着我,让我没由来地一阵发憷。

      “你……你再说一遍。”

      我有些担心,思及他是个大人物,于是又施一礼,愈发真诚道:“对不起,奴家来迟了。”

      他扬了扬眉毛。

      “你过来。”

      我没动,默在原地摇了摇头。

      美人眯了眯眼睛,深沉地盯了我许久。

      然后,他忽然起身,笔直地朝我走来。

      那身材,那动作……当真是腰部清瘦,体态风流啊!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觉得往日抓鸡似乎抓得太没有节制了。

      美人扑面而来,我惊得后退一步,他猛地按住我的肩膀,身体微微压低。距离忽然贴得很近,近得让我有些不耻,有些羞涩。

      “紫衣姑娘。”他一只手缘着我的脊柱徐徐下滑,轻轻托在腰际,“再把你方才的话,说一遍。”

      这么近地贴了许久,我的胆怯反而少了许多。闭眼想了想红裳往日的做派,我索性抬起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凑在他耳畔柔声道:“公子,奴家来晚一步,望见谅……”

      猛一下,那人将我一把抱进怀里。他的手臂绕过我的背,身体居然轻轻地颤抖起来——笑抖的。

      多年以后,我挖掘穆琏雪此刻的心情,挥笔在他的朝服背后写下四个字——小人得志。他很洒脱地将我的墨宝穿上,津津有味地回忆道,“你一个妖女,居然自称奴家……”后来,他还特意修书予云环月,向他显摆自己碰上了我百年一遇的蠢驴样儿。再后来,云环月回信了,三尺长的白纸上只写了个字——

      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落樱尽处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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