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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闷油瓶 ...

  •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开着桔黄暖灯的帐篷里。帐篷并没有拉严实,有一角被风时不时地卷起来,可以看到外面漆黑的背景色和一点无烟炉的火光。
      我第一感觉到的是右手肘部和后腰的疼痛,吃力地扭头看了一看,发现右手已经被两根冰锥固定起来,冰锥与皮肤之间垫着一块折叠成正方形的棉衣,所以冰锥的低温不会刺痛皮肤。后腰也被一套毛衣温柔地包裹着。确定自己除了摔断几根骨头以外没有其它威胁生命的大碍,我松了一口气,这时才油然生出一种焦燥。
      口很渴,我被几重登山外套裹着,摔断的手不知道被谁接了回去,我被浑浊的空气憋得透不过气来。记忆慢慢开始复苏。我摔下山崖,之后摔断了手,再之后呢?
      闷油瓶?!
      我几乎一下子就要跳起来叫出声,但嘶哑的喉头只是爆发出一声怪异的尖细的呻吟。几秒钟后,帐篷的那一角布料被人拉开,闷油瓶钻了进来。
      我动弹不得地睁大眼睛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他这时候不是在青铜门里种蘑菇吗?!
      闷油瓶进来后没有说话,只是猫下腰,轻巧地坐在我的脚边,手里捧着一个搪瓷茶杯,就开始一口一口的喝水,一眼都没有瞟过来。
      “呃……嗯……”我咽了一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发现它们已经干得发紧,“水……”
      他这时才停止了喝水发呆的动作,微微把头往这边一撇,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水……很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重复,说完这句话,我想就算闷油瓶他求我开口,我也没有办法再张嘴说一个字了。所以我索性把眼一闭用睡眠来麻痹自己饥渴的神经,虽然我不知道它还会不会睁开。
      脸痒痒的,身子很沉重,呼吸困难。有几滴水滋润了嘴角,却没有流进嘴里。睁开眼,我只能看见几乎快顶住帐篷顶的闷油瓶的脸,他从正上方俯视着我,背对着帐篷里的灯,毛茸茸的光线勾勒在他的深蓝色外套。他牢牢地用腿压住我的膝盖,左手支撑在我的左边胳膊上,右手举着刚才他用来喝水的那个搪瓷杯,让水滴在搪瓷杯上闪着透亮的光。但他丝毫没有想让我喝的意思。
      “你是谁?”十年绕了一个圈回来,他的声音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带上了我们初遇时他对我的冷漠。
      “水……”我闭了闭眼,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他抓住我的手陡然增大了力气,我在他的手下就好像斗里的血尸被他狠狠捏碎。我没有呼喊,没有挣扎,把目光对着他没有表情的双眼。我以为他会把我另外一只手捏断的时候,他放开了我,从我身上爬坐起来,把水杯放在我的左手边,转身背对着我,对着帐篷布又发起了呆。
      我贪婪地用左手抱起杯子,已经顾不着什么形象,稀里哗啦地用半侧抬起的头喝着水,将嘴唇浸泡在温热的液体里。很快我把最后一滴水也倒进了喉咙,把空杯子缓缓放回原处,我又躺了下来,含糊地咕哝了一句,“谢谢。”虽然十年不见,但我相信小哥是不会做出在水里下毒这样的举动的,那我也不必和他客气。
      闷油瓶把眼睛刷地转回来对着我,我不甘心地回瞪过去。然后他眼帘下垂,斜眼望了望我刚放下的杯子,又把寒冷的目光投向我。
      我一下子就火了,我还没有沦落到求他赏赐给我水的地步,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他这回又救了我一命。他对我的态度,像对之前下斗时遇到的另一队残余的土夫子,而不是对一个和他出生入死下过斗的战友。这接踵而至的冰水浇得我心头的火只剩一堆死灰,
      “我叫吴邪。”这样足够了吧。说这话的时候我从心底泛出困乏,很想回到杭州的小古董铺子里,泡杯龙井赏西湖碧荷,一个人耗掉一整个下午。
      我一说完,就看到他突然不可遏制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没了下文。我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很平静,所有情感波动都被压了回去。我是这样,能看出他也是。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才从衣服里面的口袋掏出了一个本子,皮面的,被他在怀里保存的很好,但可以看出里面的内容记了一整本。他直愣愣地望着本子的侧面,并没有立刻翻开来,而是用把它夹在手心里,像是要感受它的重量。
      他把本子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看不见最后一页到底写下了什么字,但是我看见他的表情,解冻回了十年前的难得的对我流露的柔情。我在那一瞬间几乎要相信他恢复了记忆。
      “吴三省……的人?”他以极低的声音,问道。
      “你看见了三叔?!”我讶异于他说出来的这个名字,三叔他们已经和闷油瓶见过面了?!
