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43、第六章、不孝獍（七）

　　“方欣然，你在做什么？出来！”门外母亲归来的怒吼和脚步声，打断了美好的遐思，方欣然连忙将铜镜和手机塞进抽屉里，从门内迎出道：
　　“我在做作业，什么事？”
　　“啪！”脸上忽然就挨了母亲重重一巴掌。方欣然诧异地抬起头，见母亲满脸怒容：
　　“小兔崽子，还敢撒谎！”母亲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她伸手从包中掏出一张打印的电话账单，指着上面一个方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吼道：“说！你最近都在干什么？这个男人是谁？”
　　方欣然仿佛被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暗藏的感情，还是被母亲看出了端倪。
　　一个月来，女儿微妙的情绪变化，并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今日方母去电信局交话费，心血来潮就拉出了女儿的通话记录，果然发现其中有一个通话频繁的可疑号码。方母用手机拨去试探，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
　　于是乎一切都昭然若揭，平日里乖巧沉默的女儿居然在早恋！方母掐断电话，怒不可遏地冲回家中，对着方欣然就是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教训。
　　方欣然呆呆地站着，面对母亲几次三番戳上额角的手指置若罔闻——这一方面是出于惊惶，一方面是完全没想到母亲会对自己的恋情作出如此激烈的反应。但在母亲眼里，这样不声不响的态度反而被视为一种反抗。方母越骂越怒，越打越气，最后对方欣然厉声命令道：
　　“去！马上打电话，和那男人断绝关系！你打不打？你不打我替你打！”
　　说完，方母便推开方欣然，去拉书桌上的抽屉，方欣然急了，上前抱住母亲拉扯起来，却不料被母亲一胳膊甩开，脸上顿时红了一片。争抢中抽屉被扯翻在地板上，铜镜和手机一起甩落出来。方母抓起方欣然的手机，翻看了几页信息，便回拨了其中一个号码。
　　“喂。”话筒内响起乔枢梁明快的声音。
　　“不要脸的贱男人！少来勾引我家方欣然！”方母火冒三丈，口不择言地朝话筒那头的陌生男子怒骂道。接下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方欣然都没有敢去听。她绝望地捂住耳朵蹲下身去，满脸是泪地诅咒着自己为何有着这样一个母亲。
　　就在这时，她看到铜镜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母亲打电话的背影，渐渐变成俯伏在病床前的疲劳模样。外婆躺在病榻上，口上套着呼吸器。母亲伸脚，踩掉了呼吸器的插头。外婆痛苦地转过头，望着镜外的方欣然，老泪纵横嘴唇徒劳地一开一合，直到停止呼吸。
　　方欣然愣住了，她扑上去捡起镜子，可是镜中的幻象转眼就消失了。
　　耳边仍然是母亲粗俗泼辣的聒噪，眼前仍是一片被随意践踏宛若自尊的凌乱，可是心里，却不仅仅是绝望这么简单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方欣然眼中的泪水霎时枯竭，她抬起一双渐渐燃烧起来的眼瞳，仿佛小兽般定定注视着母亲的背影。

　　肆、孵化
　　“这么说，你违反了约定，让除你以外的人照到了镜子？”恬然依旧的子不语堂内，涂山白氏望着对面独自前来的小女孩，危险地眯起眼睛。
　　“……是，不过现在，我只想知道那是不是事实！”方欣然有些局促地纠起了手指。眼前的美貌妇人总能带给她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我说过了，请不要把镜中的幻象与现实混淆。不过，假如你愿意如此相信，那也没有办法。”涂山白氏再次眯起眼睛打量对面不安的小女孩，饶有兴趣地微笑道：“毕竟，一切的可能都取决于你的欲望，倘若你决定相信镜中的影像，那么，那就可以是事实。”
　　“我不清楚，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方欣然的指甲已深深陷入掌纹中：“我想知道真相！仅此而已，请告诉我那件事的真相！”
　　“明白了，这是你现在最强烈的欲望对么？”涂山白氏起身，绕过茶几来到方欣然的身后，抬手蒙住她的双眼：“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用你自己的耳朵去听，可是即使这样，所了解到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真相’……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所希望看到的‘可能’，至于怎么判断，以及相应所要承担的后果，都由你自己来决定……如何，即使是这样，你依然希望我带你到‘真相’中去么？”
　　“我……希望！”方欣然的嘴唇微微颤抖，在涂山白氏的怀抱中嗫嚅着回答。
　　“那么，按照新的约定，我就给你一个‘可能’！”涂山白氏说着放开了蒙住少女双眼的手，方欣然睁开双眼，眼前分明是一片皎洁的月色。

　　眼前分明是一片皎洁的月色。
　　方母站在原地，狠狠地揉着双眼。月光依旧明媚安祥，四周万籁俱寂，渺无人烟……不对，自己明明只是在午后的办公室里打了个小盹，为什么醒来却能看到这一地空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