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
-
当天下午，一封请贴送到我桌上。
投贴人我不用看也知道必是那君自若，内容无外乎是请我往君府一叙云云。
酉时，我准时出现在君王府门口。
君家的仆从殷勤地将我引进后院，我一眼便望见了一袭黑衣的君自若，再低头望望自己白衣胜雪，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淡淡地弥漫开，仿佛心底埋着的一根刺忽然冒出头来，小小地扎了心口一下，不疼，但是很难受。
“不知十七殿下在笑些什么呢。”君自若忽然开口使我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只是不知自己当时原来是笑着的。
很久以后我问过君自若我当时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笑容，他想了许久后只给了我两个字——讽刺。
我装作被院里的景致吸引，随口答道：“那棵树。”
君自若看我的眼神别有深意，但显然不想点破我，含笑道：“此树名为樱花树，是父亲大人出使扶桑时带回来的。”
“难怪我在宫中没有见过。” 微风拂过，满树粉雪化为一阵落英缤纷。起初只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不过此刻我确实为这美景吸引。
“在扶桑，当地人便将落樱称作樱花雨。”君自若与我一同仰望漫天翩阡的飞花，忽又转向我：“臣觉得，樱花与殿下十分相称呢。”
我微微蹙眉，揣测着他话里的含义，一时半刻竟答不上话来。他见我不语，又道：“殿下害羞了吗？”还是那正儿八经的脸，只是这次眼里有了一丝调笑之色。
我暗恼自己想太多，只能避重就轻道：“只是赏花入神了而已。”话一出口便觉这借口就是三岁小儿也骗不过，何况是眼前这只狡猾的黑狐狸。
果然，他笑得诡异：“这样啊……”还故意拖长了音调。
我被他笑得讪讪的，脸真有些烫起来，忙装作被其他的奇花异草吸引一般转过身。若被他看到我确是脸红了……
终于脸上燥热的感觉退去了些，我收拾出一脸的面无表情才转身，却与君自若的了然的笑容撞个正着，一想到也不知他这样看着我多久了，顿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他已坐在樱花树下的石桌前，朝我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努力控制着脸上再次蠢蠢欲动的燥热向他走去，在他对面坐下后把头埋得低低的。他倒也安静，没再出什么惊人之语。
在确定自己已经彻底平静后，我总算可以抬起头。对上他依旧诡异的笑容，我只管装作视而不见。
还是他先开口了：“臣今日特意准备了一样小玩意儿，想来殿下一定喜欢。”说完便示意我打开桌子正中的盒子。
我都懒得费脑筋去猜是什么，反正一定是那个。
打开盒盖，果然是糖葫芦。我拿起一串就往嘴里送，酸酸甜甜的，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不错，很好吃。”我边吃边不忘称赞几句。
他显然没料到我居然这么不顾礼数，拿来就吃。看着他有些瞠目结舌的样子，我心里不由有点小得意。
不过君小王爷不愧是君小王爷，很快就恢复了狐狸本色。
“殿下，吃慢点，小心噎到。”
无视。
“太急了会咬到舌头呢。”
无视。
“殿下，没人会和您抢的。”
无视。
“不够吃的话臣可以再叫他们做。”
无视。
“殿下，臣在想……”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手中只剩下了一根光光的竹竿，我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要说的话上：“想什么？”
“臣想，您怎么还不倒呢？”他收起了假惺惺的笑容，眼底泛起寒光。
就是这个眼神，两年前，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眼神举刀站到我面前。
我应声而倒：“你……”
“臣只是在糖葫芦上加了些‘调味料’而已。本以为还需多费些口舌，”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却没想到你这么配合，居然想都不想就吃下去了。还以为你与两年前有所不同，枉我一心期待呢。”
“让你失望了，那还真是抱歉啊！”我勉强从牙逢里挤出这句话来。
“殿下，臣要告诉您一个秘密哦。”他又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低低呢喃：“在扶桑有一个传说：樱花其实是以人血滋养的，树下埋的尸体越多，樱花开得越是艳丽。您说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呢？”
我朝他怒目而视：“我若死在这里，不但你，就连皇后娘娘都逃不了干系。”
他笑而不答。
我绝望地阖上眼睛，既然他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把我骗进君王府动手，必然已想好退路了。
“两年前，你就是这样闭着眼，那么决绝的样子……让人下不了手。”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沉静，可是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又是一张嬉笑的脸，“您觉得要不要像两年前那样放过您呢？”
“我的生死，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我冷冷笑了。
“哦，是吗？”他玩味地挑起一端的眉。
“当然……”然字余音还在嘴边，我提腿猛踢，他猝不及防。等他反应过来时，我已骑在他身上，双手还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怎么可能……”这下轮到他目瞪口呆了。
“你也算皇族中人，不会忘了宫里那套以毒攻毒的办法吧？寻常毒药对我一点用处都没有。更何况，”我笑得淡定：“世间又有什么毒，毒得过人心呢。”
他到了此刻不怒反笑：“十七殿下与两年前果然不同了。还是，其实您两年前已经如此，只是臣没看出来呢？”
我学着他堆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瓮声瓮气道：“现在后悔两年前没有杀我了吧？”
他也也回敬我同样的笑容：“是啊是啊，我好后悔哦……”
看他一脸无所谓，全然不当我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是回事儿，我把脸上的笑容调整得更阴险，也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勿怜倒是对君小王爷提到的那个传说很感兴趣呢，不如我们试验一下如何。”说完还恶作剧地往他耳里轻吹了口气。
他闻言浑身一僵，表情瞬时变了。我见他终于变了脸色，刚想再多恐吓几句，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异样，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莫非他那毒药到此刻才发作？难怪我方才一点知觉都没有，原来不是我百毒不侵，只是时候未到……
我脑中瞬时转过千百个念头，冷不防被他手刀劈中，再加腹中疼痛，立时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慢条斯理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整了整衣裳，这才转向我，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道：“十七殿下您怎么了？”
我冷哼一声。
本想将计就计，没想到却是一出打草惊蛇。果然是我太轻敌，栽在他这只狐狸手里也无话可说。
他收起了一脸惊惶，换上了常见的奸诈笑容：“其实呢，臣并不想要殿下的命。”
“那就拿解药来。”我警戒地扫过他天衣无缝的面具，却抓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臣没有解药啊。”他两手一摊，一脸的无辜样。
还装！索性别过头去不理他，一是因为不屑与他说话，二也是因为肚子实在疼的难受。
他叹了口气将我扶起，又将我的脸转向他：“臣也是从宫里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宫里以毒攻毒的法子，又怎么会用些寻常毒药。”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就知道他不会这么笨，自己方才是得意忘形了才没能细想。
“只是臣怎么舍得让殿下死呢？殿下您说是不是？”他继续“深情款款”道。
我本以为看到了一线生计，谁知他接下来的半句话，却又在瞬间把我打入地狱。
“然，臣可以对天发誓，真的没有解药。”
他的笑容，无比诚挚。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