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灭》云容

2、她

　　终于，要嫁了么。
　　耳边的那声低语传来的时候，她徒然攥紧了手里的那束蔷薇花。手心里传来隐隐的刺痛。蔷薇花细小的花刺纷纷扎进了手掌，却是一滴殷红也渗不出来。花刺造成的伤口，太细小了。
　　然而那种痛，却是真真实实，肆无忌惮的肆虐着的。无论伤口有多小。
　　切肤之痛。
　　她的脸上浮起微笑。但她相信，此刻自己的笑，比哭还难看。
　　一定。
　　她想起出场前的休息室里，在水银镜里看见的自己的脸。大红盖头下的金发碧眸配着象牙色的脸，唇红的乖张而狰狞，金色的发髻上绕着喜气盈盈的红色绳结——如此美丽的新娘。
　　只是，那双水碧色的眸子里，闪动的却是凌厉的冷光。和那些博派赛柏坦人眸子里同样的，冷光。
　　年轻的新娘突然呆住了，怔怔地看着水银镜中那双碧色的眸子。蓝色深不见底，蓝色的深处，波光微微漾动，明灭。

　　你的眸子，生来就是博派的。
　　——那个人可是这么说的罢？新娘突然厉厉冷笑，抬起头凝望。即使是隔了一方厚重的金丝流苏的红绸，她仍知道他在哪里。
　　你就在我面前，不是么？
　　啊，你把目光避开去了。望着我，我知道的。
　　……不敢，不敢。不敢面对我么？你的勇气呢？你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勇气呢？
　　别担心，你不会看到我。
　　我不会让你看到我。

　　手指死死的攥紧了手中那束纯白色的蔷薇花，细小的刺更深的钻进肌肤里去，甚至断在其中。有脆弱的断裂声轻轻响起，可是没有人注意。
　　因为那跟烛花的爆裂声，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终于有潮湿的东西从手心慢慢渗出来，薄薄的一层，粘稠而腥红。
　　我并不觉得痛。
　　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抬手狠狠的扯掉挡住视线的红盖头，扯掉一切繁文缛节所造成的羁绊，扯掉一切理所当然和顺理成章。
　　我想见你啊，我是如此的想见你。
　　我想看见你屹立在我的面前，高大身躯和英俊面容，棱角分明的唇边却带着温柔的微笑。
　　还有你蓝眼睛里透出的冷洌，当你见到我作出了那么危险的事情之后。
　　我想流泪。
　　可是我做不到。
　　我发现我竟没有泪了。
　　纤细洁白的手指第三次狠狠的攥紧手中的蔷薇花，手指颜色青白，几乎要断裂。
　　流不出泪，那么便流血。
　　前方传来的声音那么平静而淡漠，带着些微的金属颤音，仍然……同往常……一样。
　　“卡丽小姐，你愿意做斯派克维特维奇的妻子，无论贫穷、疾病、死亡、忠贞不渝、不离不弃吗？”
　　时间停止。指间的疼痛猛然而骇然的爆发，每一根钻进去的刺都化为了锐利的刀锋，直透入骨，猎猎的疼痛。
　　十指连心，那不再是切肤之痛。
　　而是痛彻……心脾。

　　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应该走下去。只因你说我是个勇敢的女子。
　　既然勇敢，就应该有勇气承担自己承诺过的一切，哪怕是穿着大红的嫁衣舞进死神的怀抱里。
　　可是你可知道，女子的勇气和男子的勇气有如此大的不同，男子的勇气可以来源于家国河山的支离破碎，而女子的勇气，却只能来源于爱，来源于她所爱的那个人。
　　他是人类或是赛柏坦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绝然的微笑。
　　但是没有人看见。不会有人看见。中国式的新娘装如此适合用来掩饰，一方红盖头便把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随着血色的节庆一起掩埋。
　　该来的，总会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凛冽冰冷。
　　“是的，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