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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进山 ...

  •   下了火车后,我又在车站买了到二道河的车票,准备连夜赶到那里。在车站等火车来的时候,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王盟,问他让他查的那两个人的下落怎么样,这两天我的铺子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老板,我和三叔手下的人都尽力了,但没查到什么消息,道上都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头。”我没有感到意外,又问他行里有没有进了什么龙脊背。
      “最近没有听说。不过,要说最近铺子里有什么事……”王盟这小子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你什么时候变得磨叽得像个娘们似的!快点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二爷他来了一趟,专门找老板您。”
      我心下噔时一惊,二叔为什么偏要挑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我,难不成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二爷他走的时候,还让我捎个话给您。”
      “他说什么?”
      “二爷说‘不要再白费工夫了。’”王盟语带疑惑地转述了这句话,但是很识相地没再开口问。
      “‘不要再白费工夫了。’……”我沉默了一会儿。“王盟,还是要拜托你继续帮我照看着铺子。这几天得的钱都归你了。还有,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不要再让三叔那边的人插手了,你再找一些其它信得过的人打听一下。”
      “哦,好。不过老板,你不在时赚的钱,真的都归我了?”本来弱弱的声音高了八度。
      “嗯。”
      “老板你,没事吧……”王盟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再罗嗦就扣你工资。”我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二叔他果然还是知道些什么的。
      他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我想,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什么都知道。我很可能要面对我最不想面对的结果。不过好的一点是二叔他本人现在看来还在杭州,这也就意味着我不会和他在长白山上碰面。那这回来到长白山的,会是三叔,或者解连环吗?我有了一种想在碰面时抓住他们领子把什么都逼问清楚的冲动,与此同时,我却害怕见到他们出现在长白山的身影。这让我感到寒冷。
      接着的十八个小时的火车旅途我一直强迫自己睡觉,不要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然后我果真睡着了。没有梦,没有之前一直出现的那个人的背影,也没有预想中二叔三叔的脸,平静得不像是在睡眠中。可能是由于最近太多的事让我太疲惫了,十年的闲适果然养懒了我,以前在斗里我的体能和精神承受力是没有这么弱的。这又有意无意应验了我爷爷的那句话: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从二道河火车站坐面包车一路颠簸到长白山北坡后,已经是离开杭州第三天的下午三四点了。长白山在夏天是旅游旺季,各个旅馆和招待所都挤满了来自旅行团形形色色的人。好不容易找到空闲的床位,我计划着明天早起进山。
      第二天清早,我便动身出发。上了雪线,走过游人区,我第三次来到了进到长白山中要走的那条小道。
      这一次,那个人不在我的身边。
      这次来的时候我有了经验。为了防止患上雪盲症,我一进到小道就掏出了一副滑雪专用的护目镜戴上。太阳一下子变成了灰白色,仿佛六七十年代的黑白电影,拍摄的视角就从我的视线范围展开。我心里一下子苦苦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戴上护目镜就像一下子穿越时空把我带回了过去,和胖子插科打诨,潘子在旁边时不时与胖子吵起来,那个人向着夕阳下的雪山拜倒的,我们都在一起的过去。
      我想摘下护目镜擦一擦眼睛,但我发现我没有流下泪水。心里只是空旷旷地疼。
      当天晚上,我在十年前和他生过篝火的那个地方,独自坐了一整夜。有了坐下来喘口气的时间,我遥望着远处深黑的如无底洞般的剪影,一遍一遍问自己,我为那个人付出那么多,究竟有意义吗?想了半天,我顾自轻笑,就像那个人说的,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我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想着追寻他的意义,只是一个可笑的借口。我根本不会因为我得到的结论,改变之前我所做下的决定。所以当我追问自己所谓的意义的时候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我想他也一定是一样的心情。

      进入雪山后的第二天下午,我看到前面雪地上有无烟炉燃烧过的痕迹,还很新,在我之前来的人应该还没有走太远。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努力平静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距离那个人上次消失的地方还有两天的路,如果我加紧,应该能在明天下午之前赶到他们之前。

      但是第三天早上,我是被帐篷外面的雨声声吵醒的。
      长白山的夏天天气总是变幻莫测。这场雨实在来得是太过突然,打乱了我昨天晚上的打算。这种恶劣的天气下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走,只好在原地修整。不过之前就考虑到可能的糟糕天气,我在进山之前也有在旅馆附近又采购了一些食物。所以食物还能够支持我呆上五六天。而且我没办法往前走,前面的那些人肯定也处在同样的状况,不用担心他们抢先进入青铜门的问题。
      这场雨下了足足三天,我搭在石头后避风处的帐篷啪啪地被雨水狠狠击打。这大概是长白山入秋之前的最后一场雨了。被这场雨一耽误,离十年前我跟着那个人进山的立秋的日子,只剩下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进山后的第五天,雨停了,同时我的体温也迅速升高。
      之前从杭州到吉林的火车上我就已经发了烧,之后又连夜转车,进山后的暴雨又让我着了凉,种种因素叠加起来,我这次发烧比在火车上的时候更加厉害。
      喉咙发烫发干,我挣扎着从包里翻出所有的水,发着抖升起无烟炉,想把水热一热再喝。可即使我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我还是一头栽在雪地里睡了过去。这回我做了梦,梦到了我的爷爷。爷爷抱着一只狗,不知道对我说了什么。他的背后依次浮现出奶奶,二叔,三叔,父亲,母亲。他们都微笑着看着我,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什么咒语。我努力着向他们挪去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二叔突然从我的身边冒了出来。嘴贴着我的耳朵。
      不要再白费工夫了。
      那些字是在背景上出现的,一个字一个字,哒哒地打在屏幕上。倏地又像被丢进火里的纸条,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燃尽,发出嘶嘶的声响,化成灰烬向我扑了过来。
      我猛然惊醒,但是嘶嘶的声音仍然从梦境中出来,在我周围响着。我费力地扭过脖子,就看见烧水的锅升起道道白烟,嘶嘶的声音越来越响。
      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熄灭了无烟炉,我拿起锅一看,我剩下的所有水,都化成了水蒸汽散失在长白山雨后潮湿的空气中。
      我有些颓然地向后退了几步,混沌的脑子一片空白,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叹气,都没有力气了。
      脚下突然一空,危险让我勉强想起来,我的帐篷是搭在附近唯一的一块石头背风处,那块石头旁边,是几十米高的雪坡。
      恍惚回到了十年前,我从坡上摔下,他为救我而这断了手。
      但是这次我连救命声都发不出了。
      摔在雪里的闷响很快被耳鸣所掩盖,我感到全身上下的骨头,以我听不到的脆响,接连断了几根。
      被我摔下时挤开的雪报复式地又向我反扑过来,把我慢慢地压在下面。
      周围的雪很软,很冰,作为一尊棺材,很适合。
      就在我要闭上眼的时候,一股大力把我从雪中拉起。冲锋服的布料摩擦有着奇怪的声响。
      背包上的雪无声地掉落到地上,护目镜被摔在了一旁
      我对上了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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