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神》顾青衣

8、共同度过

　　李嘉言的两张票是他家太后大人启动超级人际网，花大价钱一早订购的，牢踞厅中最好的位置之二。

　　坐在这样的位置周围，就免不了围绕一些同样玩得动人际花得起价钱的大牌，一溜儿瞧下来只差没闪瞎他的眼：从同排的左一看起，和前排漂亮姑娘聊得正欢的，首先就是折磨死他不偿命的帝国人事总监Vincent。

　　第二位更了不得，坐姿笔挺，神色沉静，气势逼人，不是帝国总boss元东升又是谁？

　　第三四位继续帝国，帝国的戏剧部总监洛文简和音乐总监裴言希。

　　至于坐在他正前方的，只一个端庄的后脑勺已叫他一眼认出，那是享誉国际的帝国当家巨星车芸，她左右分别是时开时影帝和上一届的金曲奖歌后祝妍。

　　至于他自己的右边则坐着碧城演艺圈老大一尊大佛——FC电视台的台长大人。

　　他不得不庆幸，还好元大boss没有坐在他左边……

　　然后他家薛大神以及EC唱片的总监也都分散在台长周围。

　　就这么一眼瞟下来，已经够他在心里惊叹半晌：这阵容简直要秒杀一些颁奖典礼的红毯现场啊。
　　不过他左边虽然没坐着元大boss，却坐着元小太子，正耸耸他肩膀压低声道：“你哪来的狗屎运弄来这么好的票位？瞧瞧咱们周围都是些什么人。”

　　李嘉言也压低了嗓音：“你都会说是狗屎运了，还问什么问。”

　　元旭日是被他临时拉来充数的。

　　他的两张票中的另外一张原本是太后准备给自己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年中的12月31日总归只有一天而已，就在两母子开开心心出门前夕，他家太后苏茹女士悲惨的被一家之主李老板逮个正着，硬拽着参加公司跨年舞会去。李嘉言现在想起被拖出门时苏女士凄凉悲愤的哭喊声，还忍不住在胸口划个十字。

　　凭空多出一张票，李嘉言当然不想浪费。本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他首先想到乔曼冬，电话都拿在手上了，却突然想起乔曼冬的偶像是段惜飞，于是那点小心眼果断发作了。

　　薛大神不列入考虑，李嘉言一想到他很有可能拿的是歌神亲手递过去的钻石级门票，就忍不住各种羡慕嫉妒恨。

　　最后不情不愿邀了元旭日。

　　只是，李嘉言疑惑道：“boss大人怎么这么闲？说起来好像也没接到帝国今晚有活动的通告，你接到没有？”

　　元旭日抽了抽嘴角：“因为老板任性，他偶像今晚开演唱会，他直接把年会往后排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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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唱档期直接逼得上市集团的年会档期让了位，李嘉言与有荣焉，甚觉拉风。

　　优雅的音乐声忽然停止。

　　李嘉言胸口处微微一顿，再轻轻一跳。

　　下一秒那个人果然走上了场。

　　他穿着白色棉T和修身的黑色西装，含笑走上台的姿态分外轻快，右手拿着一个……香梨。

　　再看一眼，对，就是香梨。

　　在台上偏右的钢琴旁边坐下来，他什么都还没说，先咬了一口香梨。

　　台下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等众人笑完简斯这才道：“我说今天要轻松上阵，其实都是骗人的。别的不说，这个梨我早上就拿在手里了，到现在才有机会吃。”

　　台下继续笑，李嘉言听在耳中却淡淡的心疼：这个人应当是从不说谎，他说没有时间吃东西，那这一整天想必是真的没吃东西。

　　简斯的演唱会从来都与观众互动很好，但他的歌同样从来都唱得比任何人都多。简简单单寒暄几句过后，他再咬一口香梨，然后开始唱歌。

　　这个音乐厅格外小，所以他的声音格外近。

　　没有五彩的聚光灯，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豪华的乐团，那个人坐在黑白格子前漫不经心吃着梨唱着歌，用最真实的声音。

　　他的声音固然已经是顶级的享受，可他一旦开了口，微微闭着眼的模样，大概既忘了自己那把声，也忘了在吃梨。

　　台下的众人也同样忘了。

　　整个音乐厅中只回荡着他的歌声，这歌声陪伴坐在这里的许多人走过了整整十五年岁月，在这样的岁月中凝炼成最不动声色又千回百转的情感。

　　这是李嘉言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听这个人唱歌，关于唱歌就是唱歌，什么都不用想的那些话，他在这时候渐渐有些明白了。

