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mountain

4、第 4 章

　　周莉娜开着车沿着山路驶上了半山腰，别墅就在远处的山顶上了。

　　山路有些陡峭，崎岖回转，半路上有一个小小的半圆形平地，平地上有一株高大的枣树，前方还有一堵矮墙，在矮墙前可以看到西山的优美风光，这是一处观景台。

　　受到美丽夜晚的诱惑，周莉娜停下车走了出去，她走到矮墙边向远处眺望，眼睛所见的景象、广阔无云的天空下洒满月光的山谷，这一切是如此的美丽，却使她心中一阵绞痛。

　　突然间，周莉娜意识到有个男人站在枣树的树影之下，她看到香烟的亮光，他向她走过来。她有些害怕，但不愿意表现出来。

　　“对不起，”男人说，“您是餐厅里的那位女士吧？我想谢谢您。”

　　她认出了他，“你是拉小提琴手。”

　　他不再穿着那件脏兮兮的燕尾服了，而是穿了一件无法形容的T恤和一条又脏又破的牛仔裤。他的普通话说得不太好，带着浓重的口音。

　　“谢谢您，我欠了房东的钱，现在可以还她了。”

　　“你在这儿干嘛？”周莉娜问。

　　“我回家经过这里，停下来看看风景。”

　　“你住在附近？”

　　“我就住在您家别墅下面的村子里。”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儿？”周莉娜突然紧张了起来。

　　“我见过您开车经过过。我知道您有一座美丽的花园，也知道那别墅里有一些非常好的藏画。”

　　“你去过？”

　　“没有，我怎么会去呢？是村里的人告诉我的。”

　　周莉娜之前的片刻紧张已经消失了，他是个能让人放心谈话的对象，是个有点儿害羞的年轻人，她想起在餐厅里他看起来是多么的紧张。

　　“你愿意来看看花园和藏画吗？”

　　“真的吗？当然愿意，什么时候方便？”

　　瘸爷和他那突然的求婚使周莉娜有些兴奋，她不想现在就上床睡觉，于是她一时冲动说了出来，“现在就来吧。”

　　“现在？”年轻人惊讶的重复了一遍。

　　“当然，花园在月圆之夜是最美的。”

　　“我很愿意。”他正色的说。

　　“上车吧，我带你上去。”

　　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她继续开着车，车子经过一堆挨挤在一起的小房子。

　　“我就住在这里。”年轻人告诉周莉娜。

　　周莉娜放慢车速，若有所思的注视着那些贫困的小房子，那些房子脏的可怕，生活垃圾蔓延到山路边上。她继续开着车，没多就就到了别墅大门，门是开着的，于是车子直驱而入。

　　周莉娜停好车，两个人走上窄窄的车道。她的卧室在二楼，于是他们俩直接上了楼，她打开灯，大厅里没什么可看的，她直接带着年轻人进到了有藏画的书房。这间书房装修得很典雅，落地的红木屏风把房间一分为二，各年代的花瓶、瓷器、摆件看似随意却实在精心的散落在各个角落。

　　“真棒！”年轻人赞叹道，“我从来没想到会在博物馆以外的地方看到这些东西，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私人也可以拥有它们。”

　　看到年轻人的快活，周莉娜也有种兴奋的感觉，她想她不必告诉他，屋子里没有一张红木椅子坐起来是舒服的。

　　“这些都是您的吗？”年轻人问。

　　“哦，不是，这些是我朋友的。他们这段时间不在这里，把房子借给我住了。”

　　“您这么漂亮，理当拥有这些好东西。”

　　“来，”周莉娜说，“喝杯酒，然后咱们去参观花园。”

　　“不用，我没吃晚饭，喝酒会直接上头的。”

　　“你为什么不吃？”周莉娜奇怪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他虽然没有瘸爷高，但是看起来比瘸爷还要瘦弱，应该不用减肥。

　　他露出一个不在意的孩子气的笑容，“我没钱，不过明天就有的吃了。”

　　“这样可不好，咱们去厨房，看看能不能找点儿东西给你吃。”

　　“我不饿，让我去看看月光下的花园吧，这要比吃的要好。”

　　“花园和月亮都会在的，我去给你做点儿夜宵，然后你想看什么就可以看到什么。”

　　张叔和王阿姨早就在院门口车道下面的房间中睡了，厨师刘阿姨也回了半山腰的村子里。

　　周莉娜和年轻人在楼下厨房找食物的时候，她觉得他们就像一对闯空门的贼。他们找到了一把挂面、几个鸡蛋和两个西红柿。周莉娜把鸡蛋利落的磕在碗里，搅拌了起来。

　　“把西红柿洗一下，”她对年轻人说，“你叫什么名字？”

　　“邹天磊。”

　　“哦，”她一边打蛋一边轻声说，“你是哪儿的人？”

　　“安徽。”年轻人突然笑了，“你会做这些，真了不起！”

　　“做什么？”

　　“做饭。”

　　“当然会做，以前我刚上班的时候每次回家都会帮我妈妈做饭，不过我做得不太好。”

