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翩竹

41、第六章、不孝獍（五）

　　“是啊，很久以前的故事，难得你到现在还能记住。”正说话间，涂山白氏端着茶具进来，慌得白莺连忙将瓶子盖好，放回格中。涂山白氏见了不怒反笑，将茶具与茶点摆好后，又将瓶子取下来递给方欣然：“没事，好好玩着吧。白莺从小打碎不知多少次的东西，有朋友来反而小心收着，岂不是欺负生人？莺，带你的朋友好好转转，有什么感兴趣的，自己拿下来玩儿便是。”
　　“只不小心打碎过一回而已，才没有很多次呢……”白莺从碟子里拿起一块花生酥，不满地小声嘀咕。
　　方欣然受宠若惊地接过瓶子，却不敢继续把玩，起身仍旧把净瓶放回多宝格中。不经意间抬头，眼神却不由自主被一棵盆景花树吸引：
　　“好漂亮！”面对珠光宝气璀璨夺目的虬枝，方欣然由衷发出感叹：“这是……用宝石做的吧？”
　　“不，这可是货真价实‘活的’植物。”涂山白氏手拈花枝，“啪嚓”一声折下一朵，毫不吝惜地递于来客：“仔细看，这是木质，用力掐还会有花汁流出来哟。”
　　“怎么可能……”方欣然瞪直了眼接过宝石般熠熠生辉的花朵，只见花萼下的叶柄在日光照射下，于掌中分出数道光影，花蕊中央则闪现点点荧光，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的植物。
　　“这叫做影木，传说是生长于海外仙山的一种珍奇植物。影木花开有光，一叶百影。花开万年才会结果，食其果一枚即可羽化登仙……”涂山白氏上前扶住方欣然的双肩，以一种充满蛊惑的口吻低声呤道：“在我的店里，没有可能与不可能的界限，只有欲望的强弱之分。”
　　“欲望的……强弱？”方欣然喃喃重复着涂山白氏的话，感觉胸中有朦胧的欲念渐渐浮涌上来。她回过头，正对上店主狐一样的媚眼：“没有可能与不可能的界限？”
　　“没错，只要欲望足够强烈，就没有无法办到的事情。”涂山白氏将方欣然带到蛟妾栖身的铜镜前，令她取镜自照：“这里面，有你现在最想达到的愿望。”
　　“外婆？！”铜镜里模糊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待看清楚镜中身后白发婆娑的形象时，方欣然不禁失声惊叫。
　　“怎么会这样？外婆怎么会在这里？”镜中的老人虽面目憔悴，却笑得满面慈祥。方欣然一把抓起铜镜，眼眶已不觉被泪水润湿。过了好一会儿，方欣然似有所悟，放下镜子回头私下张望，身后一无所有。方欣然有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望向身边的涂山白氏：“这么说，里面的是……”
　　“小妹妹，别紧张，这是轩辕十五镜中的青金镜，所照出的只是人心中所念之人的残影，并不能真的将去世之人唤回来。”涂山白氏安抚住激动的方欣然，伸手将古镜从镜架上取下来，塞入方欣然手中：“好好保存着，这样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能看见你的外婆了。”
　　“咦，可是……”店主出乎意料的举动令方欣然愣在当场，刚想推诿，双手却仿佛被胶粘住般紧紧搂住了镜子，再不肯放开。
　　“不必付钱，念你小小年纪却一片奉孝之心，就当是我褒奖你的礼物好了。”宛若能洞悉人心般，女店主出言打消了她的疑惑，又从袖中掏出一枚小锦盒，从中倒出一粒糖丸塞进方欣然口中：“吃下这个，这样即使离开店里也能从镜中看到你的外婆。她老人家走得蹊跷，回去后多为她祈福诵经，也算是略解她的怨怼……不过要记住一点，绝对不要让他人照到这面镜子。切记，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被这面镜子所照！”
　　“……如果不小心照到，会发生什么事？”糖丸在口中迅速融化，一股腥甜的香味蔓延五内，令方欣然感到有些头晕。
　　“那样的话，就请你千万不要把镜中的情景当成现实。”涂山白氏亲切微笑，回头看了看倒伏在桌上不知何时已睡熟的白莺：“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可以自己一个人回去吗？”
　　“嗯，谢谢您的招待！”仿佛害怕主人反悔一般，方欣然紧搂着怀中的铜镜，转身飞快地冲出店门。
　　“真是性急的孩子，我还没把话说完呢。”涂山白氏玩弄着散下的一缕碎发，望一眼方欣然的背影，退回店中合上房门：“姑获，带小莺到后堂歇息片刻，等她醒了后，我会亲自送她回去的。”
　　“是，姐姐。”话音未落，笼架上的鸟儿便振羽落地，摇身化为红衣少女。姑获扶起白莺正待离去，却险些撞上从门帘内走出的巫罗。因为外人到来而一直被迫躲在内间的少年神巫看起来一脸不满，义正言辞地向涂山白氏质问道：
　　“你给那凡人吃的是什么药蛋？”
　　“不愧是巫罗大人，居然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枚药蛋。”涂山白氏并没有感到受人冒犯，相反似乎显得相当高兴：“没错，那便是一枚混合了还魂香、怀梦草等珍稀灵药的药蛋……至于元神的品种么，等孵化后就可知晓了。”
　　“你……”巫罗瞪着涂山白氏，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身为神巫，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法术的禀性：所谓药蛋，是将妖魔或仙人的元神以药物形式封住的一种法术。古代举行降灵仪式前，神巫都会喂被选出的人祭吃下药蛋，以使得人祭获得某种超凡的力量，从而达到与神灵祖先的交流。但药蛋形式多样，效力不一而足。有些药蛋内因为封入过强的妖魔或使用危险的药物，一旦被人吃下，便会立即剥夺宿主灵魂，使得人祭妖魔化，从而释放被封印的妖魔并使其获得肉身。
　　“那个元神……是什么妖魔？”察觉到对方不惶多让的气势，巫罗稍稍收敛了语气问道。
　　“无可奉告。”狐王的手指仍旧绕着长发，眼神冷冷地笑看对方：“大人若不怕被巫咸国发现带回去，可以自己去把那个女孩追回来。”
　　“……”闻听此言，巫罗正要推门的手缩了回来，仿佛被触痛心事一般，少年神巫猛抬头剜一眼涂山白氏，恨恨说道：“不管怎样，我绝不允许你利用人类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放心，虽然那孩子吃下了药蛋，不过目前，选择权仍旧在她手上。”涂山白氏风轻云淡地笑着，抬手拂袖撤去桌上的茶点：“我说过了，可能与不可能取决于欲望的强弱。倘若复仇的执念不足以战胜此生的良知，那么，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那元神究竟是什么？”巫罗还在不依不饶。
　　“……一种濒危的品种，曾经用来祭天的妖魔。”涂山白氏收敛了笑容，看着空缺的镜架，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所以才会让蛟妾跟去，倘若无法解放，好歹也要将元神收回……妖魔也是制约着天地平衡的力量之一，无论是那一支，都不能轻易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