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茶》清韵筱竹

2、第 2 章

　　回到家来，将孩子放在床上，刘氏掀帘出来，满脸愁容：“会不会是结了什么冤家，有意作怪？”叶思武灌下一大瓢凉水，道：“这十里八乡的，咱们与谁有过冤仇？”这一瓢凉水落肚，浇得心里倒是静下来。刘氏想想不错，丈夫的脾气虽急躁些，但为人古道热肠，还真没与谁有过大的梁子，若说是寻常龃龉，断不至招来灭门之灾。眉目间忧念更甚，忍不住眼圈一红：“这么说，那些都是……真的了？”

　　啪的一声，叶思武搁下凉瓢道：“妇人之见，不过是唬人的把戏罢了。”

　　“可，好端端的被立了碑总不是吉兆，自来…怪力乱神之说也不是没有，莫不是……不是……”她连说了两次，没敢再往下说，从小听说的鬼怪之谈霎时在心头绕了绕，没由来打个寒噤，低头绞着衣摆，垂下泪来：“为什么是咱们家？……连孩子都不放过？”

　　说到一双儿女便是心头最大的牵绊。叶思武在堂前大步来去，思前想后，心中渐如塞了一团乱麻好不耐烦，一回身取下壁上的镢头，说：“我去看看那杂碎的究竟埋着什么。”刘氏惊道：“别，这几日咱们不要分开，一切等过了…过了初六再说。”初六正是叶家最后一个人死亡的时间，叶思武知道妻子终究信了碑上的谶文,自己心中七上八下,这般离奇古怪的事情闻所未闻，若不查个究竟，如何能够安心？他向里屋望了一眼，灰扑扑的光线中，只见儿女熟睡正酣，这一看不由得温情渐起，心肠软塌下来，想了一想说：“明儿我叫上阿龙和阿骏，大伙一起想法子。”刘氏知道再劝也无用，叹了口气：“就依你吧。”

　　张阿龙和齐骏是叶思武自小的玩伴，三人年纪相仿，田间地头的感情最好。次日听说了叶家在墓田里的见闻，张齐两家人都是摸不着头脑。齐家娘子想起前两天曾经路过坟场，并没有见到甚么新坟，更莫说镌刻着叶氏浑家姓名的石碑，这么一来更加古怪了，难道那几座坟墓竟是一夜之间忽然冒出来的么？齐骏道：“莫不是你们昨日眼花了，走，哥几个再去瞧瞧。”

　　说干便干，三个男人拿了铁锹锄头等物上山来，刘氏牵着两个孩子，跟在大伙后面。

　　见到叶家四□□人的坟茔，几人挢舌难下，既惊诧莫已，又是万分奇怪，谁也猜不出这里面的来历。张阿龙到底老成些，看了一转说：“先挖阿峦的？我便不信了，他好生生站在那儿，这里面能是什么？”叶思武明白他的意思，四口人中阿峦最先遇难，他是要当先破了这咒诅。于是点点头。三人都是庄稼汉，锄草犁地的活计本是家常便饭的事，不到一柱香功夫，墓穴便被挖开来，一直挖出一个约莫丈余来长，二尺见深的大坑，坑里空无一物。

　　刘氏暗暗松了口气。

　　叶思武仍不放心，又往深撅了几下，齐骏扶着铁锄笑道：“我看是耍人的把戏，阿武你还真信了？阿峦不是好端端的在那里……”

　　话没说完，忽然锄上一滞，碰到什么东西。叶思武丢开铁锄，忙俯身去看，拔开泥土，只见里面露出一个褚色的皮囊，伴着淡淡香气。这皮囊深埋地下,香气竟不消散,三人见到不由得啧啧称奇。打开囊袋，只见里面装着一副华美小巧的弯弓，此外再无别物。那弓兽筋为弦，两头如箭，式样小巧，正是小孩儿家的玩意。会是谁遗留在这里？叶思武琢磨不出来路，刘氏走到近处，只见那弓做工精良，沽以市价，怕也值得几两银锭，不由心里犯了嘀咕。

　　张阿龙呵呵笑道：“原是给你献宝来着！你小子担惊受怕，竟是走了财运。”说着丢下铁锹，拍了拍手。叶思武诺诺一笑，终于放宽了心。阿峦从没有见过这么精致的玩具，抢在手里好不快活，叫道：“姐姐来玩。”拉起弓弦，纵高窜低。

　　大家商量着，留着这么几座空坟终究不是吉兆。张阿龙首先提出毁了墓穴，将石碑拿到市镇上，且问问是哪家寿行做的。

　　阿峦左纵右跳，寻找眼中的猎物。正高兴间，没提防脚下一绊，一个肋斗摔倒，在地上翻了几转。

　　叶思武笑道：“也好，今儿大伙都辛苦了，晚上便到兄弟家里，让弟妹烧几道好菜，哥几个喝它几大碗。”张齐二人轰然称好，余声未歇，便听到刘氏歇斯底里的惊叫声。

　　大家一愕之下，只见阿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弓直直插/进他的喉咙里，吞没在血中。其时齐骏方向那石碑斫了一下，已惊得呆若木鸡。叶阿峦来不及哼一声，只翻得两滚，就此不再动弹。

　　变故突如其来，瞬间墓地里鸦雀无声。叶思武一个箭步冲过去扑到儿子身上，急忙抱起他，伸手拔出那弓，瞬即血流如注，他忙用衣带死命堵住伤口，大声唤他名字。阿峦小手攥得紧紧的，喉口似乎有一下没一下的微微抽畜着。

　　大家全变了脸色，张阿龙上来狠狠掐他人中，阿峦喉头的伤口瞬间便将重衣湿透，早已没了生气，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真的死了。张阿龙惶惑之下慌了手脚，难道这墓穴不仅是预言冢，还更是催命符？

　　刘氏抢过儿子号啕大哭，不住在他脸上亲吻，儿子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直到唇边所触渐渐冰凉，这才发出一声嘶喊，抬身拼力捶打着叶思武。叶思武心下一片混乱，耳边乱嘈嘈，他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清。难道儿子是自己害死的？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启开坟墓查看究竟，阿峦现在会不会还好好的活着？会不会还在活蹦乱跳地觇望着他的脸色？余人见此情状纷纷下泪。叶阿乔牵着母亲的手，心里一片恐慌，只是哭：“阿娘不哭，阿娘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