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骑士》赤卯

14、假戏

　　维多利亚真的把太后扔回了她父亲的公爵领。之后每天，她都会让艾芙琳去探望公爵。甚至有一天晚上，自己乔装打扮，跑到了施洛塞尔的府里，把康拉德吓了一大跳。
　　施洛塞尔在书房看到她穿着农妇的粗布衣裳，也非常吃惊，“我只是肩膀受伤了，休息几天而已，我的公主，您一个人都不带就自己这样跑出来实在让人担心。”
　　“我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您了，太医说您这样深的伤口至少要休息一个月才能痊愈。”
　　施洛塞尔让人给女王倒了一杯柠檬蜂蜜水，又让康拉德去买一套符合贵族小姐身份的衣服。他尤显不足，又让仆人搬一个更软的沙发到书房——他的书房里除了四壁的书，只有几把椅子。
　　维多利亚在他的书房转转，“你关于医药学方面的书越来越多了。”
　　施洛塞尔把温热的水杯塞进她的手里，“我很好奇，您到底是怎么绕开王宫的守卫出现在这里的？”
　　“告诉他们我是女王。”
　　“那些卫兵就让您一个人出来了？”
　　“难道在我的王宫有人可以违抗我的命令吗？”
　　施洛塞尔不由微笑，“您说的没错，您是一位真正的女王。”他托着维多利亚的手，请她在搬来的沙发上坐下，“您看到我没事了，一会儿换了衣服就回去吧。”
　　维多利亚靠在沙发里，“我不能留下吗？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您已经是女王了，”施洛塞尔以逗弄小女孩儿的态度说道，“不能像您十岁的时候那样睡在我的房间。”
　　“女王，是我，我已经是女王了。”维多利亚像是感叹又像是自嘲，她站起来四处看看，“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关于医药学的书，难道您想成为一个医生？我敢保证就算是太医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书。”
　　“我的公主，如果您能爱上吃饭这件事情，我完全不会让自己看这么多书。”
　　维多利亚随意抽了一本，低头翻看，“谢谢您，兰斯，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她又说：“我来还有一件事。明晚克拉夫的那位三王子还要来共进晚餐，您也能来吗？”
　　“您不喜欢安德烈王子？”
　　“您怎么这样问？”
　　“如果您愿意接受他的追求，就不会希望第三个人陪同。”
　　维多利亚合上书，“我总觉得他有些轻浮，而且……我不想成为帮助别人得到王位的棋子。”
　　施洛塞尔吻了吻她的头发，“我知道应该怎样做了，一切都会如您所愿。”
　　翌日傍晚，施洛塞尔来时，安德烈已经在沙龙和维多利亚相谈甚欢了。维多利亚见到他来，眼前一亮，高兴的站起来欢迎他。
　　施洛塞尔行吻手礼，接触她的手背时特意多停了一会儿，“感谢您能邀我一同前来，缓解我不能面见您的思念。”
　　施洛塞尔从来没有这样大胆的向她表示过任何感情，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做戏，维多利亚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喜悦，“我也是，我的公爵。您的伤怎么样了？希望您能告诉我好消息，我实在非常担心。”
　　“我想太医也对您说了，不过是肩膀一直疼痛，好像那头狼还在咬我。”施洛塞尔说，“但是见了您，便觉得好多了。我想如果有荣幸天天看到您，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到了入席吃晚饭的时候，维多利亚让自己的女官夏洛娜替公爵夹菜，“公爵的手不能动，你帮忙把肉切开，还有那个丸子。”
　　“您不要只顾着我，”施洛塞尔配合的说，“自从上次病了，您一直都没什么胃口，我记得让厨房做了炖肉，今天有送上来吗？还有红酒炖梨。”
　　“厨房做了。”夏洛娜让人端上来。
