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季橘

10、十

　　下班时分，他爱开往人多的地方。在曼哈顿的华尔街，总是有成千上万的白领匆匆忙忙地赶往他们的目的地。而他就把车停住在华尔街边，把车窗摇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在那个微寒的春天，他看着一群又一群目不斜视的路人走过。人来人往中，他试图让自己心里的寂寞随着人潮而减退。却是徒劳无功。

　　某日，他在华尔街又见到了大鹏。他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穿着T-Shirt和牛仔裤的青年，而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大鹏说他终于遇到生命中的贵人，现在跟随那个朋友在华尔街工作。他们在做一个华尔街的投资项目，保证投资5年可以每年有10%-30%的利息收入。

　　大鹏还是和以前一样热情地叫他“宇哥”，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并邀请他加入他的投资项目。宇铭本要拒绝，眼前却突然浮现出橘那双期待的眼睛，在那梦幻般美好的一天，她对他惊喜地笑着说，你好有银子啊。鬼使神差的，他把他多年来挣的5万元全部投资给大鹏。在换班时分，天酬听说了这个保证赚钱的华尔街投资，也迫不及待地把他的积蓄托付宇铭递交给项目负责人。

　　接下来的几周，宇铭突然工作有了动力。他心情很好，对所有的乘客都格外客气。天突然特别的晴，风儿特别的轻，阳光也特别的亮。希望似乎触手可及，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着什么。唯一不满的便是青。在得知了他投资的事情，她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发任何言。

　　一个月后，宇铭却发现大鹏再也联系不上了。他试遍了他的手机，公司电话，还有邮箱地址，却一一石沉大海。他难以接受地跑去华尔街大道，在人来人往的西装白领中却再也没有看到大鹏。那晚，天仿佛塌了，世界也变样了。宇铭颠簸着走回公寓，倒在公寓门前。

　　在绝望之际，青开了自家的门，静静地望着微微颤抖的宇铭。她把他扶起来，抱着他轻声地安慰着：“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他们紧紧地搂在一起。那一夜，他无比贪婪地抱着青。她咬着他耳朵，悄悄说：“就算你失去了全世界，也绝对不会失去我。因为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宇铭的眼睛默默地湿润了。

　　虽然难以置信，他还是决定把事实告诉了天酬。那是一个冷风习习的深夜，霓虹灯五光十色，照得每个人忽明忽暗、变化莫测。在百老汇的街边，天酬如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送走他的最后一位乘客。他心情不错，对着路边的宇铭打了个招呼，而宇铭带着深深的愧疚回望着他。黑幕中，他把一切他知道的告知了他，看着天酬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地褪去。

　　天酬狠很地一拳打到宇铭肚子上。他捂着肚子蹲了下来。天酬的眼睛突然一片通红，大声地怒吼：“骗子！你也是骗子！和那个骗了我的女人一样！” 宇铭想要解释什么，他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知道我为什么叫陈天酬么？我父亲给我起这个名字时，说社会里好人总是比坏人多。可是苍天无眼！我这辈子最错的就是生错了名字！” 天酬红着眼，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地狠狠离去。

　　宇铭一个人慢慢起身往回走。天酬没有再愿意和他合伙，那辆林肯也很快地被他冷漠地处理掉。宇铭又回到一无所有的日子。所有人似乎都离他而去，除了青。经过这些事后，她的心情反而变得很好，善解人意地每天抽出时间做很多可口的饭菜。

　　无所事事在家时，他会上网去联众打牌。橘还是天天在，不过她从来只是挂着不打牌，牌友们都笑她是个痴心无悔的傻子。他天天都在，却再也没用洁宇，也再也没主动和她玩过牌。

　　2005年，纽约，Greene街。

　　橘还是发现了他的行踪。那天，她追着他的小号，看他打了一天牌。情人节，她送了他一朵玫瑰，并给他留言：“宇，在我等你的那么多个日日月月，我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不只是依恋。宇，我爱你。”

　　宇铭看着电脑前那朵玫瑰和粉红色的大字，心浮了上来，却又更快地沉了下去。他对着电脑楞神了很久、很久。久到在青回来后，还是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那，对着那个黑暗落幕的屏幕。

　　第二天，他没上网。第三天，他回了她。他的回复很简单：“你想要的，别人不一定想要。”

　　然后，他关上电脑，闭上眼睛。他不想要，因为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爱是什么。他苦涩地想。

　　夜晚，他又梦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林肯车女子，提着一篮橘子向他招手。天上下着鹅毛大雪，眼前全是一片雪白，白到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模样。他拼命地向那个女子的方向追赶，却永远走不近她的身边。他努力地向她伸手，试图拨开眼前的雪看她的长相。却怎么都够不到，总是差那么一步。

　　醒来后，他一阵惘然。青问他怎么了，他却没有回答。后来，他再也没去联众，虽然他知道她还是会在那傻傻地等他。独自在家时，他拿出泰坦尼克号的光盘，看了一遍又一遍。看着露丝失神地望着自由女神像，看着她最后随着另外一个男子黯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