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事十年心》莞然一笑

10、麟角

　　四阿哥冷峻的脸庞渐渐贴近，我后退，试图逃离他的包围，背却抵住墙，无路可退。躁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唇，蛊惑了心志，紧闭双眼......

　　“馥蕊！”意乱情迷中仿佛听到胤祥痛苦的叫喊。

　　顿时清醒，胤祥站在几尺之外。推开近在咫尺的四阿哥，胤祥绝望的眼神直直射入心底，生疼。我傻傻的倚在墙角，望着他。胤祥扔掉手中的锦盒，大步朝我走来，身后散落一地毛笔。下一秒，手被他牵起，纠缠着向前走动。右臂传来阵阵痛楚，是四阿哥！同样紧抓我的臂膀不肯放手。

　　我一时无措，看看左边——害怕、哀求的胤祥，望望右面——痛苦、绝望的四阿哥，无从抉择。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着我，似要将我撕作两半......

　　“啊！”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咻咻......”大口喘气，心跳加速，后背凉飕飕吹过阵阵冷风。待看清四周摆设，重重呼出一口长气，庆幸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我摸了摸额头，冷汗涔涔，无力的瘫倒在锦被上。

　　“吱扭！”门被推开，露出一张俏皮的笑脸，“馥蕊姐姐。”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莫非，这又是另一个梦？

　　“小芥？”我惊呼着，赤脚下床，紧握住她的手，才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也不太清楚。昨晚嬷嬷交待我收拾行装，除此之外，再不多说一句。今早，由一个小太监领着，来到这，‘以后，你就在乾清宫当差，负责照顾馥蕊姑娘的日常起居’。不容我追问，已不见他的踪影......”小芥一副歪杨柳的姿势，皱眉思索的模样甚是可爱。

　　突至的惊喜暂时击退心底种种疑问，事情虽然有些诡异，尚待商榷。但，至少小芥已经来到我身边，不会再受叮点委屈。无论那人出于何居心，想要达成何种目的，我都不想细想，对那人，更是满怀感激。

　　“让你来陪我，至于摆出这么痛苦的表情吗？”不希望她再多想，我故意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分散她的注意。

　　“不是......能服侍姐姐，是我的荣幸。”她急忙解释，惟恐我误解。

　　“姐姐逗你玩呢！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我双手作揖，躬身拜倒。小芥刹时羞红了脸，却也学我回礼道：“小芥有何愚笨之处，还望姐姐海涵。”

　　“当然，当然……彼此、彼此……”我也嬉笑道。

　　“哎呦。”因为太专注，转过长廊时和一个小太监撞在一起。屁股重重摔于冰凉的地板，怎一个“疼”字可形容！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同样摔倒在地的小太监，连忙跪倒在地，恐慌的磕头请罪。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相貌。瞧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心底涌现一片凄凉——又是一个封建王朝统治下的牺牲品！

　　“麻烦你先扶我起来，好不好？地板好凉！”忍痛说着。

　　话一出口，果真奏效。他小心翼翼的将我搀起，紧张的面孔有些印象。

　　“你是李谙达底下的？你叫......”
　　“回姑娘的话，奴才小唐。”他低声答道。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我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刚才的事，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平日极少来南书房，他也仅见过几面，模糊的有些印象而已。

　　“姑娘言重了，小唐身份卑微，承受不起。”

　　“身份卑微？大家都一样。我......屁股摔的好疼，你能不能扶我去见李谙达？”话刚出口，才觉不妥，如此粗俗的词汇在这偌大上午皇宫中怎能随意说出？自觉后悔，偷偷观察小唐的表情，微露讶异，却不言语，只是稳稳的扶我走动。顿时，对他的好感又增进不少，不愧是李谙达教导出来的。

　　“小唐，你进宫多年，对皇宫的事情知道的应该蛮多的，我有一事想问你。”

　　“姑娘客气，只要我知道，一定如实相告。”

　　“日常各宫宫女太监的调动，由谁掌管？”

　　“内务府。”

　　内务府?主持内务府的好像是——

　　“八阿哥！”我低呼出声，眼前立即出现一双温和的黑眸。

　　“叫我？”

　　“啊？”不会这这么巧吧？“是......没，没有。”状况突然，我手足无措，语无伦次。

　　仰起胀红的脸，正对他平和的目光。那种温和之美，让我慢慢平静、沉醉......

　　坐在窗边，呆呆想着心事，脑海浮现在院中与八爷的对话……

　　“奴婢谢过八阿哥！”

　　“何谢之有？我可是无功不受禄！”

　　我怔怔的注视面前绝美而平静的脸庞，发现他眼底划过一丝玩弄。“八阿哥何必明知故问？感激之情，馥蕊无以表达，铭记于心。如若有可能，馥蕊定当报答。”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更何况，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八阿哥何意？馥蕊不懂，可否祥说？”

　　“该明了时自会明了。只希望你不要辜负他的一片情意。”八阿哥抛下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踱步而去。留下满是疑问的我，摸不着头绪。
　　......

