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季橘

11、十一

　　那是一个细雨天，宇铭看着窗外蒙蒙的雨点，赫然想起露丝也是在某个雨季告别了回忆，告别了杰克。于是，他打着伞来到自由女神像的河畔。他独自漫步在雨中。朦胧中，又见到了橘。她一个人站在雨中，失魂落魄地望着远方的自由女神。

　　清晨的河边几乎没几个人。他就这么站在远方，看着橘看着自由女神失神。他们的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河上渐渐地起了雾，白茫茫的。雨也渐渐的大了。斜飞的雨点打到他的脸颊上。咸咸的。苦苦的。

　　回去后，他病了，发烧发得很高。青想送他去医院，却被他拒绝了。病时，他念叨着想吃橘子，而青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直到他病好了也没吃到橘子。

　　橘终于还是走了，在宇铭病好后的几天。留学完毕的她回国前，把自己的□□名字从“橘”改成“所有风景就此沉默”，头像也变得一片空白。一片，死一样的空白。

　　他和青还是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两人依旧互相谦让，温润如水。在宇铭心里，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他还是常常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只是他不再敢伸手看那个女子是什么样貌。

　　某天，宇铭去了青的餐馆。那里还是和多年前一样，食客络绎不绝，可当年的两个心怀梦想、结伴打工的青年却已然不见了。他茫然望着这物是人非的地方，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员工，也再也没了当年欺负过他的人们。后来，他去了青的个人办公室，呆呆地坐着，只是想独自静一静。

　　无意中翻着各种文档，却突然有一封信跳了出来。他打开信封，发现竟然是大鹏写给青的。

　　“青，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被警方逮住了吧。在我被送进监狱前，想把这5万元还给宇哥，并送上一声对不起。最后，我并不恨你报警，只因为那人是你。偷偷爱着你的大鹏，于2004年10月25日。”

　　他颤颤地举着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在青走进办公室发现他时，宇铭还是在那儿一言不发地目视前方。他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良久，宇铭苦涩地开口：“为什么瞒着我那5万元？”
　　青轻轻地问：“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因为橘。”
　　宇铭猛地侧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青继续说：“因为我知道你投那么多是为了橘。大鹏还你的5万我一分都没动。我在花旗银行为你开了户。”
　　“那… 手机…”宇铭艰难地开口。
　　空气凝固了十几秒。
　　“是我。是我偷看了你们的通话记录。”她轻轻地说。

　　回去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晚上，宇铭没吃青做的饭。夜里的他们背对着背地睡在同一张床上，却都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宇铭去银行把那五万元写成支票。他去找了天酬。天酬住在Queen的贫民窟里，那里几乎是黑人混混的集合地。他的住房很破旧，楼梯很狭小。宇铭耐心地敲着天酬的房门。敲到第五响时，天酬醉醺醺地打开了门。面无表情的他看到来人，愤怒地破口大骂起来。他的叫骂却在宇铭说明来意后消声。

　　看着默默忍受谩骂的宇铭诚心地把支票塞到他的手里。天酬的喉咙突然堵住了。他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宇铭扶上他的手，帮他把支票捏好，然后对他愧疚地笑了笑：“天酬，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

　　宇铭转身往回走。天酬的身子慢慢地滑下地，口里叨念着：“天道…酬勤…”他望着宇铭离开的方向，双目朦胧了。

　　回到家中，宇铭打开电脑。他去了橘以前建立的朋友网，虽然知道她已经不会再去了。那里有橘的每个足迹，如今她的留言已经成为过去。他把橘的每份说说，每张笑脸，每个签到都仔细地看了一遍、刻到记忆里。

　　他和青变得常常吵架。吵架的原因鸡毛蒜皮，各式各样。他常常大夜晚出门，一个人孤魂野鬼地在深夜里游荡。深夜的纽约很繁华，也很寂寞。似乎口里呼吸的空气也有着孤单的影子。

　　他又遇见了天酬，在百老汇的某个繁星点点的夜。天酬在开黄色的普通出租车，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面瘫的天酬。他容光焕发，笑容满面，仿佛获得了新生。天酬笑着180度地对宇铭挥着手。他和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互相问好。宇铭接近了，天酬为他点了一支烟，而他默契地伸手接过。然后他们去了当年的那个小酒吧，一起聊到天亮。

　　宇铭和天酬又一起结伴买了辆林肯，还是以前的同一家轿车公司。不久天酬就结婚了，他找了个喜好相投的华人，两口子日子过得清贫却充实。新婚那天，他的泪水下了，对所有来宾说，他要感谢他最要好的哥们，因为是他让他学会相信他人。

　　宇铭改回了上夜班，常常一个人在黑夜里透过玻璃望着外面的灯光迷离的世界。在曼哈顿上转悠时，他会不自主地重复那些和橘一起开过的路。虽然她已经不在了。虽然拒绝她的那个人是他。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他只是寂寞了。他会一趟趟地开过中央公园，开过自由女神像，开过Wooster街，那个他对橘说过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