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廷酒肆》紫鸣

47、我本无心朝政

　　目送着离牧一行人离开后，鼬便对着始终拳头紧握，沉默不语的小沫道：“小沫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将你家公子安全的救出来了。”
　　小沫终于松开了拳头，冲着鼬说了一声：“那么有劳殿下了。”便转身离去了。
　　小沫离开后，鼬也斥退了其他人，唯独留下了觞。其实成风离开，他是知道了，没有逗留，没有一句话，是那么突然。鼬心里明白，他的想法，心里却又不免有些无法释怀。
　　“殿下，我们真的要去救星逝？”这时，觞才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鼬冷哼一声道：“救，为何不救？”
　　“可是……”
　　“觞，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么？”
　　“不，属下不敢。”
　　“不敢么？”鼬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得开始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然而那笑声远比哭泣更加苦涩，仿佛可以听到他心口涓涓流淌的血液。
　　觞自然听出笑声中的含义，担忧地唤道：“殿下……”
　　“觞，他没有挽留星逝，他明明那么在乎他，他竟然什么也没有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带走。他宁愿千辛万苦的去寻找根本不可能找到的证据，也不愿意任性一次救下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鼬看似在和觞说话，然而那迷惘的样子，更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在和另一个自己诉说着残酷的现实。
　　觞清楚，现在的鼬并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只需要安静的听着，听着这个可悲的人说着可悲的事情。
　　“觞，你说如果他知道了我的一切，会不会亲手夺走我的性命，就算他会有些不忍心？”
　　“殿下想要放弃了？”
　　“放弃？”鼬迷惘的神情瞬间变得冷漠起来，他冷哼一声，眼眸中全是危险的讯息，幽幽地说道，“戏已经开场，总是要把它唱完的不是吗！”
　　“……是的，殿下。”
　　此刻已经艳阳高照了，院子里却还是透着一股莫名的阴冷，让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那人推门而出，双目如含半月，静静地看着练舞中的小沫。
　　小沫软剑没入做成腰带的剑鞘之中，侧着头不解地回望着那人：“公子，有事？”
　　“小沫，你剑法又进步了。”那人浅笑点头赞许，眉宇间却有着抹不去的淡淡忧愁。
　　小沫盯着星逝看了好一会，道：“公子，你有事？”
　　“果然瞒不过你。”星逝叹了口气，缓缓道：“小沫，我现在要去和三皇子辞行，你记住，如果等会我没有回来，你就收拾东西先出城去，三天后我会去找你。”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沫眉头皱了起来，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了起来。
　　“小沫，我算出这两天有点小麻烦，所以……”
　　“公子，我现在就带你走。”说着小沫就要收拾行礼，却被星逝拦住了。
　　“听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麻烦是一定会有，但我不会有事。”
　　“可是……”
　　“小沫，公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了，放心吧没事的。”
　　回到房里的小沫，想起来早上星逝离开时说的一番话，终于明白了他口中的麻烦是指什么事。虽然相信星逝说的是小麻烦，可是想到刚刚的阵容，和自家公子的神情——
　　小沫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公子是傻瓜，彻头彻尾的大傻瓜。
　　现在的小沫恨不得大喊几句，最终还是怕打草惊蛇忍了下来。她拽紧了行礼，悄然离开了房间，如出无人之境似得，轻松的离开了三皇府。
　　公子，我就等你三天，三天后你若是没有出现，我小沫就算赔上这条命也会杀回来的！

　　糕点，香茶……
　　虽然星逝是被带到了衙门，但并没有直接被送进牢房，也没有被过堂审问。而是被安排到侧厅，好吃好茶的供着。这倒是让星逝有了几分好奇……
　　原先离去的离牧不知道何时又折返了，只带着一名布衣男子进来。
　　布衣男子样貌并不出众，却让人感觉非常舒服，连戒心都会不自觉的降低几分。
