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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微醺 ...

  •   春季祭典的第一夜,蓝闪灯火通明。这座建筑在“二杖”遗迹上的、鳞次栉比的灰色怪物,辉映成难得的暖色调。已是后半夜,一部分酒肆餐馆还在营业;主干道上仍有不少奇装异服的猫,继续着欢快的巡游,游街队伍就像涌动在蓝闪脉络里的血液。喧闹能掩饰许多东西,混迹其中的莱伊和阿萨多由衷地感激着。

      两只猫肩并肩地走着,莱伊几乎虚脱,不得不把大部分体重交给同伴。身上的血迹已被草草处理过,深色斗篷下的疲惫叫嚣着。浮软的脚步让他产生一种地面在蠕动的错觉,腰部的伤时不时张牙舞爪地痉挛几跳。

      回到旅店,吧台边的巴尔德诧异地向灰头土脸的旧友打招呼,并给他们送去两盘树果和一桶清水。度过了恍若隔世的一天,两只猫脱掉斗篷和上衣,顶着一身困倦打理自己的皮毛。

      “伤口……让我看看。”阿萨多接过莱伊手中浸红的湿布。

      银发的猫半身浴血,沉默地转过头去。

      左侧腰部的皮肉狰狞地外翻着,从肋下斜至髋骨,周围的血液早已凝固,粘连着衣料的碎片。想起那个电光石火的瞬间,阿萨多心有余悸。帮莱伊清洁了半身的血迹,把他按坐在床沿,黑猫跪在两腿中间,轻轻揽过白猫的腰……

      “……!笨猫……你……?!”莱伊感到伤处一阵温热,然后是濡湿。当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推开对方的时候,眼角瞥到阿萨多潦草包扎的左臂,就内疚得无法再做出任何抗拒。

      “没事的……不会痛。”阿萨多悄声安抚着,不知是说谁的伤,或者,两者都是。

      被唾液沾湿的布料终于化开一些凝结的血块,揭下的时候没有莱伊想像中的痛楚。阿萨多这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有点好奇地观察起眼前的猫来:剎罗的大型种,绝大多数拥有一副适合战斗的骨骼。皮肤白皙的赏金猎人锻炼得当,并没有披着深色斗篷时看起来一般纤细。常年用剑的双臂,修长的肌束恰如其分地分布着;优雅的锁骨下面,厚度适中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腹肌紧实,富有爆发力;劲瘦的腰身没有赘余脂肪,此刻爬在左边的鲜红伤口,就像一个妖艳而阳刚的图腾。

      察觉到对方视线的游移,莱伊表情有点古怪,照黑猫的肩膀捶了一拳。

      后者福至心灵,再次躬身。

      “……别再舔了,笨猫……”

      “这里……莱伊自己不能梳理吧……”深蓝色的清澈瞳孔映出莱伊的影子。

      “……嗯。”不得不承认,有些僵硬的左半身根本不能作出更大的动作。

      然而……这只笨猫真的只是在帮自己整理毛发吗?粗糙的舌头每次刷过伤口周围,没有唤起应有的痛感,反而产生一道奇异的电流,脊髓里流窜着不知名的冲动。温热的吐息爱抚过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莱伊顿时觉得心跳加速,整条尾巴都要失控地蓬起来了。他不想被阿萨多察觉自己的异常,眼睑微阖,下唇紧咬,缓缓握起双拳。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满意地点点头,阿萨多浑然不觉气氛的诡异,“再包扎一下就好。”他转身去拿绷带和草药,尾巴好像拂过了什么,却听到身后像是从鼻腔发出的“嗯~”的一声——突然止住的绮丽颤音,语调不如平日低沉,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莱伊,没事吧?脸…有点红呢。”

      “……被扫到伤口了。”好样的突然袭击。

      阿萨多端起道标之叶,凑近检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莱伊整个上半身都微妙地发红了——他用手背试了试白猫额头的温度:“果然发烧了。”