　　维多利亚让人把炖肉的盅摆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吃，而是吃了那道红酒炖梨，“只有这个我每次吃了不那么难受，公爵，没有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得到您的笑容，是我最大的喜悦。”
　　厨房准备了多份炖盅，安德烈王子尝了一口，实在吃不惯这种烂糊的味道。连同炖肉，厨房都做得很烂，是照施洛塞尔公爵的吩咐，要炖到餐刀一碰就烂的程度。
　　施洛塞尔陪女王吃了一些，然后说起每年春天都会举行的比武大会。
　　维多利亚说：“您今年会代表蕾娜塔出战吗？”
　　“我始终是女王的骑士。”
　　维多利亚清雅的微笑，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安德烈。
　　安德烈看见了她的眼神，那种别含深意的骄傲。他说：“可惜我就要回去了，不然就可以看到公爵为女王出战的英姿了。”
　　晚上告别的时候，安德烈主动要求和施洛塞尔一起走。
　　施洛塞尔单手牵着马缰，“您希望与我谈些什么，王子殿下？”
　　安德烈笑说：“您为什么这样问？”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我现在在一同走一条不顺路的路。”
　　安德烈说：“既然您这样痛快，我也痛快的告诉您，我非常清楚您爱着维多利亚女王。”
　　施洛塞尔的嘴角挂着礼节性的微笑，“当然。”今晚他表现得再明显不过。
　　“我不是说您今晚演的戏，我是说您本身爱着您的学生。只有热恋中的人，才会用那种眼神看着对方。”
　　施洛塞尔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前方黑漆的道路，“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施洛塞尔家是不能和王室联姻的。”
　　“王子殿下想说明什么？”
　　安德烈说：“我只是好心的来劝您，对于得不到的感情还是尽早放弃，不然只会为难自己。”
　　“我想是您误会了，我对陛下并没有非分之想。”
　　“就算您现在没有，感情也不是您能控制的，当有一天爱情让您疯狂的时候，您是否还能看着她身边有那么多追求者来来去去？”
　　施洛塞尔沉默着，路上只有马蹄声和仆人的脚步声。
　　“当您无法忍受的那一天，是否会破坏她的幸福？”走到岔路口，安德烈微微颔首，“希望您能为她考虑，再会。”
　　夜风吹过施洛塞尔的心，他明白这位异国的王子虽然心怀叵测，但说得却是实话。他感觉心脏寒冷抽搐，为了亚莉珊德娜，他确实应该克制自己的感情了。
　　几日后克拉夫国王同意了签署协议的条件，批示的文件很快被使者送了来。两个的互惠条约顺利签署完毕，安德烈启程回国。但临走时，他对维多利亚说：“我会再来看您的，希望众神赐福于我，让我一直留在您的心里。”
　　另一方面，施洛塞尔公爵的订婚仪式就要在近日举行。
　　维多利亚召他进宫。
　　沙龙。
　　女王坐在高耸的玻璃窗下的阳光里，小麦色的头发上荡漾着光线的波纹。
　　“您的伤口好些了吗？”维多利亚关切的问，目光凝聚在他的肩膀上。
　　施洛塞尔坐在她的对面，“多谢您的关心，陛下，已经没事了。虽然暂时不能用力，不过休息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那就好。”维多利亚看着窗外阳光下的郁金香花丛，“您马上就要订婚了，是吗？我听说就在这个月末。”
　　施洛塞尔微笑，“订婚典礼可能会推迟一段时间，毕竟不能打着绷带参加仪式。”
　　维多利亚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是吗？那位蕾娜塔小姐，我很想见见，请她明天就来我这里吧，我希望她成为我的女侍臣。”
　　“谨遵您的意愿。”
　　“费米勒那边怎么样？让您娶了马格努斯家的女儿，他就放心与您联盟了吗？”
　　“艾芙琳已经去调查过，从先王时开始，马格努斯就对费米勒非常忠诚，到了可以为他牵马挡剑的地步。对于没有女儿的费米勒，这样应该是最放心的做法了。昨天他派人来暗示我，订婚之后，希望和我见一次面。到时我会让艾芙琳潜伏在一旁。”
　　“我完全不怀疑您的忠诚，没必要让艾芙琳旁听。”