　　“我不相信，您一定是在逗我。”邹天磊摇了摇头，然后畅想道：“您一定一辈子都住在舒适奢华的大房子里，有一大堆的佣人伺候，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

　　“实际上我会做热汤面、煎蛋。”周莉娜不在意的耸了耸肩。

　　面做好后，周莉娜领着邹天磊来到餐厅，餐厅非常大，墙上挂着巨幅的水墨画，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对不起，我衣服太脏了，会弄脏椅子的。”邹天磊笑着说。“坐在这里应该穿漂亮的衣服才像样。”

　　在餐厅幽暗的灯光下，邹天磊的眼睛显得黑而深邃，他的黑发有些长，挡住了一些眼睛，两颊凹陷，面色苍白，还有一种紧张的神色，看起来倒也不难看。周莉娜突然想到，如果他穿上正式的西装，配上一些漂亮的服饰，那么他可算得上非常帅呢！至少不比她那些中戏的男同学们差。

　　“你几岁？”周莉娜问。

　　“23。”

　　“真年轻，你还在上学呢吧？”

　　邹天磊摇了摇头，“去年就毕业了，以为到北京就会有机会。年轻有什么用呢？年轻却没有机会。”

　　“你学过很多年小提琴？”

　　邹天磊笑了起来，“您听我拉琴之后还能这么问吗？我小时候学过几个月，现在拉小提琴只是为了谋生，不过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拉。”

　　“那你对未来有什么计划？”

　　邹天磊脸上突然露出失望的神情，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然后笑了起来，“现在不要让我想这些，还是让我享受这个无价的时刻吧，这辈子我都没有想象过像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得好好享受一下，不管以后我会遇到什么事，这都会成为我永远可以珍惜的回忆。”

　　周莉娜用奇怪的神情看着邹天磊，她似乎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她觉得自己鲁莽的厉害。她一向都喝酒不多，不过是为陪他而喝下的那些红酒现在冲上了她的脑袋。坐在这么一间充满久远回忆的古董的宽敞房间里，坐在这个面带悲伤的年轻人对面，有一种说不出来叫人不安的感觉。现在早已过了午夜，从开着的窗户透进来的空气暖和和芳香。周莉娜感觉到在她的激动之中有一丝柔情，她的心似乎要在她的胸中融化掉，但同时血液却在疯狂的奔流着，她猛然从餐桌旁边站起来。“我现在带你参观花园，然后你就得走了。”

　　餐厅的后门就可以通向花园，走到半路，邹天磊停了下来，一眼瞥到了放在角落里的留声机。“这可真是个古董啊。”

　　“有时候一个人没事儿，会打开来听听。”

　　“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随你。”

　　邹天磊把唱针轻轻的放在唱片上，凑巧唱片正是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他低低的发出了欣喜的叫声，“维也纳，这是我最喜爱的维也纳圆舞曲之一！”

　　邹天磊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他的脸都变了。周莉娜直觉感到他会有什么要求，而同时也知道他太腼腆了，不敢开口，她笑了起来，“你会跳舞吗？”

　　“喔，会的，我会跳舞，我的舞跳的比我拉的琴要好。”

　　“让我看看。”

　　于是邹天磊用一只手搂住周莉娜，两个人就在这个华丽而空荡的房间里，随着维也纳指挥家的迷人曲子跳起了华尔兹。然后她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往花园里。

　　在白天的炫目日光下，花园有时候会有一点儿可怜兮兮的感觉，就像一个受到太多宠爱而不再可爱的女人。但是此刻在满月的辉映下，园里修剪整齐的树木，加上大片的草坪，使得这座花园显得刺激而神秘。时光好像倒退了好几个世纪，徜徉在这里，会让人觉得轻松自在，会让人觉得直觉更不受羁绊，后果也没那么重要了。轻快的夏夜空气里，有着夜晚花朵的芳香。

　　他们手牵手静静的走着。

　　“真美，”邹天磊终于喃喃的说，“美得让人无法忍受。您在这里一定很快乐。”

　　“很快乐。”周莉娜笑着说。

　　“我很高兴，您美丽又善良，快乐是应该的。我想您一定拥有了世界上您想要的一切。”

　　周莉娜轻轻的笑着，“不论如何，我有权去希望拥有一切。”

　　邹天磊叹了口气，“我希望今天晚上就死掉，再也不会有这样美好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了，我将会永远记住这件事，我将永远会回忆这个晚上，永远有您美丽容颜和这个可爱的地方可以回忆。”

　　说着邹天磊将周莉娜的手举到唇边，微微行了一个不自然、但很动人的礼，亲吻了她的手。她轻轻摸着他的脸。突然他跪在地上，亲吻起她的鞋子。一阵亢奋席卷了她，她双手捧住他的头，将他慢慢往自己身上扶起，并吻着他的眼睛和嘴唇。这个动作当中既有庄严也有神秘。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心里充满了爱恋的柔情。

　　邹天磊站直了身体，热情的将周莉娜拥入里。

　　他23岁，她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一个让人占有的女人。

　　两个人走回了寂静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