　　“馥蕊，这是万岁爷的参茶，快送去。”芷兰圆润悦耳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唤回神游太虚的我。

　　“恩。”接过她递来的托盘，走向仅一门之隔的南书房。

　　噔，噔......清脆的声响飘荡于寂静的大堂内，异常刺耳。短短十几米的路程，感觉比二万五千里长征还要漫长。

　　康熙脸色非常难看，不同于平日的威严。第一次见他如此愤怒的表情，手不由一哆嗦，差点打翻茶杯。“万岁爷，请用茶。”

　　轻拍因为紧张而上下起伏的胸口，暗自庆幸。视线不经意掠过众人，胤祥担忧之色尽显，心顿觉暖暖的；十阿哥表情基本正常，估计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九阿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总是那副惟恐天下不乱的德性，狠狠瞪他一眼，然后快速偏离他的视线范围，恰巧捕捉到四阿哥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微微有些吃惊。四阿哥身后坐着八阿哥，绝美的容貌，搭配云淡风轻的表情，久看不厌。而十四阿哥，则顺着我的视线一路转移，估计刚刚的“眼神之战”被他尽收眼底，却一派安静，完全不似他平日的作风。双眸专注的盯着我，里面写满我看不出的复杂感情，莫名其妙的涌现一丝愧疚。心慌之中偏移视线，不敢再看一眼。

　　最前面是一位陌生男子，见我看他竟然对我微笑点头示意，眼底沉溺的温柔让我承接不住，心开始发麻。约莫揣测他的身份，居于首位，装饰佩带也有别于其他阿哥，想必就是皇太子——胤礽！

　　“馥蕊，朕看你低眉似在思索，是否对黄河水患之事有独特见解？不妨说出让朕听听。”康熙无意一句话，差点让我吐血。国家大事，岂容我多嘴的？只是圣意难违，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是。不过，奴婢若有失言之处，还请皇上恕罪。”

　　“但说无妨，朕不会降罪于你。”

　　康熙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在我身上，害我开始焦躁不安。冷静，冷静！暗自抚慰燥乱的心。无视众人投来的复杂眼神，我开始搜索脑中涉及水患的知识。稍顿片刻，朗声道：
　　“自古以来，治理水患大多使用两种办法。一是‘截’，即拦截之意。最为常见，却是使用于部分地域。前人之鉴，无须馥蕊祥说，想必皇上也熟记心中；而且，奴婢不认为它为上上之选。二是‘疏’，乃是疏通以意。可将黄河与周边河道连通，使黄河水注入，既可以减小其流量，同时也可以用之灌溉两岸农田。”停顿一下，偷偷观察众人，皆是表情凝重，我没有说错话吧？咽咽口水，滋润干涸的喉咙，孤注一掷继续未完的话，“‘民为重，君为轻，社稷次之。’治水固然重要，安顿灾民则更加重要。民为社稷之本，满汉更是一家，只有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国家才足以兴旺昌隆。”一鼓作气，将心中所想全盘吐出。偷偷瞄向身旁的康熙。

　　康熙低眉紧皱，沉默不语。许久，才再度开口道：“好。馥蕊见解果真独特，发人深省。你若为男儿身，一定是国家之栋梁。”

　　“万岁爷过奖，奴婢不过是‘纸上谈兵’，动口不动手。至于具体决策，全靠万岁爷你的英明指挥，大局方可把持。”我不由松一口气，回道。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给朕戴高帽。你也不必过于自谦，朕一定重重赏你。”康熙笑道。

　　“谢万岁爷。”轻轻吐纳一口浊气，身心放松，笑容不觉绽放。不经意触及一群“虎视耽耽”的目光，松弛的神经再度紧崩。

　　胤祥眼底的骄傲，八阿哥、十四阿哥的赞许，十阿哥的惊叹，我都可以理解。甚至九阿哥的不屑，我也可以接受。四阿哥依旧稳如泰山的气势，完全符合他平日作风。而太子，则让我害怕。初次见面的温文儒雅早已烟消云散。此刻的他，像一只处于饥饿中的豹子，锁定猎物，准备进攻。那种势在必得的架势，打乱我有节律的心跳。

　　“古人治黄河，唯在去其害而止，今则，不但要去其害，还要善加利用。目前，迫在眉急应该安顿灾民解决水患。老四，此事你最为清楚，就由十三协助你打理灾区的事情；老八，你则率领老九、老十、十四规划日后黄河的利用事项，写好奏折，交由朕过目。”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言语间洋溢着无法忽视的大气。不愧是一代明主！简单几句话，已将英明才能尽显无遗。

　　“是，儿臣遵旨。”各位阿哥起身行礼领命，声音洪亮，干劲十足。

　　暂时将太子奇怪的眼神抛诸脑后，感叹康熙盛世的一片曙光。却不知这只是短暂的平静，更大的波涛正在暗涌，几年之后，即要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