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迷眸·半世牵念》腐二萌滴颜控小粽子

3、【叁】

　　一行雁儿掠过天空。
　　因为担心着百妦王朝在各地的支持者还伺机反攻，所以城楼营日夜严阵以待，甚至比大战开始时更紧张。
　　卓苒几乎夜夜都在帐中留宿，随时都有紧急军情送到帐中来，他看过之后又要尽快做出决断，并且拟好命令，再由传令兵连夜送走。最后他也倦了，干脆直接把在一旁打瞌睡的少年叫醒：“童叶。”
　　少年撑着下巴的手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但他很快就清醒地站起身：“将军有何吩咐？”
　　卓苒抬起头，指了指桌上堆积的塘报和公文：“你来将这些一一念给我听。”
　　他迟疑着看向那些密封的牛皮纸包：“将军，那些可是机密……”
　　“无妨。”卓苒的威严语气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柔和，“念吧。出了事，本将军一力承担便是。”看不出来这孩子还有顾虑呢。
　　少年压下自己的心跳，走近那张简陋的木桌。那是张很旧的桌子，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划痕裂迹，还有一条腿被烧得焦黑……
　　“还愣着干什么？”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
　　少年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随即拿起那一堆文书，拆开，然后吐字清晰地念了起来。
　　卓苒看着这个少年认真的样子，思绪不知不觉飘向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会在他要处理军中之事时胡搅蛮缠，威逼利诱，使得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事陪他整夜。然而当时天下太平，就算偶有动乱，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所以就算犯了再大的过错，那个人也可以利用手中权势保他。现如今，只好靠自己。
　　视线仍紧盯在少年的脸上。卓苒自己也觉得奇怪，这个少年与那个人的狂傲实在没有半点相似，为什么看着他的时候，他总能记起那个人……
　　“将军，如何处理？”念完一封请求援军的文书，少年见卓苒仍没有反应，于是问道。
　　“准。”他随口道，“你来拟命令，印章就在这儿，随你取用。”
　　“是。”少年马上拟了调兵的命令，盖上大印，用火漆封在信封里，接着拿起另一封文书开始念。
　　待到他念完，正想问一问卓苒该如何处理，低下头，却看到这个铁塔一样屹立不倒的男子竟然困极地伏在伤痕累累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然后，那个笑容渐渐加深，深到眼里有了浓浓恨意。
　　少年伸出手，缓缓抚摸着男子熟睡的刀刻斧凿般俊朗的容颜。
　　——当然不会现在就杀了你。因为你是不惧死亡的人，这一点我早就看得明白。你所在乎的，无非功名。
　　——既然你如此为了功名二字不择手段，我也会不择手段，让你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次日。一夜饱睡的卓苒刚起身，发现所有文书都处理完毕。正在疑惑时，一个禁龙尉军内廷营的士兵走进帐内：“启禀将军，王上有请。”
　　他进了挂着崭新的烫金牌匾的济安殿，还未来得及对楚天驰请安，就看见端坐于王座上峨冠高束的男子将手中的奏折劈头盖脸向他扔来：“你干的好事，自己看看！”
　　军中急报。
　　丹州遇袭，无人增援，全军覆没。
　　辛州城内失火，恰逢卫慕部南下抢掠，城内财物俱被抢个精光。
　　……
　　他想起那个一脸认真地处理文书的那个清秀少年。
　　楚天驰冷哼一声：“卓将军，朕让你处理军务，平定骚乱，你是怎么给朕办事的！”
　　他下跪，语气淡然：“听凭王上处罚。”
　　楚天驰撇了撇唇角，讽刺道：“处罚？处罚你就能挽回这些损失？”
　　他哑然。
　　“朕看你是被隋皓昀给宠坏了！他三番五次给你撑腰，朕可不会姑息你！来人，传圣旨下去，禁龙尉大将军卓苒专横骄纵，怠于军务，现革职在家，听候发落！”
　　那三个字像锤子一样，蹬蹬蹬，敲得他全身发颤。
　　隋皓昀。如今已是一具白骨。
　　他俯身，额头重重砸在冰冷的花岗石地面：“臣领旨，谢恩。”

　　少年正在酣睡，窗外有暖阳照进来，他在睡梦中都觉得以前醉生梦死的生活也比不上如今的安宁。
　　至少，他不会再梦见那个恐惧担忧都化为乌有的时刻。
　　梦里，只有一个身穿彩衣的小女孩，仰起明净圣洁的笑脸对他说：“在你做出决断之后，种种因果，皆已注定。”
　　他不懂她眼中的深意。可是，却不得不去思考。
　　“童叶！”一个惊慌的声音伴着敲门声响起，“童叶，快起来，将军回来了，阴着一张脸找你，你要有麻烦了！”
　　他揉着眼开门，见是一个相熟的士兵，于是便道：“就来。”
　　然后他在心里暗笑，做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洗漱更衣到主帐外。
　　“将军，童叶来了。”
　　“让他进来。”
　　少年低着头，缓缓进帐：“将军有何吩咐？”
　　每天的开场白都是这句，带着十足的恭敬和畏惧，面面俱到得像是装出来的。卓苒冷笑着质问：“昨晚本将军睡着了，之后你干什么去了？”
　　少年抬起头，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眼神看着他：“昨晚……属下心想将军连夜办公，劳累得很，所以就干脆让将军好好独自休息……”
　　“休息？”卓苒打断他，声调上扬，“将士们还在浴血奋战，本将军稍有懈怠，他们便会在战场上死得不明不白！你竟然放任本将军睡着？”
　　“属下是关心将军……”他开口，语气里几分委屈几分伤心，看着卓苒的神情，令人动容。
　　卓苒先是一愣，随即拍案而起，对着少年大吼道：“本将军不需要任何人关心！你，出去，到军纪队去领三十板子。”
　　少年抬起头，清澈的眼中不是惧怕和哀求，而是震骇。
　　——不需要任何人关心。原来如此。难怪……
　　他又笑了：“多谢将军，不杀之恩。”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然后他从容地向他行了礼，这才走向帐外，一瞬间，仿佛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是重新变成了之前那个高贵的皇族子弟。
　　“等一等。”卓苒突然出声叫住他，“转过身来，看着本将军。”
　　他依言而行。
　　卓苒看着他，沉声问：“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本将军不相信你那一套说辞。老实回答。”
　　少年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然后他露出常有的那个纯真笑容：“将军只看结果就够了，何必在乎原因呢？况且，就算我说了真话，你也不会信吧。”
　　卓苒阴沉的脸上出现愕然的神情，稍纵即逝：“你说出来，又何妨？既然本将军只让你挨板子，不会伤你性命，这是军令，就算你的理由再大逆不道，亦不会反悔。”
　　他看着卓苒，眼神里的深意转眼便成了得意和狡黠：“古语有云，‘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将军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
　　然后，他在卓苒恍然大悟的同时转了身走出主帐，朝军纪队的管事处走去。
　　事情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