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泽》月云霜曙

39、第 39 章

　　三十九

　　定禅天。净琉璃正在禅坐，忽感宏大魔气接近，警惕地睁开眼。令人疑惑的是，这魔气中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清圣之气。净琉璃心下疑惑，此时，那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着，一道黑衣魁梧人影已走近，黑衣人身旁，一人白衣银发，静静伫立，一顶斗笠垂下白纱将脸孔遮得严严实实。虽是不见容貌，只看那飘缈出尘的气质，已能确定来人身份——分明是素还真。近日里素还真身上发生的风言风语，净琉璃就算足不出户也偶有耳闻，只是未曾料到他居然会在此时来定禅天。

　　“菩萨。”素还真说着将头上的纱笠摘下，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来。饶是净琉璃定力非凡，也被唬得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素还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先向他引见了旁边之人：“这位是鬼如来。”净琉璃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心里有了几分猜测。自从鬼如来出现之后，净琉璃一直注意着他的行踪，前一段时间鬼如来曾经在武林上消声匿迹，如今看来，是在素还真身边。只是以鬼如来的所做所为，素还真与他同行必定心中有所计较。

　　素还真接着道明了自己的来意：“素某今日来是想请菩萨为吾医治身上之毒症。”

　　“嗯？”净琉璃伸出手去为素还真探脉，见到他手上缠绕的白纱不由皱眉。他似乎想到什么，收回手，直接问道：“此毒可是销魂？”素还真点头。得到肯定的答案，净琉璃不由又多看了鬼如来一眼。销魂毒虽猛烈，解法却简单，素还真特意带鬼如来来此，其意不在解毒。

　　鬼如来一心忧虑着素还真身上的毒，心下虽觉得奇怪，也并未对净琉璃的态度多做猜想，只问：“此毒何解？”

　　“销魂者，魂销而骨立，皮肉尽褪，只余骨架内脏，乃是极为霸道的毒。更可怕的是，中此毒者常因难以忍受疼痛而自我了解，是以名之销魂，取其可消磨意志，令英雄折骨之意。”

　　鬼如来神色越见肃然：“可有解？”

　　“自然是有的。”

　　“有劳菩萨了。”原本一言不发的素还真突然抢先说道，与净琉璃对视一眼，两相心下已有默契。销魂在毒发之日后便会慢慢由皮肤渗出体外，皮肤因而日渐剥落，只需用清水将毒素洗去，便可不药而愈。只是中毒者多因体外有伤不敢沾水，因而白白枉送了性命。素还真自然是知道这毒该如何解，却偏偏要寻上定禅天，只因他知道佛剑分说正在寻觅鬼如来的下落，其中的目的勿需言明。

　　“只是这毒解来费时，至少得三日。”净琉璃道：“依素还真的情况，若要痊愈，则需更多时日。”

　　“三日……”对鬼如来来说，三日已是极限，身体的调养可日后慢说。他望向素还真：“吾三日后来接你。”

　　素还真点头。得他首肯，鬼如来转身离去。素还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陷入思绪。

　　“素还真，你认为，鬼如来三日后真的会依约而至？三日的时间太多变数了。”净琉璃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还是，你对他容情了？”

　　素还真沉默一阵，肯定地答道：“他会来的。”对于菩萨后面的问题却有意避了过去。净琉璃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道：“你有分寸的。”

　　“多谢菩萨。”素还真道。他曾以为他可以挽回佛首，结果发现却是徒劳。若是佛首有灵，他相信，以帝如来之坚定，必不愿见自己入魔深重，违背本心。只是……

　　他毕竟并非真的冷心冷情，鬼如来待他如何，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就算他留在鬼如来身边，或可阻止他一时为恶，其间的代价却是他无法承受的。思及此处，又想到到三日后会有的一场恶战，素还真不由有点发怔。

　　净琉璃观其神色，心里已隐隐有些明白，暗叹了一句“痴人”，随他去了。

　　三日后，鬼如来果真依约而来，定禅天外遇佛剑分说手持佛刑禅那阻拦。鬼如来见到他，并不讶异：“是你，也好。”他右手一挥，涤罪犀角已立于身前：“让吾看看修罗之能吧。”语毕，周遭景色突然一变，幻化成开宗明卷模样，正是佛门最高武斗圣场。

　　“鬼禅六断，辅轮天葬。”说着，已抢先出手！

　　“开始了。”净琉璃睁开眼，他感觉到定禅天外的真气波动，道。转而望向正静静趺坐在圣莲天池中的素还真，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近在咫尺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专心致志地疗伤。

　　不过三日，素还真的情况已好了许多，圣莲天池中的圣气对他的疗伤极有成效。

　　欣慰地点点头，净琉璃再度进入禅定，静待决斗的结果。

　　开宗明卷，战斗渐入尾声，双刀激烈地缠斗到一起，带起点点血花。忽然，开宗明卷感应功德，开阖应相，如来化身、世尊度行，怒相修罗斩业誓成，佛刑禅那斩断因果，一阵利芒过眼，涤罪犀角铿然而断了。开宗明卷同时崩然塌毁。

　　“结束了，佛首。”佛剑分说道：“佛愆从此不存。”

　　“哈，佛首，帝如来。”鬼如来讥讽大笑：“帝如来，从来不存。”他望向定禅天的方向。一人高的界石静静伫立，仿若亘古不变，上书“定禅天”三字像是脱离世俗的存在。

　　不过咫尺。

　　鬼如来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界石，往定禅天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再难前行半寸。

　　佛剑分说在他身后，心中忽生不忍，问：“你可有遗言？”

　　鬼如来身形晃了两晃，轻轻笑了出来，不知是笑佛剑的问题痴傻，还是笑自己太笨。

　　“不必了……”鬼如来说：“不必了。”

　　素还真，只要是你要的，吾便给你。

　　素还真若有所感，突然睁开眼，似乎是感应到他气息紊乱，天池中的池水亦泛起了波澜。净琉璃察觉他心绪混乱，望了过去：“怎么了？”

　　素还真定定望着眼前不知何处，怔然道：“不……没什么。”

　　没什么。

　　若是有一天，吾死了，你会想吾吗？

　　还是忘了好，就当，从来不曾认识过。

　　那一日，流水潺潺，春光静好，果真只如梦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