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mountain

6、第 6 章

　　突然，周莉娜吓了一跳，因为她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然后声音停止了，她知道门外有人在听着。她惊恐的瞪着房门，接着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周莉娜剧烈的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可她还是坐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她强迫自己说话，“谁啊？”

　　“小姐，您还好吗？”是王阿姨的声音，“我好像听到有什么声音。”

　　“你做梦了吧？我什么都没听见，睡去吧！”周莉娜紧握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手心中，才使自己的声音自然一些。

　　“哦，那您也睡吧。”

　　在一阵沉默后，周莉娜听到王阿姨离开的声音。她重重的喘了口气，觉得自己必须找点儿事做，要不然就会疯的。

　　于是她弯下身子看了一眼倒在那里的邹天磊，浑身就颤抖得更厉害了。她再度站起来，把两手伸到邹天磊的腋下，想把他从窗边拉过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一种盲目的冲动使她想把他弄出房间。但是尸体很重，她根本搬不动。

　　周莉娜突然很后悔刚才把王阿姨打发走了，明明这个男人就死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挥刀自杀，她为什么会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她可怕的处境在她混乱的脑袋中打着转儿，像漩涡一样。

　　除此以外还有羞耻，深深的羞耻。

　　如果有人问她邹天大为什么要自杀，她该怎么回答？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实话实说，可实情却是邪恶的。她在这里连个亲人都没有了，没有人能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周莉娜纷乱的思绪中，她觉得她必须得见到人，必须要找人救她。

　　瘸爷！陈宇浩是周莉娜唯一想到的人，她相信如果求他的话，他会过来帮她的。他喜欢她，他说说他爱她的！

　　而且瘸爷这人身上有股邪气，他一定能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的！

　　已经三更半夜了，可周莉娜再也等不到天亮。

　　她摸出手机拨了过去，可是半天都没人接听。

　　一时间周莉娜害怕了，她猜他可能去什么地方花天酒地去了。以瘸爷的个性而言，他很可能去夜店找个女人，然后就跟人回家去了，此刻正翻云覆雨，忙得不亦乐乎。

　　周莉娜又拨了一遍那个电话，一个听起来很不高兴的声音吼了过来，她松了口气。

　　“喂？什么事？”

　　“陈宇浩，我是周莉娜。我……我遇到一些事情。”

　　突然间瘸爷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清醒了，他发出低低的笑声，“这么晚遇到事情了？不是吧？说吧，什么事儿？”

　　“我不能在电话里告诉你，但是事情很严重，你能不能来一趟？”

　　“什么时候？”

　　“现在！马上！尽快！求你了！”

　　瘸爷听出周莉娜声音里的颤抖。

　　“我这就过来，别担心。”

　　这句话是多大的安慰啊！周莉娜挂上电话就开始算计瘸爷多长时间可以到。从陈宇浩山脚下的别墅到她山顶的别墅，大约有三里多的路程，大部分的路都是上坡。他好像没有车也没有司机，如果普通人走上来，差不多需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是他……但是再过一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周莉娜不想再等在房间里了，于是她很快的脱下身上的睡衣，换了一身小洋装，然后小心翼翼的关了灯，打开门，尽量不发出声响，然后溜进走廊。

　　她打开前门，走下通往车道的楼梯，然后沿着车道躲在车道两旁的树影里走——之前她很喜欢月亮，可现在的月亮却变得可怕起来，而且竟然还伴有乌鸦的叫声。

　　周莉娜终于走到了大门口，她站在大门旁边，可是当她想到自己还得无止尽的等上好半天的时候，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她正在焦急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惊恐之下她缩回到树影里。那人的声音沿着从山脚下通往别墅的一道又高又陡的石阶走传了上来，这条石阶也是除了车道以外唯一一条通往别墅的道路。

　　周莉娜躲在树影里看到一个急急走上来的身影，姿势很难看，但是她知道，那是瘸爷，于是一颗心放了下来：“谢天谢地，你可来了，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我偷了辆邻居的自行车，把车停在台阶下了。”他端详着她的面孔，“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周莉娜摇了摇头，她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只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迅速往屋里走。

　　“别说话，”走进屋里周莉娜低声的说，“保持安静。”

