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泽》月云霜曙

38、第 38 章

　　三十八

　　将双手在溪水中浸湿，素还真解开手上缠着的绷带。他身上没有几块好皮肉，双手也破碎得惨不忍睹。将手浸入水中，冰凉的冷水稍微麻木了痛觉，双手的伤口处浮起一丝丝红线，在溪水的冲刷下缓缓淡去。素还真捧起一抔水扑在脸上，沁人的凉意缓解了脸上灼烧一般的感觉，舒服得令他轻轻叹了口气。

　　素还真索性憋了一口气，将整张脸浸到水里，感受水波轻柔地按压在脸上。

　　鬼如来回过头，便见这令他胆战心惊的一幕，一时什么也无法思考，抓住素还真的手就将他拉了起来。素还真大叫了一声痛。鬼如来不由松开手，愣愣地看着他。

　　“你难不成以为素某要淹死自己？”他睇了一眼眼前这条又窄又浅的溪流，觉得要在这里淹死实在是件非常有难度的事，他素还真自认做不到。

　　被素还真这样一看，鬼如来也觉得自己太过神经过敏，扭过头不再理他。只是看到自己手上新沾上的血迹时，心里的痛悔简直难以忍受，于是一言不发地蹲在溪边清洗手上的血渍。他洗得十分用力，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切都干净地洗去，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什么都没有改变。素还真仍是干干净净地坐在他身边，干净得好像江湖的血腥都离他而去。他明白这一切都只是错觉而已，发生的事不可能回头，素还真也并不真是那般干净的人。可是，只要在他身边，仿佛身上的血腥就会被他洗干净，可以安安静静地什么都不去想。什么善恶，什么佛魔，那些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鬼如来的手都被搓红了，仿佛没有知觉一般还在洗，素还真看着，心里突然觉得像被一根针轻轻地刺着。他拾起随手放在一旁的纱笠，打算系上，便听鬼如来说：“这里又没外人，别戴了吧，戴着闷。”

　　素还真顿了顿：“吾怕你见了觉得恶心。”

　　“我没有这样想。”鬼如来说着，已伸出手去把素还真头上的纱笠摘了。素还真别过头去，不欲让他见着自己此刻的模样。鬼如来不由皱了皱眉，若照他往常的风格，必然要用点强硬的手段，只是如今怕弄疼素还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鬼如来瞪着素还真，可是素还真只是一味逃避他的眼神，并不回应，鬼如来心里这把火也就没了着落，空荡荡失落得很。鬼如来气闷地拉过素还真的手，给他重新包扎，一圈圈地缠好，缠完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看着素还真被缠得严严实实的手，突然问：“为何不与靖沧浪回去？”

　　“素某只是为自己的性命着想罢了。”

　　“靖沧浪定会竭力保护你，或许……你在他身边更安全一些。”

　　素还真收回手：“然后吾再让他陪吾亡命天涯吗？今日的情形你见着了，若吾承认身份，就算靖沧浪有心维护，海蟾尊也定会为难，虽然保命不成问题，可接下来无休止的追杀，素某只会成为你们的累赘。”

　　你终究还是对他更看重一些。

　　鬼如来如此想着，心里竟然没有多愤怒，或许，这是在他意料之中。只是，他还是会想要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少份量。

　　“若是有一天，吾死了，你会想吾吗？”问完，他似乎回过神来，自嘲一笑：“还是忘了好，就当……从来不曾认识过。”

　　“……”

　　素还真没回答，只是倚在鬼如来肩头，悄声道：“吾有些困。”

　　鬼如来一怔，将他轻轻搂过来：“你晚上睡得不好，先靠着我睡一会，醒了我们再走。”

　　素还真答应了一声，默默垂下眼，不再言语，靠在他肩上慢慢睡着了。鬼如来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能够这么平静，一时有些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梦里。

　　只觉得流水潺潺，春光静好，说不出地惬意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