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清事十年心》莞然一笑

11、迷路

　　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唐•李商隐

　　萦月轩

　　晚霞绚烂绽放于天际，炫耀它最后的美丽。夕阳暗淡的余光漫洒而下，整个皇宫笼罩着橘红的光晕，增添一丝温暖，减少一分威严。

　　伫倚栏杆，夕阳侵透身体，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慵懒、闲散。胤祥回来已有两天，除了房中那盒毛笔，我们尚未单独说过一句话。刚才从南书房退出时，写张纸条，嘱咐小唐偷偷塞给他。可是，夜幕都快降临，尚不见他的踪影。光线被一道人影遮挡，淡淡的温暖渐渐消失。

　　“你来了？”话脱口而出。片刻后，直觉告诉我，来人不是胤祥。抬头仰视，是他！“怎么是你？”说完，又觉不妥。

　　“你以为是谁？”十四阿哥挑挑浓浓的剑眉，语气中明显含有一丝不快。

　　“没......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来这？”自觉失言，连忙解释、补救。

　　“路过。你在等人？十三哥？”十四阿哥语气肯定，不容否认。

　　“是。”直视他的眼睛，坦然承认。

　　突然，下巴被他捏在手中，隐隐泛痛。他与四阿哥还真是同胞兄弟，同样的霸道，甚至连行为举止都一模一样，只是力道稍微轻柔一些。唉！我可怜的下巴，只怕再被多捏几次，我尖尖的下巴就会变形。

　　头一扭，脱离他的控制。趁他措手不及，我使出“必杀绝计”——狠狠咬下罪魁祸“手”。得意洋洋的看向他，竟然无动于衷，竟然微笑的看我。被他无所谓的模样惹恼，狠狠加大齿间的力度。他依旧不喊不叫，甚至纹丝不动，由我咬着。

　　“我认输。”揉揉酸痛的脸颊，我沮丧的举手认输。视线瞟过他的手，鲜明的齿痕清晰的印于他的手背，我有些心虚，后悔自己下口太重。

　　“哈哈......”十四阿哥肆无忌惮的大笑。我好心摸摸他的额头，不烫啊！脑袋不正常的家伙，被咬了还笑的这么开心，神经病！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蛮可爱的，宛如孩童。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小鬼头。

　　“十四弟，什么事，这么好笑？”胤祥的声音骤然响起，仿佛从天而降的冷水，十四阿哥灿烂的笑容瞬时熄灭。

　　“没什么，我们在讲被狗咬的趣事。”十四阿哥敛笑正眉道。

　　想讽刺我？小子，你还嫩点，我可是鼻祖。“错，是狗咬狗的故事。”拉你一起下水，被骂一起骂！

　　“你......你......”十四阿哥一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表情，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他嗔目结舌、无话可说的窘态，我朝他吐吐舌头，不再理会。我扭过头，笑着问： “十三阿哥，你回来怎么也不来找我？我还等你‘审查’我的功课呢？”

　　“我......我没时间。”胤祥话语闪烁，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明显是逃避我的问题。“你也知道，最近黄河泛滥，我要协助四哥......”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他好象更加紧张不安，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十三哥，你的借口好蹩脚！”十四阿哥打趣的插入一句话，再看胤祥，脸憋的通红，处境很是尴尬。

　　“十四阿哥说笑了，奴婢既无财又无色，有什么值得十三阿哥绞尽脑汁想借口搪塞的？”信任的望着胤祥，为他化解刚刚的尴尬。胤祥应该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如此遮遮掩掩。我相信，等到时机成熟，他一定会告诉我。

　　“怪我多嘴，你们小夫妻的事，哪容我这外人评论？”十四赌气说出一句话，好不容易化解的尴尬，再次出现。

　　“十四弟，你......” 胤祥接结巴巴，无法应对。夹于他们两人之间，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类似的话听多了，我已经免疫了。
　　“四哥！”胤祥轻叫一声，所有的眼睛已望向门外。四阿哥清瘦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若不是胤祥的提醒，根本不会察觉。怔怔的看着门外那个落寞的影子，我有些心慌，刚才的话，他听见多少？