　　周莉娜带着瘸爷走进房间，接着她把门关上，锁起来。她一时想不好要不要开灯，可是不开灯看来不行，于是她按下了开关。天花板上垂下一盏巨型水晶灯，开关一开房间里立刻大放光明。

　　瘸爷的眼光落到躺在落地窗前面的男人身上，立刻吓了一跳。

　　“操！”他叫道，转过身瞪着周莉娜，“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死了。”

　　“废话，我他妈看的出来他死了！”说着瘸爷就扶着左腿弯下身去，把男人的眼皮合上，然后和周莉娜刚才一样，把手贴在他胸口，探着他还有没有心跳。

　　那把刀还插在那个男人胸口上，“他怎么死的？自杀的？”

　　“你认为是我杀了他吗？”周莉娜神经质的低声吼了出来。

　　“佣人都在哪儿？通知警察了吗？”

　　“没有。”她喘着气回答。

　　“你必须报警，不能把他留在这里。”瘸爷盯着男人身上的那把刀看，“这把刀可真像我在你包里看到的那把。”

　　“就是那把。”

　　“他为什么要拿刀捅死自己？”

　　“别问我问题！”周莉娜又低吼了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周莉娜否认，她脸色发白，浑身发抖，看起来好像就要晕倒了。

　　“你最好让自己恢复正常，莉娜。现在紧张害怕是没用的。”他看似残忍的说，“酒在哪儿？我给你拿点儿酒去。”

　　“别走，别离开我！我好怕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周莉娜大叫一声拦住了正要去找酒的瘸爷。

　　“那就一起来吧。”他用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出房间。打开餐厅灯，瘸爷看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残余的晚餐：两个盘子、两个酒杯、一瓶酒以及做热汤面的锅。

　　瘸爷走到餐桌前，在邹天磊坐过的椅子旁边停下脚步，然后转身望着周莉娜。

　　周莉娜觉得自己无法直视瘸爷的目光，“我说不认识他，那不是真的。”

　　“你真让我心寒。”

　　“陈宇浩，别这么说话。”

　　“对不起，”他轻声说，“那么他是谁？”

　　“小提琴手，在餐厅的那个，拿盘子过来的那个，你不记得了吗？”

　　“我说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呢。他在餐厅的时候穿着燕尾服是不是？他为什么会刚好在这里？”

　　周莉娜迟疑了起来，想了一下才说，“我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他在半山的那个观景台上跟我说话，他看起来很孤单，很不快乐。”

　　瘸爷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左腿，他感到很尴尬。周莉娜是他最最不可能想到会做出这件事的人，“莉娜，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儿，我会帮助你的。”

　　“他很饿，我给了他一些吃的东西。”周莉娜茫然的看着远处，继续说着。

　　瘸爷皱着眉头，“你给他吃了宵夜之后，他就走过来用你的刀把自己捅死了？”

　　周莉娜哭了起来。

　　“来，先喝点儿酒，一会儿再哭。”

　　周莉娜摇着头，“不用，我很好，我不会哭的。我现在知道那简直太疯狂了，可是当时看起来却不一样。我想我在那个瞬间肯定是疯了。你知道我在车里告诉你的事，就在你下车之前。”

　　瘸爷突然间明白周莉娜的意思了，“我以为那都是你浪漫的胡思乱想，我从来没想到你会疯狂到做出这种蠢事来！他为什么要自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瘸爷想了一下，然后开始把盘子、杯子收拾到一起。

　　“你在做什么？”周莉娜不解的问。

　　“你不觉得最好不要留下你和一个男人共进晚餐的痕迹吗？厨房在哪儿？”

　　“里面。”

　　瘸爷从厨房回来的，周莉娜坐在餐桌旁，两手托着脑袋。

　　“幸好我进厨房了，你把所有的灯都开着。你们家阿姨没有洗他们晚餐用的餐具，我把那些跟他们用的放在一起了，他们可能不会注意到。现在我们必须去报警了。”