      “都说没关系了!!”气急败坏的语气。

      “好吧。”黑猫笑了。

      房间又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阿萨多把绷带绕过莱伊的腰,在背后交叉,两只猫靠得很近,就像在轻轻地拥抱。逼近的体温渗透着热意,赏金猎人呼吸困难,胸口微微发疼。明明不在发情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症状……可恶。

      “好了。”阿萨多灵巧的手指把绷带两头打了个结。

      莱伊突然恨起那双清透镇定的眼瞳,忍无可忍地捧住黑猫的后脑,用唇堵住那张可恶的嘴。

      “莱——唔?!”错愕了几秒,阿萨多仿佛下定决心,闭眼加深那个吻。

      两只猫的胸膛贴在了一起,跳动过速的脉搏奇异地重叠着,擂鼓一般鸣响着。莱伊不是第一次接吻,却第一次在唇舌相抵的时刻感到头晕目眩……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吧?奎姆鸡尾酒的酸甜滋味,此刻战栗一般泛起在心头,醺然欲醉。嗅觉也敏感起来,阿萨多的身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天花田的气息,美妙得不可思议。味蕾上,有淡淡的血的气息,腥甜温润。

      //这是……我的血。//

      莱伊脑中“轰”地一声,某根不怎么牢固的神经失掉了保险一般“咔”地跳开。疾风骤雨一般,他肆意扫荡着阿萨多的口腔,尖利的牙齿咬破对方的舌头,相似而又全然不同的血腥气味弥漫在唇齿之间。

      //好甜……//

      黑猫的表情还遗留着幸福的残像,他吃痛地睁开眼睛,旋即被一股巨力掼在床上。莱伊银发翩然,一个起落跨坐到他的腰上,脸上带着亢奋快意的笑容,青蓝色瞳孔闪烁着妖异的光辉。

      ……

      ……

      ……

      “莱伊?”

      莱伊支起上半身,进入视野的是一脸担忧的阿萨多:发丝凌乱,胸前的皮肤青青紫紫,肩头刻着牙印,正在流血……这简直……银发的猫压住右眼背过身去,低头藏起表情。

      阿萨多居然没有反抗……

      “对不起。”过了很久,赏金猎人才憋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莱伊的话……没关系。其实……莱伊很悲伤吧,咬我的时候。”黑猫用舌头舔掉肩膀的血,一侧用力坐了起来,递给对方一片薄如蝉翼的白色花瓣。

      “这是?”

      “永不枯萎的幸福。”也是关于母亲的回忆,她和卡尔茨曾经幸福的证明。

      银发的猫伸手接过,深深地嗅了嗅——这是阿萨多的宝物吧——眼睛里盛满略带寂寞的柔软:“睡觉。”他习惯地摸了摸一脸羞涩的黑猫的脑袋。

      ***

      春季祭典的第二天清晨,蓝闪的街道尚未恢复熙熙攘攘的景象。旅店窗外的树上传来婉转的鸟鸣。阿萨多打了个哈欠,绷直尾巴,舒展四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环顾四周,失去了莱伊的踪迹。屋子里除了一些补给品和自己的装备,就再没有其他。床头柜上的道标之叶还在,盛着水的碟子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我去旅行。
      不要跟来。
      后会有期。

      ——莱伊带走了花瓣。意识到这个事实,慌张的自我怀疑就好像突然被沉淀下来。他…该不会因为昨夜的事…落荒而逃了吧?走到另一张床边,摸了摸被窝,还留有余温。过去一起旅行的日子里,我行我素的白猫偶尔也会消失个几天,但这一次他很不放心。撇开莱伊的伤势不谈,琉特死前的断言,让他莫名地心烦意乱。的确,莱伊露出那种可怕表情的次数比几年前更加频繁了。

      事不宜迟,阿萨多飞快地着装完毕,从二楼的窗口轻巧地翻了出去,消失在蓝闪街头的晨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