　　四阿哥慢慢由暗处走出，每一步都重重踏在我心头，烙下新的印迹。低垂着头，不敢看他，害怕看见他的脸，触碰到眉心之中那抹让我心疼的漠然。

　　“四哥，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十四阿哥问道。

　　他淡淡扫过一眼，平淡的说道：“额娘派人昭我们一起到长春宫用膳。奴才们四处找你们，都找不到。我顺路过来，不想，你们在一起，也好，免去我许多麻烦。”四阿哥冰冷的语气我早已习惯，此刻清淡却硬如铁石的冷笑话，却让我头皮发麻，想笑不敢笑。萦月轩与长春宫相距甚远，不知他从何处路过？想必要绕不小的一个圈！

　　十四阿哥似乎也发现他话中的纰漏，双眼含笑。反观胤祥，一反常态，站在四阿哥身后，沉默不言。

　　“不要让额娘等着急喽！”四阿哥察觉到话中的漏洞，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十三、十四尾随其后。

　　我忙伸手拉住胤祥的衣角，附于耳边，轻声说道：“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

　　“我......不是......” 胤祥顿时慌乱无章，磕磕巴巴。

　　“十三哥，快走啊！”十四阿哥声音由远处催促道。胤祥似乎要解释什么，被十四阿哥的话打断，无奈的转身离开，留下疑惑不解的我。胤祥今天怎么了？很不正常。

　　失神的目送他们渐渐隐入夜幕的身影，层层回忆涌现于脑海，四阿哥灼热的气息，胤祥清澈的眼眸，十四阿哥和煦的笑脸......

　　西藏进贡了几株天山雪莲，康熙命我给几位娘娘送去。心里千百个不愿，表面还是笑盈盈的应声“遵命”。这可是圣旨，岂能容许我推脱。于是，领着几个宫女“浩浩荡荡”的去尊从圣意。得赏的娘娘自是欣喜万分，对我更是以礼相待，全然没有昔日的骄横跋扈。一声声“蕊姑娘”叫的直我起鸡皮疙瘩。

　　“听说天山雪莲有滋补养颜的功效，而且非常罕见，是不是，蕊姑娘？”

　　明知顾问！我在心里翻着白眼。

　　“奴婢才疏学浅，不甚清楚它的药效。不过，奴婢听皇上提及，此物乃是人间极品。而皇上命奴婢送予娘娘，可见娘娘对皇上而言非常重要。”

　　“蕊姑娘果真是伶牙俐齿。来人呐，赏。”

　　“奴婢谢娘娘赏。”忙屈身作揖。呵呵！还是替老康办事好，有“油水”可捞。

　　终于送完了，心也舒服了许多。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太监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先回去侍奉皇上吧。”

　　“是，蕊姑娘。”

　　少了那些尾巴，身心更觉清爽。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却无心观赏两旁的景色。想以前，想现在，更想未来。想自己的处境，虽说康熙很是宠爱。但，奴才始终是奴才，无论多么受宠，都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更不能逾越。其实，整个紫禁城，除了康熙，谁又不是奴才呢？只不过奴才也分等级罢了。在这个大牢笼里，每个人都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必须藏于心底，然后戴着面具生活。我，也不例外吧？心情稍稍有些沉闷。

　　“唉呦。”过于集中，竟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抬起头，正视胤祥明媚的笑脸，阴霾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笑意不自觉的爬上嘴角。

　　“吭。”

　　视线越过胤祥的身体，看向后面，脸“腾”的红了。忙调整气息，微微屈身。“奴婢给太子爷请安。”

　　“起咯吧！”太子说道。

　　眼角偷偷瞄向眼前的一堆人，来的到齐全，也不用一个一个请安了。太子依旧持有平日的温柔；四阿哥仍是一脸漠然，看不出表情；八阿哥临风而立，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九阿哥依旧一副别人欠他钱未还的后娘表情；十阿哥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一脸痞子笑，笑的我心里直发毛，快速的瞪他一眼，立刻恢复平常，他一愣，转身不再看我，也不知在想什么；十四阿哥，站在阳光明媚处，视线落在一旁未知名的植物上。