　　“陈宇浩！”周莉娜几乎惊叫了起来。

　　“听我说！你一定要保持冷静，我想了很多事情，现在我告诉你，你必须说你正在睡觉，被一个摸进到你房间里的农民惊醒了，那人显然是小偷，你打开灯，一把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刀。你跟小偷有一阵争斗，失手捅了他。不管是你失手还是他失手，这都没关系。很可能当时他发现进退不得，又怕你的喊叫会引来别人，所以才自杀的。”

　　“谁会相信你这样的说法？根本没有人会相信！”

　　“反正它比真相还要逼真。只要你坚持这个说辞，没有人能证明那是假话，死无对证。”

　　“王阿姨听见声音了，她还到我房间问我有没有事，我说没事。警察问她她就会告诉他们，那时候我要怎么解释？我的说辞就会不攻自破。明明有一个男人死在我房间里，我为什么会告诉她说没事呢？这根本就是说不通的。”

　　“你就不能告诉我实情吗？”瘸爷一脸挫败的神情。

　　“实在……太丢脸了，可是当时我却以为是在做一个很美、很神圣的事。”

　　周莉娜不再说话，瘸爷盯着她，心里明白了大半，只是仍然有些困惑。

　　她重重叹了口气，“唉，好吧，我们去派出所吧，所事情都了结了。我真活该，以后我再也不能面对任何人了。报纸，还有逸飞，他们都会知道的，都完了，全都完了。”然后周莉娜说了一句瘸爷意想不到的话，“毕竟，他也不是小偷，就算我没有对那个孩子说出侮辱的言辞，我也伤害他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必须承担后果。”

　　瘸爷专注的望着周莉娜，过了一会儿说道：“是，你在命案现场，又有这么些丑闻。我警告你，如果说出去这是冒很大的险，如果不成功，你会更糟糕。”

　　“我愿意冒任何的险。”

　　“来吧，我们把尸体处理掉，这样的话，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人的死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我们怎么能处理掉？不可能的。”

　　“当然可能，你得帮我把他弄上车，这附近的山区你都熟，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地方处理他，让他好几个月都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有人会发现他不见了，会去找他的。”

　　“为什么要找他？谁会去为了他找麻烦？他可能因为付不起房租而开溜，或者跟别人的老婆偷跑了。你放心，没有人会找他的。”

　　“我很害怕，而且陈宇浩，你怎么办？你没必要冒这个险的！”

　　“这是唯一的办法，亲爱的。至于我，你不用担心，说实话，我喜欢冒险，我喜欢刺激的生活。”

　　听瘸爷说得这么轻松，周莉娜也感到了振奋。她的烦恼似乎没有那么无法忍受了，她只希望能赶快处理掉这具尸体。

　　但是她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天马上就要亮了，一会儿农民就要下地干活了。”

　　瘸爷望了眼手表，“怎么也要五点以后才会天亮，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如果动作快一点儿，我们还来得及。”

　　周莉娜叹了一大口气，“我全都交给你处置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那就来吧，勇敢些！”瘸爷拉起周莉娜的手，两个人回到了邹天磊躺着的房间里，“你抓着他的腿，我从他腋下抬起来。”

　　他们把邹天磊抬起来，进到大厅，再出了前门。瘸爷困难的下台阶，然后把尸体放下来，尸体似乎很重。

　　“你能不能把车开到这里？”瘸爷问。

　　“可以，可是这里没法掉头，我必须倒着车开出去。”周莉娜怀疑的说道。

　　“我会想办法。”瘸爷坚定的说。

　　周莉娜走向窄窄的车道尽头，把车开了过来。这时候瘸爷又回到房间里，大理石地板上有血迹，幸好不多，因为死者是对着胸口把刀捅进去的，出血主要在体内。

　　瘸爷走进浴室，从架子上拿下一条毛巾，放在水里，然后拭去血迹。地板是深红色大理石，他确认阿姨清扫时不会发现的。接着他把沾了血的湿毛巾拿在手里，再次走出去。周莉娜等在车旁，她什么都没有问他。

　　瘸爷打开后车门，再次用两手环绕着死者腋下把他拉起来，周莉娜见他一个人拉动颇为困难，便抬起邹天磊的腿，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他们把尸体放在车内地板上，瘸爷把毛巾绕着邹天磊身体中间，免得车子的颠簸造成血液流出。然后他坐进驾驶座，把车倒向大门口，这里有许多空间可以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