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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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苒骑着那匹通体乌黑，只有四蹄是雪白色的战马，像一个因迟来而没有胜利的失败者，看得出他和他的战马乃至他身后的禁龙尉军，都是疲惫不堪，可能是赶了很久很久的路才到的。街上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一如他离去那天的盛况，可是亭台楼阁依旧，车水马龙依旧，却处处透着物是人非的伤感。
不再有人在他骑着马奔过街道撞飞好几个小摊子时在他身后扬起的尘土里怒骂他没长眼，也不再有人驾着马车故意挡在他面前趾高气昂地令他让路。
现在，街上的人们都缩着脖子低着头颅，避让着他的军队。因为即使他们料到百妦王朝覆灭的下场，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低声下气的小兵现在能成为新王朝最受器重的武将。
这样想着，卓苒笑了笑，双手不自觉地握紧缰绳。那笑凝在唇角，不只是苦，还是冷。
此时此刻，就在人群里，一个少年同样低着头，看着一片落叶，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混沌。
这个少年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然而这个笑容刚好被骑着马而将所有人尽收眼底的卓苒看到。
一瞬间，好像心口被雷击中。手一抖，拉动缰绳，马儿也乖巧地停了步。
当然，此刻他看到的并不是那个带着几分狂傲与自信的男子，而是衣衫素净，笑容虽然纯真，眼里却带着无尽苍凉的少年。他就在人群里，可是又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那少年仿佛料到他会突然停在自己面前一样，不但没有畏惧地低下头，甚至连那个笑容也没有改变。他们就这样对视着沉默，就像以前一样默契。
终于，卓苒先开口：“为什么要笑？”
少年苍凉的眼神中，未知的怅然加深了几分。他收回直视着卓苒的目光，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衫子前襟：“无知小民，见将军一行散乱不整，故此发笑。”
“你可知惹怒本将军的下场？”他挑眉。
少年声音清越：“将军杀人无数，不在乎多一个。”
他大笑，心里对这少年升起一股莫名的好感：“你倒有几分胆识，可愿跟着本将军，在禁龙尉军中谋个差事？”
那少年听闻此言，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目光看着他，轻声道：“愿为将军效劳。”
身后，梧桐叶本是零星地飘落，然而一场大风漫卷而来，细嫩的金黄洒了一地。
“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高大得枝叶都伸出院墙到了大街的梧桐，然后道：“童叶。”
城楼上，秋风肃杀，旌旗猎猎。
换上崭新的云纹战甲，少年在心里默默地感慨着。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其中的一员。
尤其是在那个人背信失义，派人来结果他性命之后。一想到这个连自己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还让自己随便死在一个不相关的人手上，而这个人将他从愁云惨雾包围的街道带离到气氛更加紧张的城楼营，他就觉得这实在是最大的讽刺。
可是他又能如何？
正在暗自好笑，却看到有有人登上了城楼。一个是休整过后显得精神焕发的卓苒，另一个便是他曾经在楚天驰还是将军时，在他府里见过的北芜沙涴的掌门，宇文筝。
他不自觉地捏紧了双拳，一边不动声色地垂首，做出恭敬的样子。
两人在他面前停步。少年感到一道打量他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来回。
“这就是你在街上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宇文筝声音醇厚，“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呢。”
接着就听见卓苒的回答：“那又如何，对于宇文兄这样的将才来说，十六七的年纪，恐怕就能领着一个小队，夜袭北境了。”
然后是他们两个故作豪放的虚伪干笑。
“童叶，上前来回话。”卓苒命令道。
凭什么？他在心里冷笑，然而还是依言而行。
“虽然你谈吐不凡，想必原是非富即贵的，但如今你是禁龙尉军本将军的麾下，那就要事事听从本将军号令，不得有误。”他正色厉声道。
少年的拳握得更紧，一滴冷汗无声地滑落。
“你要回答，‘是，将军’！”卓苒的眸子微微眯起，一副不耐烦的神色。
“是，将军。”他答得很顺畅。
于是卓苒偏过头，看了一眼宇文筝，又道：“本将军有话问你。你是哪里人？”
“回将军的话，”他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一面微笑，“属下本是妦都本地人，家中虽小有银钱，但入不敷出。旬月前父母俱亡故，家中钱财都拿来置办丧事，故而流落街头。幸得将军愿意收留，才不至于沿街乞讨。”
卓苒点点头：“很好。可曾识字？”
“回将军的话，些许认得几个字。”
“明早便到本将军帐中报道，我帐内正缺一个文书。”说罢，卓苒便大步流星地下了城楼。
宇文筝看着面前这个清秀斯文的少年，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便转头跟了上去。
少年长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拳。掌心的每一道纹路里，都聚集着湿漉漉的冷汗。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