      “那三叔呢?你又怎么会提前从青铜门里出来?”我一口气问他。
      我还没看清楚他的行动,他的手就瞬间落在了我的脖子上,两腿巧妙地扣住我的脚和手,让我无法动弹。颈部的大动脉贴着他手掌的纹路咕咚咕咚飞速流淌,像一支即将射出的箭。
      “你知道到什么程度。”说这话时他的手又加重了力度。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漠然的杀气。
      “我知道我应该知道的。”我尽量克制住颤抖。
      他没说话,也没撤下手上的力。
      “我是来履行我们之间的十年前的约定。”我盯着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在进青铜门前给了我另外一个鬼玺,说十年后如果我还记得你,就过来找你。”
      闷油瓶的眼里划过刀一样的光。“……你究竟是谁?”
      “吴邪。”
      “吴邪……是谁?”
      “……”
      闷油瓶的手凝在原处,表情遥远而陌生。这个表情让我一下子原谅了他。
      我想我到底在气什么呢,他的失忆是包括在我之前最坏的猜想里的,我又有什么立场生气。
      半晌他又缩进了靠出口的角落,外面的无烟炉还没有被熄灭,映着他的脸闪烁。
      我有些不忍。他此刻就像是一个被关进黑屋子的做错事的小孩,迷茫而不知所措。不是他不轻易相信人,是这个世界不能太轻易让人相信。
      “相信我,”我用左手撑起身子,凑过头去,又用左手环住他,“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他略微惊愕地看着我,他的表情我有些失神,想在他的眼睛里读到惊愕,在他失忆之前该是有多困难。
      “这话是你以前对我说过的,”我淡淡一笑,放开他。外面无烟炉的火光好似塔里木的篝火。“你还说如果有一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会有人发现,然后我就跟你说,你要消失,至少我会发现。那次你从西王母宫回来后就失忆了,我和胖子就和你一起去广西找回你的记忆,在玉俑的封闭空间你又救了我一命,而且差点以你的生命作为代价。”
      我还讲了很多,鲁王宫,海底墓,云顶天宫……讲到喉咙已经干哑,发音古怪难听。但我不在意,他侧头望着外面的黑夜,星火明灭在沉沉夜空般的眸子里,他也一直在听。
      讲完之后,我无力地又摊在了地上。腰已经直不起来了,软软的毛衣也硌得我难受。关于他的回忆,我一直不想也不敢说出口。但此刻我觉得这十年在小古董铺子里积沉下的郁结烟消云散,内心一片空明。
      一杯水递了过来,是闷油瓶。
      “谢谢。”这已经不单止是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的嘴唇的波动。他淬不及防地说出了我所期待,又害怕知道的消息。
      “你三叔代替了你进入青铜门。”
      “你三叔他带来了一些变故的消息,关于这个终极的秘密。”他没有停顿,似乎不打算给我时间去思考这么庞大的信息量。
      “这个变故重大到,青铜门提前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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