　　这一次的音乐会上并非只唱简斯自己的歌，也会唱一些他自己挑选的别的歌手的歌。唱到第三首的时候，他就唱了十五年前使他一举夺得《世纪之星》冠军的曲目——三十年前就开始走红的传奇歌星叶杰的《别后》。

　　李嘉言还记得那一年，当时二十二岁的简斯站在台上，年轻俊朗姿态端正，说父亲因为工作在外地的关系，就连一次也不曾来看过他的比赛，父亲因为这样很是愧疚，所以很早之前他就决定如果能走到决赛，一定要将这首《别后》唱给自己的父亲。他虽然不在现场，在他心中却永远是让自己仰望的高山。

　　其实决赛那一场他们全家人都去了比赛现场。

　　苏女士感动得从头哭到尾，旁边陪着她抹眼泪的女歌迷一眼望不到边。李老板在那以前本来对苏女士的狂热追星颇有微词，在那之后倒是不知不觉就噤了声。

　　而他自己呢？自己当时只是想，这个人唱歌怎么能这么好听、而已。

　　一曲完毕，满堂喝彩。

　　简斯忽然起身向着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

　　满座皆惊。

　　简斯微微一笑：“今天是我父亲六十岁生日，他现在也坐在观众席中，这一次终于能把这首歌当着大家也当着他的面唱给他听，我感到很幸运。爸爸，生日快乐。”

　　他目光所至，众人掌声如雷。

　　李嘉言诧异看向自己右前方穿着中山服的老人，他头发花白，看上去竟然比实际年龄还要更老一些。灯光过处，恰好叫他瞥到老人眼角一抹泪光，不由大为感动。

　　目光收回时似和台上那人相撞片刻，不到一秒的间隙，李嘉言不敢肯定，却已足够他心跳漏一拍。

　　接下来一首，简斯唱了他首张专辑《星火》中的同名主打歌，十四年前这张专辑与这首歌的走红程度，比之李嘉言今日的《光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暖系的情歌，李嘉言听着听着就不由微笑起来。想到那个时候专辑上市第一天，苏女士就杀去唱片店买回两张，美名其曰一张用来听，一张用来膜拜。他自己则省下一周的零用钱去买了卡带，好长一段时间夜夜伴着那个人的声音入睡。

　　今晚的演唱会着实特别，简斯花在这上面的心思，但凡有心的歌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连着五六首歌，包括李嘉言在内的一干资深歌迷无不露出会心微笑——他其实是从自己出道至今的每张专辑挑选一首歌来演唱。

　　李嘉言想，这些歌一定都是他自己最喜欢的。

　　对台下的他们来讲，每一首歌又都有着不同的回忆与故事。

　　第一个环节一个半小时，简斯演唱了十六首歌。第二个环节正式开始时，引起台下观众很大震惊，因为所有人都到现在才了解这个环节的内容。

　　你点过歌吗？在KTV或者酒吧里，朝着自己的朋友或者驻唱歌手，漫不经心说着我想要听某一首或者某一首，你会吗？

　　那往往是最不经意的场合里会发生的事。

　　然而现在歌神大人突然告诉给所有人知：这原来也可以发生在最顶级的演唱会上。

　　“大家不要扔鸡蛋砸我。”那人笑道，“这其实是这次演唱会门票前一百名购入者才参加的活动，我知道这不太公平，不过大家看在我也是普通人类的份上，所有听众一起参加的话起码要唱半个月？骂我歧视后进的话也请放在心里就好了，千万不要让我听到，谢谢。”

　　李嘉言不由轻笑出声。

　　其实算不得不公平，毕竟这是前一百张卖出的票，而不是前一百张最贵的票。固然最早买到票的人必定都动用了一些关系，但正因为人家花了这份心思，得到点福利反而公平。

　　至于活动的内容，则是由制作组提前通知那前一百张门票的拥有者，问到如果有意愿的可以点任意一首自己喜欢的歌，然后写上想说给简斯的话寄给制作方。这一次为了体现歌神的诚意，制作方虽然会提前透露所有的歌给简斯知道，以便让他事先准备，但并不会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就挑选让简斯唱哪一些，而是由他自己在演唱会上亲自从签箱里随机抽取十五首歌。

