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伏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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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阿尔冯斯和琉特的时候，阿萨多忍不住皱紧眉头，露出獠牙。
——先行的是一个蒙面重甲战士，双持巨型长枪，一身灰色的装束显得很没有存在感；从头盔的形状来看，他长着一对猫的耳朵。怀抱乐器的美艳雌猫走在后面，她的斗篷是几十年前的样式，可阿萨多一眼就认出那是冥戏的猫！不，应该说是恶魔。金发紫眸的恶魔此刻正转动着她的猫耳；尾巴光溜溜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面密布着紫红血管，典型的恶魔特征。莫非……混血吗？
莱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托“二杖”文献的福，他还认识琉特手中的乐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件乐器也叫作“琉特”。和吟游诗人的六弦琴不同，流行于中世纪的琉特琴有十一根弦：一条最粗的低音弦，和五副调成同度的双弦。这种轻盈的乐器在技巧超绝的演奏者指下，足以匹敌一支小型乐队。
令人期待的对手！阿萨多和莱伊屏住呼吸，都感到了烧灼神经的战意。
重甲战士停了下来——就是现在！
藏匿于树影里的莱伊猱身而上，拔剑、转体、展臂，三者相继划出凝练优美的弧度，目标是赞牙！
“叮！——嗤！”长枪架住长剑，低调的灰甲蒙面人侧身挡下莱伊紧接而来的短匕，坚硬的盔甲伴着刺耳的划擦声闪过一道火花，照亮了夜间的森林。
“啊啊啊啊啊——！”出现在阿尔冯斯上方的阿萨多带着重力加速度的挥剑，中途变成了一道残影，他真正的目标也是琉特！
——风驰电掣。
荡漾的短音符千钧一发地响起，灰甲的阿尔冯斯犹如脱胎换骨，另一杆长枪以几乎不可能办到的速度和力量弹开阿萨多的宽刃大剑，合着乐音迅猛地组织起反击。
琉特无畏地笑着，脸上是狂放而凛然的眼神，指间是豪迈而激扬的战歌，就像挥斥方遒的女武神。毫无疑问，她享受着战斗，好似一个支配节奏的主宰者，俯视着整个战局。审视莱伊和阿萨多许久，她满意地笑了。
二刀流的白猫，拥有千锤百炼的剑术：那柄长剑下凹的弧度使招架格挡转为反攻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只要贴着弧度滑动几寸，防御就转化成致命一击；短剑功能更奇妙，架住敌人的刀锋，它就是盾，近身格斗，它就是匕首，投掷出去，它就是蝎子的尾刺。
使用大剑的黑猫，力量异常出众，机动性竟也不差。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野性本能，近乎直觉的反射神经，是天赋和经验相加才可能达到的高度。
两者的配合才是制胜关键。虽说只是两只斗牙的组合，他们的节奏惊人地协调。攻防平衡的白猫和杀气腾腾的黑猫，同调的时候相互增幅，参差的时候彼此援护。他们，恐怕不仅是心意相通的搭档吧？看上去更像曾经的宿敌。最了解你的多半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敌人，因为他们连你的弱点也悉数掌握。
对手的实力让她非常尽兴，但恐怕也到此为止了。“听好了，你们的镇魂曲！”琉特猛然转调，运指如飞，弹奏起一支更为复杂的曲子。六组弦各自谱出的乐音，在错落的对位下，没有丝毫的紊乱，反而交织成耀目璀璨的星河，飞向阿尔冯斯。重甲战士挥舞着冰冷的长枪，化身纵横敌阵的钢铁骑士。这首曲子犹如所向披靡的杀阵，可敌百人众，就当作给对手的犒赏吧。
莱伊和阿萨多顿感压力倍增。怎么办？快要顶不住了。两只猫粗重地喘息着，身上没有致命伤，但精神异常疲惫；在对方凌人的气势前，如履薄冰的焦躁不断被挤压浓缩着，在爆炸的临界点左右徘徊。违和感是有的，他们都感受到了。可是，在哪里呢？即使是恶魔，这个斗牙的武技，也超越了□□的极限，身着如此坚硬的重甲，提着两杆大部分猫双手也举不起来的长枪，还能迅捷精准地挑提突刺、辗转腾挪，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活物，就像……一具彪悍的傀儡。