　　离牧没有开口，而是往旁边一站，给男子让了道。这时的离牧看起来完全没有刚刚在傲慢与鄙夷，虽然还是有着冷漠，但是亲切多了。
　　布衣男子上前，对着微微鞠躬，谦和地说道：“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星逝仔细观察了男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想来也是，在下随家师拜访你师傅他老人家的时候，也只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星逝愣了一下，随即便想了起来。会到山上拜访师傅的人少之又少，稍为一提便有了印象。他和这个布衣男子确实有一面之缘。看他随二皇子进来，看来这次当真是纸包不住火了。
　　星逝想到此，暗地里叹了口气。
　　“看来公子，是想起在下了。”
　　“我若是在辩解，不就无礼了。”星逝语气不难听出他的不悦。
　　布衣男子也不恼，笑了笑道：“不知道老人家他身体可好？”
　　“好的很，都快要成为老妖怪了。”星逝说着，挑眉，笑道，“你这样拐弯抹角的不累么？我都大方承认了，自然也知道你们的来意。”
　　布衣男子又是一笑，道：“看来是在下迂腐了。在下鉡夜，受师傅之命辅助二殿下，今日来见公子，是有事相求。”
　　“你相求的事情，无非是要我辅助二殿下平定乱世，对嘛？”
　　“公子好是聪明。”鉡夜浅笑点头，道。
　　反倒是星逝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得天机者得天下’，这句话我也听过。只是我就不明白，为何非要把这里的天机当成天机门的人呢？我又不是神，又无过人之处，这些日子来也不过是靠着卖酒为生。知道我身世之后，反倒热门了起来，这真是让我不解啊”
　　“晨星入世，留风承之”鉡夜念完这句话后，反问道，“我想公子应该听过，也必定能猜出其中一半的寓意。公子名为星逝，又是天机门之人，再结合古训与历代史记，不难理解这‘晨星入世’说法。公子乃是这乱世的救星，又岂是一般人。”
　　“那这留风承之呢？”
　　“这……倒是让所有术士速手无策。”
　　星逝闻言轻笑一声道：“你说，会不会寓意着，我会向风一样，不会停留呢？”
　　“公子……”鉡夜无奈的叹气，语气焦急地继续道，“这乱世已久，战火四起，百姓更是苦不堪言。难道公子忍心继续看着更多的黎明百姓苦于战争，被迫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么？”
　　星逝并未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鉡夜。
　　鉡夜见状继续道：“我知道，公子心性淡泊，不愿与尘世污浊为伍。只是，现在这个乱世需要公子，需要公子来建立一个祥和平稳的国度，让人们可以吃得饱穿的暖，不再终日为活命而奔波。公子，只要你愿意，就可以为这些可怜的人们做些什么！”
　　星逝淡淡地看着鉡夜，平静地说道：“我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不过是和你一样懂得一些相术罢了，又无治世之才，又不懂用兵之道。我能做什么？”
　　“不，公子你能。只要公子愿意留在封国，并且为封国效力，那么就会有各种能人志士从五湖四海聚集到这里来，到时候根本无需公子操心，我们就能建议一个无坚不摧的强大军队。”
　　星逝再次沉默了，在这短暂却又让人觉得漫长的沉默中，鉡夜是期待的，甚至连冷漠的离牧也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目光。
　　许久，星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我并非是一个有志向的人，会下山也是碍于师傅的命令。我，目光很短浅，只看到眼前事。我连酒肆里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谈何给世人一个和平的世界？”
　　“公子！”鉡夜急切的唤了一句，只可惜被星逝直接打断了。
　　“鉡夜先生无需多言，我无意参与乱世，你们还是送我回牢房吧！”
　　星逝说完，也不等离牧的命令，直接往外走去。
　　离牧见状，顿时怒不可止，想要上前做什么却被鉡夜拦住了。鉡夜对着他摇了摇头，以示不要冲动，然后对着星逝依旧语气恳求地说道：“在下知道，一时间要公子接受还是很难的。但在下恳请公子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在下的话！”
　　星逝回过头冲着两人一笑，然后大步跟着上前的衙役离开了。
　　“啪”离牧猛地卸了一块椅子扶手，愤怒地说道：“好一个傲慢无力的小鬼！”
　　鉡夜神情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道：“我听师傅说，天机门的人一向都很傲，更何况星逝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他的能力，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就凭那小鬼！”
