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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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巷，街上的行人似乎分外慌乱，不断地涌向皇宫的方向。
我心中徒生不安，拦住了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也不看我，丢下一句：“西宫走水了。”便匆匆离去。
西宫，那是我下午刚从那里出来的地方。
而此刻，漫天席地的火海淹没了它。
天地间一时只剩了一种颜色。
触目所及，唯有一片炽热地灼痛人双眼的红。
那是我母妃，我两个哥哥，还有无数葬身火海的冤魂的血。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经过一夜的奋斗，大火终于被扑灭。
我生活了一十六年的宫阙连同我的挚亲，在一夜之间化作一捧焦土。
断壁残垣间不断有尸体被抬出，空气里弥漫着焦臭的味道。
我再也忍不住，弯下身开始干呕，被遗忘许久的眼泪此刻也终于落了下来，和呕吐物混在了一起。
穷及一生，我都不会忘记这一夜我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感受到的一切。
这种刻骨的绝望，在此后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一遍又一遍地辗过我的心，时时提醒着要将我所受过的痛加倍地回报在伤害我的人身上。
而我确实做到了。
只是为此，我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没有人问为何父皇会将我送到东宫由皇后娘娘抚养。
就像没有人问为何西宫会突然走水一样。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是不必多问的。
我是被保护的很好，但那并不代表我真的对宫中那些隐秘一无所知。我是个孩子，只因为母妃和哥哥希望我是。而现在，他们都已不在了。
孩子气的十七殿下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活下来的是我。
任勿怜。
勿怜人。
母妃和哥哥的离去使得父皇比以往更加宠爱我，他常常会怔怔地望着我然后一声又一声地唤我母妃的名字：“馨儿。”这时我便会用无限哀伤的眼神回望他，撒下几滴清泪再故作坚强地轻声安慰几句。
而事实上我的心中却在冷冷地笑。
我的大哥二哥之间隔了六个皇子，我与二哥之间隔了八个；大哥与二哥相差不过一岁，我与二哥却差了七岁。
父皇其实并不珍惜母妃。
我不怨他不珍惜，我也不怨他明知真相却不揭发。
只因他是皇帝。
要别人对你三呼万岁是要付出代价的。
帝王不能对任何人有所偏爱，因为他的偏爱不仅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负担。不是所有人都承受的起这份沉重。
最好的例子就是父王对我两个哥哥的偏爱，引来了西宫的这场大火。
自古帝王多寂寞。
皇恩浩荡，不过是一副黄金打造的枷锁，锁住一个孤家寡人。
而我，即使明知要放弃一生的自由，也将心甘情愿地把这副枷锁套在头上。
我需要它，为了彻夜于西宫废墟间徘徊的冤魂。
所以，我不怨。我只是可怜父皇，也许同时也可怜即将被囚禁的自己。
再见君自若是在两年后。
那次我方知他是名贯天下的君小王爷，而他的父亲君王爷，便是皇后娘娘的长兄。
十八岁的君自若，星眉剑目，已完全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两年了，我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年。
“参见父皇。”
“平身。”
“谢父皇。”
我起身，借眼角的余光打量书房里的另一人，心中无端升起似曾相识之感，好像……
“怜儿，你来得正好。”父皇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朕方才正与君爱卿谈起你呢。”
“臣君自若参见十七殿下。”那人低头行礼，我的心却忽的一动。
等他抬起头时，我明白了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原来是他。
两年前的那一幕飞快地掠过脑海，我不动声色地将紧握成拳的右手藏进衣袖。
“君小王爷之名勿怜早有耳闻，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臣一介凡人，怎敢当‘不凡’二字。殿下谬赞，臣惶恐。”
他虽然口中说着惶恐，却是一脸泰然自若的浅笑。
我也回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君小王爷谦虚了。”再转身向父皇呈上一个锦盒。
父皇没有立即打开它，只是轻叹了口气：“辛苦你了。怜儿，君爱卿你们都先下去吧。”
我们一同退了出去。
“许久不见，十七殿下别来无恙？”他先打破了沉默。
我心想：你别来，我自无恙。
眨眨眼，我做出一脸苦思冥想状：“今日识得君小王爷，是勿怜之幸。只是勿怜之前似乎不曾见过君小王爷啊？”
“殿下真是薄情，竟已忘了微臣么？微臣这两年间可是日日夜夜都念着您呢。”他言语轻佻，偏偏面上又挂着一副再正经不过的嘴脸。我心中不由暗叹，两年的时间，的确足够让一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修炼成一只表里不一的狐狸了。
无论是他还是我，都一样。
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我挂上一抹无辜的笑容：“差点忘了，勿怜还有要事，先告辞了。”撇下他一人就要离开，却听他在身后低低问道：“不知十七殿下还爱吃糖葫芦么。”
他的一句话，像是一道魔咒，瞬间勾起了最不堪回首的记忆。我忿而转身，却只看到他悠然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