　　简斯解释这些的时候，已有人将特制的透明玻璃箱送上舞台，里面堆放着形状各异的信笺。

　　李嘉言想，这必定是他一生之中看到的最有诚意的演唱会，没有之一。有他这份心思的人，不敢有这份自信，有他这份自信的人，必定也就没有这样的实力。

　　李嘉言的票是太后老早就订好的，那位从来说起风就是雨，这么重要的事情既然没有提到过，想来并不在前一百名之列。想到这他心里不免遗憾。

　　简斯抽出第一张折成心型的粉蓝色信笺，并念出《陪你一起走过》这首歌名以及落款的“刘女士”时，众人齐齐听到观众席中一声明显激动难抑的惊呼，下一秒灯光拂照，万众瞩目，席位中央妆容精致的贵妇人双手掩面，万分难以置信的模样。

　　简斯浅笑起身向刘女士致意，重新回座时微微抬手止住众人惊叹：“没想到第一首就抽到自己的歌，看来新的一年我的运气相当不错。刘女士写道，‘jensen，你好。我挑选了你的歌，因为在我心目中最好听始终只有你唱的歌。十五年前我只有十六岁，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你始终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偶像。我选择了你第五张专辑《明天》中的这一首《陪你一起走过》，在这一张专辑之前的那两年间你过得很不好，我一直担心并且期待你新的专辑，这一张专辑出来的时候我激动得哭了，发誓一定要永远支持你。这首歌就是这张专辑中我最爱的一首，因为《陪你一起走过》，我想这六个字一定能够代表我们这些歌迷对你的心声。Jensen，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唱的每一首歌，陪我成长，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天晴下雨，我们也还是能够每一天都陪你一起走过。’”

　　静默几秒，简斯再次起身，朝着台下的刘女士鞠了一躬。

　　然后坐定，唱歌。

　　一首接一首，有别人的歌，却也奇异的仍以简斯自己的歌居多。信笺中的话语多是对简斯的祝福与多年喜爱的心情。李嘉言想，但凡真心喜欢简斯的人，必定都有着相同的祝福与心情。

　　进行到倒数第二首歌时，李嘉言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总觉得台上那人打开信笺的瞬间怔了怔，然后笑容加深三分。

　　可惜他没有工夫去细想了，简斯接下来读的一段话如如同百万高压电，彻底劈坏了他的脑子。

　　“Jensen你好，我是你最忠实的歌迷苏，我们全家，包括我的丈夫与孩子都从你出道开始就喜欢着你，到现在整整十五年。你的每一场演唱会我都会去看，这一次的演唱会我同样买了两张票，一张给自己，一张给自己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我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幸运的机会，真的非常感激。遗憾的是，因为日期的特殊性，这一天我很可能没有办法亲自来了，但我相信我的儿子一定会一如既往前去的，所以这首歌的机会我想让给我的儿子。不知道刚刚出道的新人李嘉言的《我曾听过你的歌》这首歌你听过吗？这首歌很稚嫩，因为它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怀着最大的热情，特意写给他喜欢了整整十年的偶像，其中的心情，就像我的儿子喜欢你的心情一样。我简直等不及想知道，如果他真的有机会听你亲自唱这首歌给他听会是什么反应，必定精彩万状。至于我自己，因为到不了场的缘故，只好遗憾的放弃这次机会。但是往后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我相信一定会有再一次的机会，到时候我一定不再错过。”

　　直到左臂被元旭日掐得又青又肿，李嘉言这才怔怔回过神来。因为信笺主人表明自己并不在现场，而台下到现在也没有传出与之前一样的惊呼声，是以这一次并没有聚光灯追到观众席来。简斯仍然起身朝着台下浅浅鞠躬，他坐下的时刻，李嘉言分明感受到他的目光竟似从七千人中抓住了自己。

　　他恍惚想着这大概只是错觉，可他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魔怔一般，眨也不眨与台上那人对视，见那人在一贯温雅的笑意中开口唱道：

　　音乐美好，舞台辉煌
　　是因为你开声唱，一切都黯淡无光
　　你站在台上
　　灯光璀璨，鲜花绽放
　　旋律一遍又一遍，因你而荡气回肠
　　我坐在台下
　　呼吸静默，目光绵长
　　凝视你在的地方，今夜美好刻入心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