……却又不全然是提线木偶那样的存在。莱伊这么想着。自己的第一波突袭，阿尔冯斯没有得到琉特的支援，反响是近乎平庸的。如果不是那副重甲，恐怕莱伊的短匕早就得手了。是的，矛盾就在这里。随着琴手的介入，重甲战士仿佛被注入了思想，技法也变得多样了起来，这不合常理。赞牙能提供的支援只是攻防的强化，战术和预判都出自斗牙的主观意愿——
“莱伊！！！”不远处响起阿萨多惊慌的呼喊。
“……唔！”避开了要害，左侧腰部还是被重重地划开了，鲜血在空中飞舞出华丽的轨迹。银发的猫单膝跪地，长剑插入地面支承着体重，短剑端平架住敌人的长枪，手臂的骨骼被巨大的力量顶得发出悲鸣。
“闪开！！”针状的深蓝眼瞳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杀意，阿萨多呼啸的剑风劈开边侧的空气，掣退重甲骑士，如影随形地缠斗着。
//血……我的血……么。//
//很久没有流过这么多血了。//
莱伊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脚下的血泊。双手在血渗入泥土之前沾湿，染上温暖的颜色，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合上眼睑，视野里一片猩红，右眼躁动着。刀枪交鸣的声响渐行渐远，仿佛有什么别的也跟着远去了。
……
……
“莱伊！住手。”
回过神来的莱伊发现自己被阿萨多从背后抱住，上臂被牢牢地禁锢，而手中的短匕正凶暴地撕裂着阿萨多的左臂。眼前的赞牙被长剑钉在了地上，腰部和四肢已经支离破碎，苍白的皮肤、淡红的肉块、浅黄的神经还有紫色的血液绚烂地绽放一地。几步外，琉特琴倒扣在地面上，旁边散落着几条断弦。重甲的斗牙已经变成了灰色的裂片。
“姑且听听我的遗言吧，”罔顾口中涌出的血，依旧明艳的琉特一点也不像战败者的样子，骄傲地对莱伊说，“战斗的时候身体重心偏右，很在意你的右眼么？那个眼罩下面是弗劳德大人的分体吧？银发的猫，我很期待你的未来呢。弱者，才会为杀戮的欲望而踟躕。忠实听从它的召唤吧，还犹豫什么呢？”她突然现出空洞而狰狞的表情：“一切命运都早已被安排好了！”
生命力将要燃烧殆尽般地咳嗽数声，雌猫/恶魔嘶哑地接着评价：“很不错的战术呢。没错，阿尔冯斯是我操纵的恶魔傀儡，把他引到无法援护支配者的位置，就有击破的可能。最低限度，告诉我你们的名字。让我像冥戏战士一样体面地往生吧。”
两只猫稍假思索便吐露自己的名字。但，琉特真的只把阿尔冯斯当做傀儡吗？在阿萨多即将不支、莱伊抽刀奋起的那个瞬间，琉特显然不认为自己会败，根本没有指挥斗牙回防的打算，就像笃信重甲战士能在她倒下之前杀死强弩之末的阿萨多，随后自主收拾掉莱伊一样。可是阿尔冯斯偏偏回援了。他究竟带着怎样的心意，笨拙地挡在她面前，同时承受莱伊和阿萨多疯狂的反击呢？阿萨多还记得莱伊狞笑着把长剑嵌入盔甲的缝隙，恶鬼一般转动剑柄的样子；还有琉特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喜悦而悲伤的表情。
“阿萨多？呵呵……替我向卡尔茨问好，”不知疲倦的女武神露出恍惚的神情，忠告似地喃喃道，“喜欢这种事，要亲自传达给对方才好……”
当年的阿尔冯斯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蓝闪的猫。身手平庸的他，腼腆地笑着向自己表白，即使他以为自己中意同族的卡尔茨，即使自己是一个不祥的混血。随后这个傻瓜为了维护自己，和当时的赞牙长唱反调，在一场设计好的争斗中被牺牲了……她还没来得及表白啊，混蛋！那么，索性一起堕入魔道吧！沉默而忠诚的傀儡战士陪伴自己度过了畅快肆意、为所欲为的几十年，是否应该满足了？可惜阿尔冯斯早就不是当年的阿尔冯斯了，抱着琉特琴、哼唱着婉转小调的纯真少女也不复存在……紫色的眼瞳失去了神采。
//致我最亲爱的斗牙，//
//强大的原因，在于羁绊；//
//战败的原因，也是羁绊；//
//不过至少，没有输掉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伏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