　　“殿下，你一定要记住，人不可貌相。不管你信不信，星逝确实有逆天行命的能力！”
　　看着鉡夜认真的神情，离牧纵使有所不信，也没有再说出口了。

　　衙役还算照顾，找了间比较干净的牢房。只是那因为常年无阳光，且阴郁的环境，让星逝从走近来的那一刻起，已经感觉到非常的不舒服了。
　　从外面透进来的光，在地面映出了窗户的大小，星逝蜷缩着身子坐在冷硬的石床上。
　　鉡夜的话，他不是无动于衷，只是……
　　星逝伸出手，看着那修长白净的五指，眼神变得迷惘了起来……
　　这双手，能够做什么？
　　百姓，国家，乱世，太沉重了，只是说道，就让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何况是背负起所有人的期望？现在的他还做不到。如果失败了，如果辜负了大家的期望呢？不，这是他所不允许也承受不了的事情。
　　果然，那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东西……
　　忽然，星逝放下了手，望着阴暗的天花板，低声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透过墙，浑身泛着白光的白衣少女缓缓走了出来，出现在了星逝的视线。
　　“你来这里做什么？”星逝头微扬，侧望着她，幽深的眼眸看不到丝毫波动的情绪。
　　少女眉眼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忧愁，一声叹息无声无息：“没想到你会选择牢房。”
　　“不是你让我不要参与朝政的吗！”星逝耻笑一声道，“不过我也没准备按照你想法做，我只是讨厌束缚罢了。”
　　“逝儿……”
　　星逝撇过头，不再看小夏，幽幽地说着：“师姐，我不想要步上你的后尘，那么不自由又痛苦的活着。”
　　“……”小夏红唇微启，最终还是低首垂眸。
　　“那句古训是假的吧，如果天机门真的有平定乱世的能力，那么你入世就足以，又怎么会轮到我？”星逝再次看向小夏，缓慢又坚定地说道，“我不想，和你一样。”
　　“对不起…是我把事情，弄糟糕了…”小夏神情渐渐变得痛苦，喃喃自语道，“我逆天行命，改变了命运原来的轨迹，才会让事情变得这么糟糕，还会，连累了你。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道歉。”
　　小夏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颗颗掉落，看的星逝越来越震惊。
　　“师姐？”
　　为什么，变得那么悲伤？你，不是宁愿杀了我，也要阻止我做一些事情吗？为什么，现在你要那么悲伤？
　　“逝儿，对不起。是师姐对不起你……，我一直都试图去改变自己造下的恶果，想要把将会发生在你身上的痛苦减到最低。可是我发现，我做的越多，错的就越多。你可知道，当我看到你站在大火之中，那绝望的样子的时候，我多想，多想代替你……对不起，对不起……”
　　星逝起身，走到了小夏的身前，伸手，却在碰触到一缕空气的时候，才缓缓放下手，握成了拳头：“师姐，告诉我，到底这些年，你发生什么事情？告诉我！”
　　“不，逝儿，对不起，我，我什么都不能说！”小夏拼命的摇头，似乎在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师姐，事到如今为何你还要瞒着我。我可以答应你，你所有的要求，我只想要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变得这么狼狈，变得这么的面目全非！！”
　　“逝儿……”
　　“师姐，只要你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以离任何一个帝都远远的，直到和师傅约定的日子，然后回到山上，从此一辈子都不下山。”
　　“逝儿，我……”
　　星逝见小夏还是如此犹豫不决，忍不住有些愤怒，压着声音喊道：“师姐！”
　　“逝儿，我就要消失了，逝儿，我，你一定要，小心……小心，木，木……”声音像是被突然掐断了，小夏的身影开始变得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她好似还在说些什么，似乎拼命的想要表达什么，只可惜就像是有一面无形的墙阻隔在他们之间，将小夏所有的声音都剥夺了。
　　忽然意识到什么，星逝惊慌地想要伸手拉小夏却只是扑了个空，于是乎他开始担忧地喊道：“师姐？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小夏身影越来越模糊，不论她如何的挣扎，如何的努力，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消失的噩运，
　　在星逝的脑海中，小夏最后的画面是痛苦着喊着他的名字……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