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热血沸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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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倒，矛残，戟断，戈碎。
清军大营十三万人绵延数十里，朱雀犹如一滴浪花，悄声无息地融入了人海茫茫之中，然后在顷刻之间，掀起狂风巨浪。
一时间离得近的几个佐领①旗丁联手将她团团围住，誓要将此妖女斩杀当场，但是朱雀像条鱼一样游走在剑拔弩张之中，衣袂飘飘，肆意地收割着周遭的生命。
出手时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她只是下意识地通过分辨血脉来选择攻击的目标，于是满人遇见她后无不身碎惨死，反倒是被抓来充军充奴的汉人和包衣们，即使被强迫地剃了一样的西瓜头留着一样的猪辫子，只要不对她痛下杀手，倒也能在刀光剑影间存活下来。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她不杀汉人！！”不知从哪里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她不杀我们汉人！！！”
为什么不杀？
为什么不杀汉人？
为虎作伥了这么久，多铎手下的汉人和那无恶不作的满蒙还有区别吗？！
迷茫的汉人们握着武器面面相觑，却在一起看着远处婉若游龙的倩影时，突然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
曾以为明朝灭亡大势已去。
曾以为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亡国奴。
曾以为身上会一直烙着个通敌叛国的标签。
但是！
没有谁天生长着一身奴颜媚骨！
没有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受到非人的凌辱！
没有谁愿意交出儿女，让世世代代卑躬屈膝，做着另外一个民族的奴隶！
也没有谁愿意无动于衷地向自己的同胞挥出屠刀，逼迫着同胞遭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他们被叫做狗腿子，他们被指成是苟且偷生的卖国贼！
他们或被划分，或被圈奴，然后就被迫着对旗人弯下了膝盖，一辈子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可是又有谁知道，每一个降兵，每一个汉奴，哪怕是每一个包衣，打开记忆后都是一部部虽不堪回首，却也荡气回肠的反抗史！
男儿要有铮铮的铁骨啊！
头可断，血可流，志节绝不能抛啊！
即使一时被蒙蔽了走了弯路，可他们还是龙的传人，堂堂正正的炎黄子孙！！
好像是被刻意遗忘的祖训在一瞬间回到了心里。
好像是被刻意抛却的尊严在一瞬间回到了身上。
去你/妈/的满清/狗！
去你/妈/的蒙古猪！
谁你/妈是蛮子？难道还怕了你们这些没有文化的小建奴不成！
汉人身上的屈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的清！
“狗/娘养的！兄弟们跟我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小鞑子！！”刘端午一把扯断了留在身后的小辫子，捅穿了挡在面前某个满人把总，仰天一声虎吼，将挂在矛尖上的尸体扬手抛了出去。
自从跟着泗州守将没出息地在开城投降后，他憋着的一肚子邪火终于有了发作之地。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小鞑子！”
手下的好男儿们朗声附和，纷纷举刀割断了头发，转身向离他们最近的满人扑了过去。
让你们嚣张！让你们像牛羊一样把我们驱赶出家园！让你们奴役我们虐待我们随心所欲地屠杀我们！
杀我父兄之仇，辱我妻母之恨，夺我儿女之罪，就是食肉寝皮也难消解！
此仇不共戴天！
完全想不通这些平时低眉顺眼，委曲求全的汉人们怎么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奋不顾身，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满人们东跑西蹿，哪还有平时作威作福的威风！
他们不明白这人就如同弹簧，压迫得紧了，弹性就更强。
他们更不明白眼前这些个看似行尸走肉的身体里，还深深埋藏着骄傲和信仰。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小鞑子！”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小鞑子！”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