　　“馥蕊，你怎么在这里？”身旁的胤祥低声问道。

　　“我——我迷路了！”说完特意摆出我招牌微笑。我在闲逛啊！总不能这么说吧，只好随机应变，胡乱编出一个理由，想掩饰心中的不安。抬头看看他们，一个个没有表情的盯着我，像是在看怪物，更正是看“美女”。

　　“哈哈......”短暂的沉默后，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大笑。

　　怎么?忙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没问题啊！摸摸脸颊，也不脏啊！可是，他们为何大笑不止？

　　“喂，你们笑什么啊？”被他们笑的浑身不自在，也不顾礼节，张口问道。结果，回答我的却是更高分贝的狂笑。都不回答，那就算了，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走吧！

　　“各位爷慢慢笑，奴婢就不奉陪了，先行告退。”

　　拐出假山，才发现四周的一切真的有些陌生，我该不会真的迷路了？对着天空翻翻白眼，都怪那些皇帝，没事盖这么大的宫殿干嘛？害我来了这么久，都没弄清楚各处的分布。亏得平日有芷兰、汀兰她们在，可偏偏现在，却不在。看来，还是得回去问问各位龙子啦。

　　“各位爷，能否告之奴婢回南书房的路？”

　　越来越不明白他们了，为什么十三、十四趴在石桌上揉肚子，有人踹他们的肚子吗？太子爷的脸色好难看，象是抽筋，快宣太医啊；四阿哥倒是没有笑，只是脸色不是昔日的苍白，添了丝丝红润，但表情有点痛苦，像在强忍着什么；八阿哥背对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身体却是上下抖动，像在抽搐；九阿哥则由未还钱的后娘变为捡到钱的亲娘；十阿哥最夸张，竟然笑到流出眼泪的境界，实在是高，佩服佩服！莫名其妙！

　　唉！不等了，如果指望他们告诉我，我还不被饿死，还是靠自己吧。大步走开，远离那帮不正常的人。

　　“馥蕊。”胤祥气喘吁吁的追上我，面色异常红润，气息也不平稳，唇角则挂着一丝强忍的笑。

　　“十三阿哥，你找奴婢有事吗？”我不带好气的问他。

　　“我送你回去。”他感觉到我语气里夹带的火药，调整气息，正经的答道。

　　路上，我们都不说话，我是在生闷气，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努力抑制脸上的笑意。

　　“你们为什么一直在笑？”最后，还是我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哈——你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哈——真是太好笑了。”

　　“你再笑--我就不理你了。”舌头打了个哏，幸好幸好，差一点就说成“我就把你喝掉”，都怪旺仔的广告太经典了，害我差一点出糗。

　　“我不笑，我不笑。馥蕊，我实在是太佩服你了。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我听到一个自开国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你竟然迷路。而且还是在皇宫内院，你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我想，紫禁城自打开始建造至今，你是第一个迷路的人......”

　　原来因为这，我天性迷糊，从不记路。小时侯就发生了许多类似的事情，甚至在学校回家的路上都能走丢，最后，还是爸爸骑车找来，带我回家。不然，第儿天的报纸就会打出特大标题——“本市一高校女生，放学的路上不甚迷路，最后饿死街头（强烈声明：她家与学校仅隔一条马路）”。幸亏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不然我就惨喽！但也留下不少笑柄，被朋友拿来当茶余饭后的“消遣”。

　　“那，你们都是在取笑我喽？”

　　胤祥诚实的点点头，想想又摇头，最后还是选择坚持自己的良心，狠狠的点了一下。

　　脸立刻发烫，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很红，可以和猴屁股相“媲美”。这次丢脸丢大了。我一世的英名，就此毁于一旦。

　　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后，气氛有些尴尬，胤祥一直盯着我笑，我则低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暗暗思索，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

　　“到了。”胤祥的话唤回我游离的魂魄。

　　“谢谢！”艰难的蹦出一个简单的词语，便头也不回的跑进萦月轩。紧闭门窗，心神不宁的躺在床上，自责自己刚才白痴似的举动。

　　唉！这已经是今晚第四十一个叹息。

　　辗转半宿，也渐渐想通，以前又不是没出过糗，也不介意再多一次，何必耿耿于怀呢？一转身，抵抗不住睡神的诱惑,找周公喝茶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