　　“我只是想把最大的忠诚献给您。”
　　次日，施洛塞尔亲自送蕾娜塔过来。走到新彩虹宫的甬道外面，蕾娜塔就开始打颤。
　　“别害怕。”施洛塞尔在她身边轻声说，“陛下是个很好相处的姑娘，她会善待您的。您只需要对她表示忠诚。在陛下那，您也每天都能见到我。”
　　蕾娜塔惊恐的点点头。
　　施洛塞尔牵着她的手，来到女王的办公室。
　　维多利亚看着那两只相握的手，脸色一变。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看着那个怯懦的姑娘。蕾娜塔身材匀称，但因为总是害怕的缩成一团，看起来倒好像十分瘦小，惹人怜爱。
　　维多利亚觉得她的样子实在可憎，长成这个样子是为了得到男人的怜爱吗？但她还是微笑着拉过蕾娜塔的手，“是个很好的姑娘。可惜我现在太忙了，没空和您详谈，等到晚膳的时候吧，好吗？”
　　蕾娜塔在女王面前连话都说不出来，把脸埋到胸口，只是点头。
　　“我让格纳特伯爵夫人先带您去卧室。”维多利亚摇了摇办公桌上的铃铛。
　　蕾娜塔突然抬起头，害怕的看着她。
　　维多利亚一时没有明白，奇怪的看过去，又看了看施洛塞尔，希望能从他那得到答案。
　　蕾娜塔也在看着她的未婚夫。
　　施洛塞尔被两个女人这样看着，倒好像有点明白了。他对蕾娜塔说：“只是在结婚之前，结婚典礼之后，您得去我的府上做我的女主人，女王陛下可不会再留您。”
　　维多利亚也明白了。蕾娜塔是害怕自己会把她一直留下，不让她去和施洛塞尔去做真正的夫妻。想到这一点，怒气突然窜上来。这女人抢了她的心上人，还要这样误会她的人品。
　　但多年的教导，让维多利亚保持微笑，“我从来不会抢兰斯的东西，请您放心。”
　　格纳特伯爵夫人在这时候进来，维多利亚将蕾娜塔交给她，“这是施洛塞尔公爵的未婚妻，我还有些事要和公爵商谈，您先带她去吧。”
　　“是的，陛下。”格纳特伯爵夫人屈膝应答，然后带着蕾娜塔下去了。
　　维多利亚坐回冰凉皮革的办公椅，下意识的按住上腹，“很快就是比武大会了，您去场地看过了吗？”
　　“看过了。”施洛塞尔过去扶住她，“您不舒服？”他握着她的手，纤细的手指冰凉。
　　维多利亚不耐的甩开，“没事。”
　　施洛塞尔感到疑惑，“怎么了？您生气了？我做了什么让您生气的事情吗？”
　　“没有生气。”维多利亚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明明对自己不存在那样的感情，自己又为什么要去生气？她找理由说道：“我只是……大概是早上吃的面包太硬了。”
　　“我扶您回房休息，好吗？再让太医拿药过来。”
　　“不用，您扶我去沙发上坐一会儿吧，应该很快就会好。”
　　施洛塞尔单膝跪下，脱下了她的鞋子，直接把她抱到沙发上。他挪开维多利亚按着的手，“您的手太凉了，这样会更不舒服。”他坐到沙发一侧，把维多利亚侧抱在怀里，替她慢慢揉着。
　　“公爵，您要结婚了。”维多利亚说。
　　“订婚。”
　　“结婚不过是早晚的事，您很快就会结婚的。”
　　那失望又赌气的语调，施洛塞尔以寻常的逻辑就能明白，却更加疑惑，“您为了这个气到胃疼？”
　　“我没生气。”维多利亚坚持，她实在不想让自己不能言说、没有结果的感情暴露在不爱自己的人面前。
　　这就是真的生气了。施洛塞尔虽然没想明白，还是尽力向她解释，“我从来没想过会娶自己心爱的人，对我而言，婚姻是一种交换，娶蕾娜塔，或者别的什么人并没有不同。这桩婚姻可以解决费米勒的问题，已经带来了最大的好处。”
　　这些她都明白，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但当他的未婚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时，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公爵……”维多利亚轻启唇舌，“您有想过，您爱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有。”
　　“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