“杀了……”
万千汉卒狂吼，喊声以震天撼地之势席卷了清军大营的每个角落。
在群情激昂下，连卫子豪和文官乙都不由豪气纵生，恨不得上前抢下一把武器就地和满人搏命起来。
和汉人的士气高涨相比，拜音图带着几个百长和把总游斗得甚是吃力。
虽然也杀了不少人，但是看着面前这些赤红着双眼踩着同伴尸体往前扑的汉人们，纵使他再力拔山兮气盖世，此时也觉得有些气喘吁吁，力不从心起来。
“混帐！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拜音图一把撩开刺来的长矛，抬脚踹向身旁呆如木鸡的某亲兵 ：“还不去后营叫汉人旗的也上来帮忙？没听说那妖女不杀汉人么！”
“答，答固山额真的话，汉，汉人旗也反了！”
“这可是先帝收在手下养了十几年的老底子啊，怎么说反就反了！”拜音图恨恨地往地上唾了一口：“真是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拜音图似乎是忘了，正因为狼是有傲气的动物，才不至于成为像狗一样逆来顺受的贱骨头。
“让这群杂/种反！他们的父母兄弟还抵在本部做人质！看我不回去好好参上一本！！”
闻言左近一被削了半边胳膊，正坐在地上捂着伤口的小兵哈哈大笑：“死人是不会告状的。”
说着他用残余的手指了指不远的东方。
烟雾滚滚，鼓声阵阵，似有万马奔腾。
“扬州的守军来了。”
今天无疑是扬州人民的好日子！
在城里龟缩了这么久的他们终于盼来了血债血还，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虽然大部分精兵良将已经在扬州城破的那一天跟着史可法史督为国捐躯，如今勉强凑出来的“大军”多是平日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百姓之辈，然而素来良善的他们在面对强敌的时候，竟表现得一点都不比那些过惯了刀口子上舔血生活的人差。
“燕娘！我为你报仇了！燕娘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一个头戴儒巾，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奋力将菜刀从某具满人的尸体上拔了出来，跪地冲天哭吼道。
“再匀我一个！我家死了整整五口人！！”另一个瘦小的男人抓起脚边的砍刀就想加入战局，即使刚才激斗中被砍伤的创口痛得他连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刀豁口了，用牙齿撕咬！矛折断了，用手指戳眼！两个民族的人在城外二十里地这块狭小的地方如同野兽一样贴身肉搏。很多汉人到死都不忘紧紧抱住敌人的身体，就地向遍布的箭簇刀片滚去！
也难怪，哪家没有一两个烈妇以死名节？！
也难怪，哪家没有一两个男儿慷慨就义？！
若不是时下流行裹脚行动不便，否则怕是连妇人女童们也要上场狠狠踩上两脚的!
因为这不仅仅是家仇！
更是国恨！！
这一仗直打得日月变色，天地无光。
此时的清军营地方圆几十公里内流血漂橹，尸体累累堆积，仿佛还在见证着刚才的悲壮和苍凉。
朱雀孑然一身立于阵前。
她的身后，是互相扶持勉强站立，却也昂首挺胸的五万汉人！
“所有的蛮夷，全部杀掉，以祭英魂。”她乜了一眼被枪矛围得死死的满人和蒙古人，淡淡地挥了挥手。
“得令！”有将军领命而去，须臾后便传来头颅陆续掉落在地的沉闷声响。
“所有牺牲的华夏英雄……就在此立碑安葬吧。”朱雀抬头注视着那些凝在虚空之中久久不愿散去的忠魂，扬声对站在后方垂手而立的史德威说道：“好好打听一下英雄们的名字，我要将他们的名字全部铭刻在纪念碑之上，一个都不能少！”
“得令！”史德威双手抱拳，眼中满是欣慰与感动。
死去的都是些忠肝义胆的好男儿们啊，他们不可以，也绝对不容许被世人所遗忘！
“所有流有华夏血液的迷失者②们。”朱雀停顿了半晌，复又开口。
以刘端午为首的一干前“乱臣贼子”和奴隶包衣们闻言齐齐俯下身去：“愿听从女仙的一切吩咐！”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反倒不敢再乞求什么施恩，有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只希望死后骂名不祸及至亲好友，也算是对他们今天奋勇杀建虏的最好回报了。
“全部落发。”
诶？刘端午们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你们现在这个发型太难看了。不如剃光了再让他们长出来，也是一样的。”
竟是完完全全地原谅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热血沸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